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古代,樓蘭 >> 情有獨鍾,波折重重,失而復得 >> 唯見秋月白作者:未稚 | 收藏本站
唯見秋月白 page 25 作者:未稚
    「還不是因為你!」對鏡描妝的婦人陡然回頭,猶未畫好的牡丹妝在額頭糊成一團。儘管方過三十的琴姬仍稱得上是嬌艷無雙的美人,無奈脂粉已掩不去她眼角細細的紋路,最淒涼是美人遲暮——再動人的容顏終究抵不過歲月的摧殘。何況樓蘭王現今有了新寵,光顧寶琴苑的次數便越來越少了,「誰讓你這麼沒出息,什麼都比不過別人,父王就是因為不喜歡你才不過來!」琴姬洩憤地朝她尖叫。

    女孩瑟縮了下,而後輕輕上前拉住母親的衣袖:「母妃不哭,還有瓏染陪著母妃……」

    自己竟……哭了麼?琴姬看著鏡中自己閃著淚光的眼睛,心中頓然不勝悲涼,「啪」,揚手就給了她一個巴掌,「都是你這張烏鴉嘴!都是你當年說的那些鬼話!都是你不給我爭臉!都是你……」她不停罵不停罵,罵到後來終於忍不住抱著自己女兒嚶嚶哭了。

    「母妃不哭……母妃還有瓏染……」

    「我寧可沒有你這個女兒!你——你這個——」

    「掃帚星,瓏染記得了,下次投胎的時候一定不會再纏著母妃……」

    ……

    原嘉十年,樓蘭國力漸盛,皇后次子金鳶被立為太子,同年霧月,樓蘭王愛妃琴姬因與宮廷畫師私通而被處刖刑,一代佳人,香消玉殞。——史出《樓蘭佳人?琴姬傳》

    瓏染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當年母妃痛苦絕望到連恨都不能的眼神,殘破的笑聲,指著樓蘭王道:「既然被你發現了,我全都告訴你也無妨,我背著你不止找了一個男人,他們比你還要迷戀我的身子,就連——就連這個女兒也不是你的!哈……」

    那一句話的代價便是她的兩條手臂,或許本應該是她的四肢——但那兩個行刑的劊子手終究不忍,只砍了她的兩條手臂便將她棄於荒野,任她自生自滅。

    「從今以後,你就是離位卦衣了。」那塗脂抹粉的男人捏著她的下巴笑道。

    瓏染順從點點頭:「謝主上提拔。」

    是了,她是中原上古傾曇的離位卦衣,而樓蘭國的瓏染公主早就死了。

    上古傾曇裡幾乎個個都是絕頂高手,唯有她對武學毫無興趣,之所以選擇學習攝魂術,只是因為能夠盡量避免殺人見血。她害怕看到血,她的血在十六年前已經流了太多太多——這十六年顛沛流離的遭際,孤零無依的漂泊啊,直到她終於遇到他——

    「瓏染,為何那麼喜歡孩子?」

    那個男子曾經問她,不會忘記她在淼焱節祭典時許下的話——「願世間所有的孩子都能得到愛。」一字一字無比虔誠。

    她垂了眼眸,有些答非所問:「孩子本是最無辜的。」轉而欣喜地指著街販攤上的用蘆葦葉子扎出來的一雙巴掌大蔥綠小鞋道,「看,這個好別緻。」

    他揚眉一笑:「那麼小的鞋,給我們的孩子穿還差不多。」

    最先笑出聲的是那小販,她面色窘迫地覷了身邊男人一眼,到底忍不住撲哧笑了:「那我可得把它買下來,將來真有了孩子也讓她看看自己的爹原有多小氣……」

    眼前的一幕陡然變幻,又變成從前的那個女孩,眉開眼笑地跑到少年面前:「小哥哥,以後瓏染的孩子出世了可要喊你皇舅呢。」

    少年眼神陰冷地盯著她,突然一掌劈在她腹上:「朕不准!」

    「噗——」瓏染驀一睜眼便嘔出一口血,繡金的鸞鳳團花錦被上濺了一片腥紅,登時嚇壞了守在床邊伺候的宮婢們,「快——快去請萱見太醫——」

    「說好了是裝病,何需將自己委屈到這般摸樣?」

    手指探上她頸間的脈搏,萱見皺起了眉,「脈象很亂。」許多股真氣在她體內遊走,雜亂無章,他甚至探不出她究竟害了什麼病,才令她憔悴至此。

    瓏染心中苦澀不已,是啊,她故意將自己的脈象打亂,便是不想讓他探出來——她曾懷了兩個月的身孕,卻在來不及將這消息告訴他之前,便失去了那個孩子。

    當那個年邁的老太醫戰戰兢兢跪地說:「老臣該死,無法保住龍子……」時,她清楚看到鳶帝眼裡的殺氣,並在一夜之間處死了所有聽到這個消息的人,他當然不能留著一個活口,因為那些人的存在都是他的恥辱——他沒有碰過自己的妻子,而妻子卻懷了別人的孩子。

    那一刻她以為自己會死,卻未料到那個男人只冷冷丟下一句:「朕會讓你忘記他。」

    她淒然一笑,她是不是還要感謝他的不殺之恩呢?可現在的她與死又有何區別?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手心裡,她到底犯了多麼不可饒恕的罪孽,連上天也不肯原諒她!?

    「萱見……」瓏染深吸口氣,緩緩開口,「我一直不曾對你提起從前的事,如今我想一併說了,你可還願意聽?」

    「什麼事不能晚上說麼?」萱見聞言輕笑,眉眼裡是毫不掩飾的溫柔,「你這病拖了半個多月,我難得才能見你一眼。」言下之意是,她已有許久沒去過他的府邸了,他想念得緊。

    瓏染心下急遽一陣抽痛,慌忙別過臉去:「萱見,你可還記得,ど妹曾驚訝於我說話的口音,幾乎與樓蘭本地人無異?」見他神色一漾,她微微笑道,「因為我原本就是樓蘭人。」只是相比於樓蘭女子的美艷高挑,她卻只剩了一身瘦骨嶙峋,窄小的杏子臉,以及常年不見陽光而顯得格外蒼白的皮膚,反而是與中原人的模樣更相近些。

    「而我之所以冒充中原公主嫁到樓蘭,便是為了報答昔日的恩情。」她就像傳奇故事裡的那只白狐,只是想要報答曾經送給她一隻鵝絨毽子的小哥哥,助他登基為帝——她說過,「你給我一分的恩,我必會用十分的情來還你。」

    「想必你也猜出,陛下便是當年予我恩情的那個人。」瓏染努力平靜地道出,儘管嗓音已在顫抖,「我始終對他念念不忘,這三年也全心全意為他付出,可他卻……」

    「不要說!」萱見突然打斷了她,他在害怕——害怕下面的言語會讓他失去理智,他從未見過這樣寡淡到漠然的她——「你且好生養病,毋需多想。」他匆匆起身要走。

    「萱見,我很慶幸你不曾看清我。」瓏染輕描淡寫地喚住他,從前總是她在逃避,而現在——終於換做他了麼?她望著他的背影,一雙黑眼睛幽幽的看不見光澤,「你經年周旋於後宮眾姝之間,想必能夠體會這種寂寞。我也只是一個平凡的女人,寂寞難耐時也想尋找一種慰藉。而現在……已經不需要了。」

    她閉了閉眼,言語裡已有威逼之意透出來:「萱見太醫,本宮即將成為皇后了。」

    萱見聞言轉過臉來,沒有預料中的或怒或悲,相反——他的眼裡浮現笑意:「可真糟糕,我險些又被你蒙騙了去。」他往回走了幾步,溫言細語,像是念詩一樣娓娓道來,「我自認沒有本事將一個人看得十分透徹,我只知道,瓏染說假話時會表現得很平靜,說真話時反而會很緊張;瓏染撒謊騙人時眼睛敢看我,因為她的眼睛是死的,不怕被我發現什麼。瓏染表露真心時眼睛卻不敢看我,因為她的眼裡有情,而她天生是個容易害羞的姑娘。所以——」

    他深深凝望著她:「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第九章別時千江月(1)

    那一刻,瓏染竭盡全力壓抑的情感幾乎決堤——

    多想撕去這言不由衷的偽裝,多想不顧一切地衝到他面前,告訴他自己有多後悔——是她沒有保護好他們的孩子,可她寧願背棄一切也決絕不願失去那個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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