電梯門一打開,他就迫不及待的:「甜心!我回來了,你有沒有想我?」
天哪!他想死她了!他想念她皺著眉頭瞪他的表情。
他看見陳秘書驚訝的盯著他,他也給個超級大微笑,因為心情好。
會議室沒看到人、總經理室沒有人,難道是Antonio帶她去午餐?轉身回到陳秘書的位子,他將問題問出來。
「總經理?」陳秘書還是會看著他發呆,「總經理和客戶出去了。」
「不,我是說那個眼睛像這樣,都不太笑的女生……」麥斯默把手放在眼尾,稍稍拉出個角度。他都叫她甜心,還好她有一雙很特別的鳳眼。
「咦?你是說小伶?」陳秘書想:他和小伶認識?
「對對對!」他拚命點頭。
「她說要請假一個月。」陳秘書猜想著兩人之間的關係。先前總經理突然對小伶關注起來,搞得八卦四起,害小伶頭疼掛號請病假、事假、年假,打算過一陣子再回來工作。
「啊?怎麼回事?」麥靳默馬上拿出手機撥她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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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撥的號碼現在沒有回應……」
麥斯默一聽,頭皮開始發麻,感覺怪異得很。
再撥一次,還是一樣沒有回應;於是他臉色凝重的往電梯走,然後又走回來問陳秘書:「你知道她家裡的電話嗎?」
「誰?」
「伶,時於伶。」他記起她的名字了,也想起他到公司的第一天,就把她的資料抄在辦公室裡,沒等陳秘書的回答,他接下去說:「不用了,我有!」
然後掉頭定進總經理辦公室。
陳秘書凝神細聽。
電話響了好幾聲,都沒人接聽,這讓他更是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他有預感,她是故意的。這該死的女人!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他不是容易慌亂的人,但此時他卻慌亂不已。
她是膽小鬼,他知道她無所謂的堅強就快軟化了,也漸漸習慣他了,但是她卻逃了。該死的!若她真的無所謂就不會逃!
他真不知道是該慶幸她在乎他,還是懊惱她的膽小?
接受他的追求真有那麼恐怖嗎?
他回想記憶的片段,記起一切事情的始末,像是突然想起什麼,麥斯默抽出皮夾,翻找一下,他拿出一張名片,一張可以幫他解惑的名片。
他撥著上面的號碼,等著接通。
「你是葛笠芬嗎?」麥斯默得到對方回應之後,毫不浪費時間:「是我,麥斯默,小伶在你那邊嗎?」
「麥斯默?太好了!還好你現在打電話來了,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葛笠芬一聽到是他,立刻哭訴:「剛剛我上網幫她確認行程時發現,我先前幫她訂的民宿有問題,我搞錯地址了啦!可是她現在已經在飛機上了,行動電話也要等到了當地才能啟用,搞不好還會收訊不良,怎麼辦?」
「等等、等等!」麥斯默被她氣急敗壞的聲音搞得脾氣更糟,「你是說她去哪裡了?」他用吼的,但更想揍人。
「她……去希臘和義大利了。」葛笠芬被他突來的爆裂語氣嚇得膽戰心驚:「她沒跟你說嗎?」
「你說呢?」牙齒縫擠出來的聲音就是如此了。
「可是我以為……」葛笠芬此刻再也不覺得麥斯默是個浪漫的情人。
「什麼?」
「現在最要緊的是,想辦法告訴她正確的住宿地址。」葛笠芬決定把這個問題丟給他,這樣她就不會被質問為什麼小伶會有落跑的舉動了。
「你該死的好好跟我說是怎麼回事!萬一你把人給搞丟了,我看你怎麼跟我交代!」
「可是,是小伶自己要走的……」嗚嗚……這麼凶幹嘛?她好委屈喔,怪不得小伶說什麼也不肯多待片刻,凶巴巴的,害她的浪漫幻想破滅!
「我現在心情很不好。」他的意思是不要再廢話。
「那我等一下去你那邊把小伶的行程告訴你,因為她是單獨一人的自肋旅行,所以我才會擔心,你有認識義大利的人嗎?希臘那裡……」
「你現在馬上過來,我到樓下等你!」
他截斷她的話,然後從抽屜抓起備用鑰匙(他偷偷拷貝的,因為猜想可能她會拒他於門外),臉色怪異的走出辦公室。
陳秘書也感受到他不尋常的氣氛,期期艾艾的說:「小伶……」
「Antonio回來,麻煩你跟他說到我住的地方來一趟。」
麥斯默丟下這句話,就頭也不回的走入電梯。
陳秘書本來想問小伶和他們是什麼關係的,但話在嘴裡沒問出口;還好,後來她大著膽子問了總經理,而總經理給的回答竟讓她驚訝喘息久久無法平復,直到總經理也跟著走入電梯。
陳秘書的嘴巴張得大大的。
總經理羅寬是這麼說的:「小伶應該會是我未來的大嫂,而我希望你能保密。」
天哪!有超級大八卦而不能散播,這是很不道德的,會得內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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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三個人在時於伶住處的客廳。麥斯默由葛笠芬口中得知,時於伶是一個孤兒,她自稱是沒人要的孩子,開始一步步踏入她的世界,她努力、博學是因為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她隱藏自己是因為沒什麼值得爭取……
於是,麥斯默決定親自去抓人。他不管她在自怨自艾什麼,反正是她來招惹他的情感的,那麼他就不允許他被她以遺棄的方式來對待,他不是她的過去和歷史,他是她的將來和未知。
他的專制讓葛笠芬開了眼界!這人可是傳說中瀟灑不羈的情場浪子?怎麼如同電影情節一般?是真是假?分不清了。
「我們家男人都是一個樣子的,一旦找到真愛,都會全力以赴。」羅寬趁著麥斯默開始主動打電話、利用他的人脈網找人之時,對葛笠芬微笑著解釋。
葛笠芬回神看他。老天爺真是不平,這家子的男人都該趕快死會,否則只會害女人失心失魂,不過不包括她。她家裡的父兄長得也都不差,她對帥男早就免疫了。
「原本,我只是設一個好玩的賭局,哪想得到他們竟然會玩真的。」葛笠芬唏噓不已,「該死!我賭輸了我的嫂子了,我可憐的哥哥竟然連個邊都還沒沾上……」
「什麼你的嫂子?她是我的!還有,你輸給我的三件事情。」麥斯默聽到她的呻吟,不忘追加一句。
「她又沒有愛上你!」葛笠芬大聲反駁。
「她早晚會承認愛上我的,不然現在她幹嘛逃?」麥斯默完全自大的聲明:「反正你早晚得去當我媽的女傭。」
「哼!你的臭屁嚇壞她了!」葛笠芬作鬼臉,而麥斯默卻又將注意力轉回電話裡了。
「你們之間有什麼趣事是我所不知道的?」羅寬一臉興味的問。於是葛笠芬細說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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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那邊正在為她的安危擔憂、為她的過去動盪、為她的現在激辯,並讓她的電話帳單節節暴升。
她卻安適宜人、並且自得其樂的、隨意的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後幫自己煮一壺熱熱的咖啡和一塊烤乳酪蛋糕。這裡沒有泡麵這玩意兒。
視覺嗅覺聽覺味覺觸覺,五覺統統好得不得了。
安靜得像天堂!天空的顏色在愛琴海最能感動人,每個小島都有如神話一般的不真實,或含蓄或樸實,或閃閃動人……
這裡的人也如海一般的柔和溫潤,少男的純樸、少女的羞澀、青年的熱情、老人的浪漫。
原本,葛笠芬是幫她訂雅典的民宿,但即便是她在飛機上努力了很久的希臘文,也不能幫她找到住址,她懷疑是自己抄錯地址了。但是算了,好在她語言學習能力驚人,英、德、西、義文都略通,不怕被賣了;而且此時又不是旅遊旺季,隨便找一家看得順眼的旅館住個兩天就好。
閒閒散散的逛著,買紀念品、寄包裹,她才不要背著重死人的行李度假咧。
結果最後在民宿老闆的推薦下,她到克里特島住下來。要不是因為她預定機票到義大利,可能一個月都會在當地待下來了。
她花了一些時間坐船到其它各島上遊覽,最後才開始踏上克里特島的古跡——米諾安文明,一個西元前6000年或更早的遺址。
一趟與久遠年代的相遇之旅,什麼事情都可以拋在腦後了。在這一塊與海和太陽為伴的島嶼上,除了遠古的神話和歷史遺留的痕跡,任何事情都能沖淡,但不包括記憶……
午後,日正當中之時,白色的建築、灰色的陰影、藍色的門框窗線、墨綠的樹葉、玄黑的鑄鐵涼椅、寶藍色的天、湛藍色的海、濃濃香醇的咖啡蛋糕、一分雜誌、些許樂音……她在租屋處的陽台,遠眺市街景致。
那裡有海洋的味道,但是她很寂寞……
寂寞的想起自己從何而來的問題。
她腦子裡不由自主的回想著過去的事情,她曾努力逃出來的回憶……
記憶中的父母很少交談,除了睡同一張床,和每夜房裡吱啞作響和偶爾的沉重悶哼;對這唯一的女兒也是不聞不問,幸好她夠乖巧的認為,至少她還有父母。
後來,她母親因為以為父親出軌,不時以一哭二鬧三喝農藥的把戲來肆虐原本就不太有歡笑的家庭;最後她選擇在一個颱風夜裡上吊自殺,發現者是十一歲的時於伶,她永遠記得那張在閃電下、只剩下藍紫色影像、猙獰的母親的臉。
她來不及悲傷,只記得恐懼和一張扭曲變形的臉。
她的父親在她十四歲時再娶。又是一個颱風夜,時於伶因惡夢驚醒,突然聽見的嗚咽聲響讓她更害怕,她摸索至父親的房間,這才在藍紫色光影下看見交疊的男女。她知道那是什麼,但父親原本斯文、繼母原本典雅的樣子全被野獸吞吃了,她覺得嗯心至極。
她來不及害怕,只記得狂野的風和喘息呼嘯而過。
同年,她突然拔高身長,外貌一點也不像死去的母親,五官更沒一處和父親相似,她聽到繼母對父親的疑問:她真的是你親生的女兒嗎?
她驚恐的等待著答案,父親先是瞪著繼母,而後才點點頭的說:「你就別跟孩子說了,反正我這家當都會留給你肚子裡的這個……」
她來不及震驚,只記得不確定的真相令她反胃。
再兩年,她高中二年級時,又是另一次的颱風夜,剛好繼母帶著弟弟回娘家,她以為父親應該也會跟去,沒想到父親喝得醉醺醺的回來,她泡茶時父親的眼神至今她想起來都覺得恐怖——那絕對不是一個正常父親該有的眼神。父親摸著她的手和大腿的行為,已經超出了關愛的範圍,成為……他藉著醉意說出他娶母親時,母親已經懷有身孕,聽說是被愛人拋棄的,所以才會要他這個外地人娶她。要不是外公拿出幾百萬當嫁妝,她就會是一個父不詳的私生女……
怪不得,怪不得她會跟母親姓,而不是……
父親的言行越來越過分詭異,說什麼她越來越標緻,像個水蜜桃一樣成熟了……幸好,繼母即時回家來了。那夜,父親和繼母大打出手,卻在最後以震天響的叫床聲劃下休止符。事後,父親說他是喝醉了才會這麼糊塗,而之後繼母更是防她防得跟什麼似的。對了,就像電視裡面演的,繼母看她的眼神就像她是個壞女人狐狸精。
哈哈!悲極反笑,她嗯心到想吐!
她來不及為自己找藉口,因為一切都和她無關了。
她高中一畢業,只跟繼母提出說想回外公家幫忙,繼母二話不說立刻答應。只是,她以為回到有血緣關係的家,應該會有比較好的期望,但在一年不到的時間,這期望就完全落空。因為她是害母親自殺的原因;因為有她,所以母親才會不被丈夫疼愛;因為有她,所以時家變成當地的笑話;因為有她,時家會永遠記得這個污點……在時家,每個人看她都很不屑,甚至說她帶來晦氣,導致生意下滑……本來就沒有享受過溫暖情感的時於伶,在滿二十歲時,離家出走……她知道不會有人找她,但她還是寫下感謝留給外公,感謝他讓她有一個法定的父親,因為除了母親,沒有人知道她的生父是誰。外公不說,或許是真的不知道,而她,那個時候的她早不願再次碰觸和親情有關的事情了。
反正,生父拋棄母親是事實,她何必去驚擾另一個完全不知道她存在的家庭呢?
她來不及為自己悲傷,因為她並不覺得這需要難過。
她是誰?有誰願意承認她?
她還以為自己已經忘了……
原來,她還是有期待的,期待有人能夠呵護她,期待有人能夠完全接受她的存在。
此刻,她忘記時間是會移動的;她的咖啡冷了,但是有鵝黃色的雲彩染遍視野,其盈滿豐富超過大地一切的塗料,愛琴海的落日真的是好美好美,她真想一生在此終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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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頰熱熱燙燙的,她才知道自己哭了。
這好久以來都不曾哭過的記憶。她並非真的冷血,只是不知所措,太多的震驚、訝異、欺騙、惡意,堆積成今日她將所有事都看得淡薄。
沒想到報紙上的社會新聞會是真的存在,原來也不是只有她有這種遭遇……她不應該太過悲傷。
對了!後來因為葛笠芬的出現而改變了她,葛笠芬聒噪得令人無法忽視,她強拉著她去學東學西,這幾年下來她能笑得輕快,也比較能與人相處了。
這次,她的不安來自一張太過耀眼的笑顏,她的自卑則來自相同的原因。
與其說她是怕真的不自量力愛上他,或是生氣被耍著玩,倒不如說她不願被發現她的卑微。她最後的尊嚴哪……而且,愛這個字眼來得太快,她不懂得要如何面對,更隱約知道自己內心裡的狂潮,絕對不容許一丁點的施捨或是玩笑,因為不曾擁有過愛,所以會變態的要求全部;而她所面對的,是一個知名人物,不可能給她這樣完整的愛,所以她寧可不要,再也不要去期待了。
人家可是巨星耶!她呢?小小清潔工一名,算哪跟蔥呀?
這樣想開來,就對了。
這樣就下會受傷,心也不會痛。
呀!想得太入迷了,都產生幻覺了。她笑著搖頭,笑自己癡呆、作白日夢。
連路上的行人她都有辦法把他看成是麥斯默,真是太扯了。
但是……這也未免太、太、太……她先吞了口口水。
這、真、是、太、扯、了!
她張大嘴巴,以一種癡呆的表情瞪著這個幻覺,哪有人可以長得這麼像的?
那人像是突然接收到她的凝視一般,也將視線往她居住的二樓陽台看過來。那人對她的窺視,只是挑挑眉毛,然後說了一句話:「……一」
很小聲,她沒能聽到,但肯定不是好話,她就是知道,因為是她盯著人看,當然會讓人暗罵一句莫名其妙。
然後才一眨眼,那人就消失了,在她還沒將嘴巴閉起來之前;所以她站起身衝到陽台鐵欄杆邊,結果只來得及捕捉夕陽的餘溫、橘紅色的氾濫思潮……
結果她只好又坐回原來的位子,繼續欣賞落日。
這一個小插曲,到是讓她忘了先前了鬱悶。
過了約十五分鐘。
咦?隔壁好像有人住進來了哩。
有開門和交談聲,真好!她有鄰居了,就不曉得是男的還是女的?是一個人還是兩人行?是哪一個國家的人?
咦?好安靜,難道不是有人要住進來嗎?
糟糕!她好像真的太寂寞了。
寂寞到開始注意陌生人,寂寞到開始八卦起來?
手錶上的指針指著七點,她決定今晚外出覓食;才這麼想,隔壁陽台的紗窗就被開啟了,喀嗒!走出來那個剛剛看到的幻覺。呀!長得真的好像呀!
只是多了一把落腮鬍。
她決定先有禮貌一下:「嗨!」
沒想到她的一聲招呼,卻惹來人家怒目相向?
幹嘛?聽不懂英文?還是厭惡英文?那——「Hola!buonasera!Guten
Abend!」西文義文德文都來一聲總行了吧?
不說還好,沒想到越說人家的臉色越難看。幹嘛?有規定女人不准對男人打招呼嗎?怪胎!
正想不再自討沒趣的轉身回房,那人就開口了,那語氣和口音還讓她起雞皮疙瘩的嚇死人了。
「你他媽的在嗨什麼嗨?!」真的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不是因為他語氣裡的惡聲惡氣,而是那股熟悉感,這、這、這、這也太過分真實的誇張了吧?
他、他、他、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沒錯!他就是麥斯默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