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來了。」應如意挨近床邊,小心扶著那人的頭,餵了他一口水。
不曉得是什麼時候了。窗外隱隱有光,可這個二爺正病著,所以放下了雨棚子,房內一片昏暗。
拭掉他額上的汗,伸手探他額頭。高燒似乎退了,可遲遲就是不醒。他一刻不醒,她便得多待一刻。待在這裡十分舒服輕鬆,什麼活兒都不必干,他要是不醒來,那再好不過。
趙府這位二爺,除了長得高大一些,相貌稱不上英俊,更不是那種清秀才子型的溫文儒雅。氣宇冷了些,非那種喜與人親近的溫和之類。她細瞧了半天,並不覺得臉紅心跳,亦不覺得羞赧。半天下來,也看熟了。要是他睜開眼,不知是怎生模樣。
「你快點醒來吧,讓我瞧瞧你的眼——嗯——」可他要是醒來,她就無用武之地,被踢出去幹那苦活。「不,你還是先別醒來吧,你若醒了,我又要被抓去幹苦力。」
那哪是人幹的活!皇天在上,她絕不是嬌生慣養,可長成的環境時空不同,她手開就有電有光;水龍頭一扭,自然有水來;瓦斯爐一開,烈火熊熊;餓了,微波爐把東西一熱,兩三分鐘完事,哪需挑什麼水、生什麼火,搞得灰頭土臉——
哎哎,凱羅爾跟楊舞穿越千年時空,還能活得那麼浪漫、那麼滋潤愜意,是因為她們是被人侍候而不是侍候人的吧。她也想像凱羅爾或楊舞一樣,有那麼多男人——帝王霸主將相來愛來搶啊!
「水……彩……雲……」
「來了,來了。」
沁涼的水滲入乾熱的喉中,纖柔的柔荑輕輕托著他的頭……啊!這溫觸……這香氣——
趙子昂掙扎著,用力想睜開眼,眼皮卻十分沉重。一睜一閉間,似有個朦朧模糊的影子……
是誰……他緩緩舉伸出手。
「你醒了……你要什麼……」聲音似從很遠地方傳來,不斷迴盪著。
不僅眼皮,身體亦十分沉重,抬舉的手臂幾乎無力支撐。
「你……」模糊的影子又靠近,對方在說話,聲音轟隆,不知在說什麼。是從雲嗎?
額上傳來溫觸,是對方的手。趙子昂猛然捉住探近的手腕,奮力張開雙眼。
「你是——」
「誰」字尚未吐出,猛覺得手上捉握住的手腕纖細地不對勁。
女人!?
「從雲!」喝聲響徹屋頂,簷下一對雀鳥撲翅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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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就是如意?很好,妳真能幹,做得真好,」才見面,穿金戴銀,一身綾羅綢緞,濃妝艷抹,眉目幾分風情的三房西園奶奶嘴角便噙著笑,笑吟吟地稱讚她。「可妳怎麼不往他身上多潑點水,讓他多躺幾天,這麼快就醒了,真是可惜!」
「奶奶,您別跟我說笑了。」這種「稱讚」應如意可擔不起。關在柴房一天,又餓了幾頓,她學乖了。個性的美少女那一套在這種「食古不化」的陳舊時代是行不通的,「逆來順受」才是王道。
「我哪在說笑了,我可是認真在誇獎妳。」西園奶奶仍是笑吟吟地,心情相當不錯。
「蕊珠!不,如意姐,」藕生聽不懂話裡玄機,只是高興道:「我求奶奶幫忙,奶奶拜託三爺,讓妳到三爺院裡來,這下咱們又可以在一起了。」
「謝謝。多謝奶奶。」那三爺給人感覺有點輕佻不正經,不怎麼可靠的樣子,還是四爺院裡好,書獃子好對付,而且那四爺年紀似乎比她小。可四爺院裡有冬梅在……嗯,不妥,不妥。大爺院裡有春桃,二爺那裡——哎哎,思來想去,還是這兒妥當。
「妳就待在這裡,我不會虧待妳的。趙子昂要是想攆妳走,我第一個不依。」西園奶奶道。
「多謝奶奶。」這未免太好太過親切了吧?應如意不禁疑惑。三爺院裡有兩位奶奶,東園正主、跟這偏房的,靠錯邊會不會很淒慘啊?
哎哎!淪為一個丫環婢女已經夠淒慘了,居然還要擔心靠錯邊!什麼「天女」、什麼「銀龍守護」傳奇的,都不用作夢了!
「今日雖是頭一回見面,可我瞧妳就是覺得對眼。妳也不必喊我奶奶了,如意,就喊我名字,我叫『小蘋』。」
「那怎麼行——」
「我說行便行。」梅小蘋道:「哼,趙府裡這些人從那個趙子昂到廚房的馮婆娘,全都假惺惺的,表面上客氣或恭敬,背地裡卻安著什麼心腸。尤其東園那位,自恃是官家小姐,瞧不起我出身。我梅小蘋可也是『怡香院』頭牌花魁,論姿色論技藝,哪點比她差了!那些勢利的下人,盡會巴結她。我在趙府裡人單勢薄的,除了跟著我來的小春,就沒人可信任。幸好,現在有了藕生跟妳。妳們跟著我,我不會虧待妳們的。」
真把應如意當自己人了,心裡憋了許久的不滿,一古腦兒都渲洩出來。
「呃,嗯,我……我會盡心的。」
「那太好了。」梅小蘋拉住應如意的手。「如意,我是說真格的,我一見妳就覺得跟妳投緣。」
「奶奶——」
「叫我小蘋。」
「呃,嗯,小蘋小姐——」
「哎,妳這個人怎麼這麼彆扭!」
「是是。」應如意道:「小蘋就小蘋。」
藕生高興拍手道:「太好了,如意姐,咱們又可以在一起了。」
「嗯。」藕生那麼高興,應如意不好太掃興。她可沒藕生那麼樂觀。趙大二爺醒來,發現她在房裡,立刻將她丟出院外。只不過他身子仍虛,睡睡醒醒的,趙子揚讓人先領她到西院裡來。都過了半天,她聽說趙大二爺是沒大礙了,還不曉得他會怎麼發落她。
「藕生,」梅小蘋道:「小春去廚房熬了半天藥,怎麼還沒好。妳過去看看。」
「是,奶奶。」
西園裡侍候的丫頭、婆子並不少,但除了她自己的貼身丫頭小春,梅小蘋只愛使喚新分派來的藕生辦些體己的事。煎藥燉補這類事,更是不假手其他丫環。
「妳有所不知,如意,」梅小蘋不避諱,傾訴道:「這府裡的丫頭、下人,眼珠子都長在頭頂上,嫌我出身,盡會巴結東園子那位。我進府都大半年了,肚皮一直沒消息,我懷疑是不是那幫人在我吃喝的東西裡動手腳,所以我都讓小春在院裡的小廚房煎燉補藥。我也不瞞妳,我出身自是比不上東園子那位,只能暗暗加把勁,爭口氣比她早日生個兒子。這樣一來,我在府裡就大大的揚眉了,連那個趙子昂也不得不承認我的地位。」
「怎麼說?二爺他不贊成妳——呃,我是說——」
「沒關係,我不介意。」梅小蘋擺擺手。「難得我跟妳如此投緣,只當如意妳是我姐妹,我也就老實告訴妳。當初三爺迎我進府時,就因為我的出身,二爺頗有微詞,大爺一向聽二爺的,所以對我入府一事,也並不贊成。這趙府雖說是大爺在當家,可有什麼重要的事,大爺都要先徵詢過二爺的意思,讓二爺作決定。四爺年紀小,更是只能聽二爺的,你們三爺又不管事,所以,趙府實際掌權的是二爺。所以,趙府裡,只要二爺一句話,就算數了。就因為當初我入府時,二爺並不是很贊成,東園子那位才會那麼囂張,那些丫頭下人們也不把我放在眼裡——如意,妳說這口氣我怎麼嚥得下嘛!」
「呃,其實有吃有喝的,三爺又喜愛妳,那就夠了,何苦給自己找煩惱。」梅小蘋的心態不難理解,只是,好好的福不享,只爭著那口氣又何必。
「妳想得太簡單了,如意。光靠三爺的喜愛哪能長久,我若不生個一兒半女,別說在府中沒地位、受人欺凌,往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又哪來的福可享。」
說的也是。生個兒子,雞犬升天——呃,以子為貴,也不是古代才有的事。去去!從古開始,女人便跟母豬沒兩樣。
「不提這個了。」梅小蘋道:「對了,如意,妳怎麼會進趙府裡來?我聽說妳是到京城投靠親戚?」
「欸,」那算是吧。「我穿越時——呃,我是說,我那種才子佳人的故事看太多了,不免心存綺麗的想法,侯門公子、帝王將相——多動人的邂逅!」不覺便脫口將心裡那些言情小說的「毒」溢出來。
「哈!」貧寒女妄想攀上高枝時時有的。梅小蘋心想應如意也是如她一般「心比天高」的女子,笑道:「我明白。我在『怡香院』時見了不少富家公子,只盼有個好的歸宿,運氣不錯,遇上了三爺。我瞧妳就覺得跟妳投緣,要不,這樣吧,我來幫妳牽線,妳跟我一道服侍三爺——」
「千萬不成!」共事一夫……應如意忙不迭搖手。
「妳不必害羞。」梅小蘋會錯意。噙著笑,拉住應如意的手,對她上下瞧了瞧。「不過,如意,我說了妳可別介意,妳這身打扮實在……」搖了搖頭。其實要真是美女,就算弊衣也不掩美質。應如意長得實在……嗯——「妳的眉毛太粗了,得修一修;嘴唇也不夠小巧,鼻子雖然端正,可太大了,不夠靈秀。所幸三爺並非以貌取人之人,長得醜一些土氣一點亦無礙,可妳必須懂得妝扮、修飾妝容。」
丑……她居然說她長得醜,還說她土氣!
這審美觀也差太多了吧!五官立體、現代個性美女的她竟也有被嫌醜的一天!
依她看來,梅小蘋的小鼻小眼,「古典美女」樣才真是小家子氣,落伍又俗相——怎麼會差這麼多?她確信,梅小蘋絕非故意挑剔她長相——哎哎,難怪那個趙總管老一副嫌她莊稼女的神氣。
「別擔心,我幫妳修飾一下,包妳變得嬌滴滴地。」梅小蘋興致勃勃,又笑道:「妳要不喜歡三爺,那麼,四爺如何?四爺年紀是輕了點,可為人親切,很不錯。大爺嘛,還算務實可靠,就是沒什麼主意。至於二爺……不!不!」猛搖頭,頭上插的金步娘搖來蕩去,煞是好看。
「二爺怎麼了?」應如意禁不住好奇。
「還是別親近二爺的好,妳沒瞧他那院子裡,除了些婆子跟僕從,沒半個丫頭。我曾聽底下婆子偷偷說道,二爺曾有過婚約,可當時趙府尚未有如今規模,對方嫌趙府只是小商賈之家,退了親,另結了一門官家親事。從此,二爺性情大變,不僅強迫三爺娶官家千金、敦促四爺考取功名,對我的青樓出身自是不以為然。」
「原來如此。」哎哎,原來是背負情傷多情的男子呀,真無趣!
這種男子無趣的緊,拿不起放不下,盡會要憂鬱。她要的是宗將藩!曼菲士!
哎哎,她的帝王霸主、稱霸一方的梟雄何在?
「奶奶,補藥好了。」小春端了補藥進來,後頭跟著藕生。
梅小蘋起身移到房中的小圓桌旁,端起補藥,皺了皺眉。「若不是為生個一兒半女,每天喝這些東西,真要把人逼瘋。」
「這對您身子有好處,您還是快趁熱喝了吧,奶奶。」小春好言相勸。
梅小蘋蹙著眉,到底把補藥都喝下。那一碗烏漆抹黑的東西,應如意在一旁看了,也不禁溢胃酸。脫口道:
「想懷孕的話,有個法子倒可試試。」
「真的!?」梅小蘋驚喜抬頭,眸子泛出光,忙握住應如意的雙手。激動興奮道:「妳說的是真的嗎?如意,妳真的有法子幫我忙?」
「呃……」真是的,她幹麼那麼多嘴,沒事找事。「也不是……我也只是聽說,不敢保證——」
「快告訴我!不管怎樣,總得試試。」
「真的只是聽說,不敢保證——」
「快說吧。」梅小蘋催促。不管什麼法子,總得試試。
「好吧。那我先請問,呃,妳上次生——呃,癸水是何時來的?妳的癸水一向順嗎?」癸、水——是這麼說的沒錯吧?總算那些「不學無術」的言情小說也算貢獻了一些,這詞兒她是從小說裡看來的。
「啊?」梅小蘋楞了楞。「這有什麼關係?」
「呃,我是想,根據妳癸水的日子,推算出較容易受喜的日子。」
「這樣呀。妳懂醫理嗎?如意。真沒想到!」梅小蘋十分高興,毫不忸怩地將她的癸水期告訴應如意。
「不,我只是——」哎,罷了,越描越混亂。只不過看過安全期的算法,雖然準確率不高。算是秘方吧。
算了一下,這幾天正是梅小蘋的「安全期」,過了這幾天大致就是所謂「危險期」,理論上來說會比較容易受孕吧——量體溫算排卵期什麼的,難度太高,還是算了,她自己也搞不太清楚。
「嗯,小蘋,約莫四、五日後,妳多找機會與三爺行——行,呃,那個共寢——」結巴了半天,硬把那個「房」字吞進去,才想到比較婉轉的說詞。哎,真累。
「那我就能受孕了?」梅小蘋欣喜非常,眼眸閃亮。
「不,我方才說過,並不保證……」
「太好了,如意。」興高采烈的梅小蘋對那「但書」聽而不聞,滿心以為妥當了。
唉,罷罷,屆時生不出來別怪到她頭上便行,索性讓她更高興一點。
「還有一點,這段期間,最好讓三爺多吃些魚肉,妳則需忌口,多吃些青菜。」
「為什麼?」
「嗯,如此較易生子。」這也是道聽途說,不保證。青菜是鹼性食物,多吃的話,較易在體內形成鹼性體質環境,有利於Y染色體活動,生兒子的機率就提高一些。
饒是如此,梅小蘋興奮的高聲道:「真的?太好了!如意,真是太好了。小春,從現在起,我不吃肉了,每餐都給我準備青菜,聽到沒?」
「是的,奶奶。」
「太好了!」藕生也很高興。「如意姐,沒想到妳懂這麼多,這麼有本事。」
「不,我說了,准不准我不敢保證的。」
「真是太好了!」
可沒人將她那些話聽進去,滿心以為梅小蘋馬上就能受孕,而且包生貴子。
唉唉,就是像這樣,凱羅爾才會被當作是女神的女兒,被各個英俊的王當寶貝追跟搶吧……可應如意一點也不興奮。「任重道遠」啊,後悔自己多嘴,真是沒麻煩找麻煩。
唉唉,平凡人到哪都是平凡人。什麼霸主、什麼帝王——去去,穿越了千百年的時空,她也沒有一下子就「神」起來呀!還淪落成一個婢女——哎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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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總管垂著雙手,愁眉苦臉站在廳下;一旁,從雲由兩名僕從攙扶著,硬撐著站著。廳內兩旁依序坐著趙大爺、三爺與四爺;廳正中,二爺趙子昂表情冷肅,眼生怒火,沉聲道:
「趙總管,你好大的膽子,我說的話,在這府裡也不算數了?」並不大聲斥責,可一字一句透出的寒味銳氣,更令人膽寒。
「冤枉啊,二爺。小的膽子就是再大,也不敢不聽二爺的,自作主張。」趙總管喊冤。是誰拍胸脯說有事他負責、他扛的?結果可好,盡在那坐得四平八穩的,還不是他得挨二爺的責罵。
「二爺,這不關趙總管的事,是從雲怠忽職守。」
趙子昂醒來,發現竟有女子在房裡,驚怒非常,便是呼叫從雲。當時從雲高燒昏睡,醒轉後,得知趙子昂已醒,不顧身上仍不適與大爺勸阻,強撐著向趙子昂請罪。
趙子昂冷眸掃過從雲,表情更沉。趙大爺開口道:
「子昂,這不能怪從雲。他當時身子根本撐不住,福在也是兩頭忙,整夜沒合眼,為了怕病邪再過染給你,我們只好出此下策。」
趙子昂眼色一沉。「我說過,北院裡不許任何丫頭進入,你們都當我的話是耳邊風?」
「那麼,隨便找個家丁或婆子照料你也行?」趙三爺閒閒開口。
「你——」趙子昂表情又是一沉。
「二哥,我們不是有意的。」四爺趙子林怯怯道:「從雲都快站不住了,仍是強撐,不歇息不行。趙總管也是。那些家丁跟婆子又讓人不放心,所以……呃,二哥,請你別再生氣,要罰罰我好了。」
「四爺,」趙總管簡直感激涕零,還是四爺可靠啊。「您別這麼說,都是小的的錯,小的不該——」
「好了。」趙子昂沉聲打斷趙總管。冷眸一掃,道:「扶從雲下去吧。」
「二爺。」從雲掙扎道:「從雲未能盡忠職守,請二爺處罰從雲——」
「下去。你先將病養好了再說。」趙子昂表情始終冷肅緊繃,並不大聲斥責,一字一句卻充滿壓迫力量。
除了趙子揚,每個人都顯得神色凝重,連趙大爺也不無幾分束手無措之感。趙子揚神態閒閒,嘴角甚至微微勾著,一副不關己事的模樣。
「趙總管,你聽好,」趙子昂沉聲道:「此後,沒有我的允許,不管有任何事情,或誰的主意,都不許丫頭或女眷進入北院。聽到了沒有?」
「是的,二爺。」趙總管忙不迭答應。
「此次姑念你是初犯,減半月薪餉便算。下次若是再犯,一律責打二十大板,並攆出府。聽清楚了沒有?」
「是的,二爺。小的再也不敢。」趙總管愁眉苦臉。他就知道,倒楣的一定是他。
對趙總管的懲罰,大爺、四爺甚是同情,但礙於趙子昂正在氣頭上,不便多言,心想等他氣消後,再替趙總管求情。倒是三爺,存心惹事多於不平地,語氣閒閒道:
「趙總管一人作兩個人用,又要管事又要照料二爺你,連從雲那樣鐵打的人都倒下了,趙總管咬著牙硬挺著。為趙府這般勞心勞力,不但無功無賞,到頭來反被減了餉,我說二爺,此後還有誰肯為趙府盡心辦事?」
沒想到這關頭那麼不可靠的三爺竟開口替他說話,趙總管簡直不敢相信,心情激動,眼淚跟鼻水差點齊齊流下來,深情感激地望三爺一眼。
趙子昂沉了沉臉,道:「那是兩回事,不得混為一談。」
「那麼,從雲呢?別是你自己的人,你便循私。」
「從雲我自會處置。」趙子昂又沉了臉。
廳中氣氛一下子緊繃起來。趙總管見狀,趕緊插口道:
「二爺,這與雲爺不相干的。小的犯了錯,是該受罰。」
趙子揚惱他一眼,沒好氣道:「你既然愛受處罰,那麼減半月薪餉太少,我看,改減一個月薪餉好了。」
「不,不,」趙總管忙不迭搖手。「減半月薪餉便夠了,三爺,你千萬別折煞小的。」
氣氛緩了緩。趙總管死心認了罪,提起應如意,道:「二爺,那名新來的丫頭該如何處置——」
「我不想聽這事,攆出去便是。」趙子昂揮手打斷趙總管的話,透出幾分不耐。
「這怎麼成。」三爺又搭話,也不知是不是有意與兄長唱反調。「那丫頭不眠不休、衣不解帶、任勞任怨照料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不賞賜人家便罷,怎能將她攆了出去,這要傳出去,誰還敢為趙府辦事。」
「三爺,」哎哎,祖宗二爺好不容易無事,別又給他惹麻煩。趙總管又苦起臉,忙道:「那丫頭不長眼,惹了那麼大的禍,攆出去是應該的。要不,底下那些人,不無法無天。」
「趙總管,話不能這麼說,就算那丫頭不小心闖了禍,害了二爺染上病邪,可她不眠不休,整夜不合眼,憂心又不安,盡心盡力地照料二爺,也算是將功贖罪。況且她是無心,並非有意,難道我們趙府對待下人,連這點氣度都沒嗎?」不無幾分誇張,可這關頭,也沒人跟他爭辯這些話的虛實。
「呃……」趙總管語塞,瞄瞄二爺。
「要不,你打算怎麼辦?」趙子昂臉色陰沉起來。
趙子揚笑嘻嘻道:「當家作主的是二爺,要不,也該由大哥拿主意,我只是為了趙府在外的聲名,提醒一下二爺罷了。要下,犯了你二爺的忌,就要減餉、又是攆出府的,這主意是我出的,可是也要將我攆出去?」
左一聲「二爺」、右一聲「二爺」,分明故意與他為難。這個三弟總故意與他作對。眼中的怒氣斂了斂,趙子昂將目光調向趙總管,道:
「趙總管,人就交由你處置,別再讓我瞧見。」
「是的,二爺。」總之,就是別讓那丫頭靠近二爺身週五裡之內就對吧?那簡單,把人往廚房一丟,或丟到通鋪跟那些婆子幹活、洗衣掃地的,一年約滿便將她踢出去,既不會礙二爺的眼,也少給他惹些禍事。
心裡打定主意,卻見三爺噙著笑,瞅著他,趙總管頭皮不禁發麻,腳底生起一陣寒意。
「趙總管……」果然,三爺那張笑吟吟的臉轉向他了。
廳外不防傳來一陣嘈雜聲,在大聲喧嚷吵鬧,夾著女子尖聲嚷道:
「讓開!我要見二爺!」
「快讓開!讓二爺評評理!」
趙子昂略蹙蹙眉,吩咐僕從:「去瞧瞧是怎麼回事。」
僕從尚未出廳,猛不防一眾女眷湧進廳來,嘴裡嚷嚷道:「二爺,您評評理!」
一干女眷看似簇擁著一名女子,仔細瞧了,卻分作二派,一派一邊捉著一名丫頭模樣少女的手臂,對陣嚷嚷叫罵,似是在搶人。
「安靜!」趙子昂大喝一聲,銳利的目光射向當中那名婢女模樣打扮的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