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廳很大,處處可見阿拉伯式風情的建築藝術,顯示建造城堡的先人的藝術素質。
璀西兒撫摸著堅琴雕飾花紋的邊緣,她坐在一具美麗的堅琴前,彈奏完一曲。
她在音樂室已彈奏了將近一個小時。她將代替一位豎琴家——蕾莉·基曼和另一位豎琴家——密雪兒·唐寧共同演奏豎琴二重奏。她也彈奏豎琴,但她專精的是小提琴。
這幾天來,她腦中只要一有空隙,朗世的影子就會浮上來,她的淚水就會不可扼抑的奔流個不停。
她從不後悔向朗世表白自己的愛意,即使他的拒絕傷害了她,她也不曾後悔。她最大的悲傷是她再也見不到他,只能在她的記憶裡尋找他的影子。
她不禁想起他們在船上吻別的那一剎那,他們的心曾經那麼的靠近,那一刻是多麼的珍貴!
腦海裡浮現朗世的身影。她輕撥著琴弦,淙淙琴音流瀉出來,她的手指化為音符傾洩她的感情。
音樂廳的沙龍裡,朗世凝神靜聽傳來的柔美琴音。沙龍和音樂廳只隔了一層布幔。
他站在布幔後聽得人神,靜靜地凝望著她柔美的側影。她纖柔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曼妙地起舞,整個人沉醉在動人的樂韻中,微卷如雲發波飄垂在肩上,形成一幅絕美的畫面。
琴聲停了。他站在這裡也已經一個小時了。
他應該走開的,他不想被任何人撞見他癡愣愣地站在布幔後偷聽。
父親邀請了樂團的演奏家到宮裡住,他盡量不和璀西兒碰面,確定她回去了之後他才回宮。但這兩天來,每天一到這個時間,他就會忍不住走到音樂廳的沙龍。
過去三個夜晚,他一直無法入睡,腦海裡全是她的一顰一笑、牽緊他的心弦。
明天晚上的舞會結束後,他和璀西兒又將回到各自的生活。
一切將要結束了,他將永遠失去她了。雖然他是如此的不捨。
他是愛她的!是的!當他拿他生命中的片刻與她分事時,他的心早已不自覺的被她擄獲了。
他從來沒有對一個女人有過像對璀西兒的感覺,他不僅想要她的人,更想要她的心及她的愛,他想要給她幸福,想要給她快樂,他不想再看到她流淚,然而,他辦得到嗎?
琴聲再度響起,他凝神靜聽。
從琴音裡他聽出她內心全部的感情,如此真摯、如此刻骨銘心。
當他覷見她的淚水滑下面頰,他的心猛的揪緊。他豁然明白她為什麼落淚了。這首曲子正是她為他彈奏的!她對他的真摯情意全在這首曲子裡赤裸裸地表達了出來。
他閉上眼睛,拚命克制自己別衝出去。天!她的淚讓他心痛,他知道那雙盈盈淚眼將糾纏他的一生。璀西兒、璀西兒……他在心底呼喚著她的名字。
他的身體僵了僵,彷彿在強忍什麼痛苦似的。他走向門口,握上門把,他必須硬起心腸,否則他的心又將迷失。
目光瞥見椅子上的小提琴盒。是璀西兒的小提琴盒。
他愣愣的望著小提琴盒,打開琴盒,拿起弓和琴身,他不由自主地。
他拉著弓滑進琴弦,流曳出輕柔的音符樂韻……
璀西兒的手指動作停了下來,豎琴琴音驟然停止。小提琴的款款琴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驚怔了一剎那。不是她的錯覺!
是誰在拉她的小提琴?她起身慢慢走向布幔。
她掀開布幔走進沙龍。
裡面空無一人。
她看向她的小提琴琴盒,打開琴盒,拿起弓和琴身,上頭仍殘留著餘溫。空氣中飄蕩著熟悉的氣息,她感受到一種溫柔的感覺。
是朗世的氣息。是的!是他!噢!
彷彿瞭解他的情思,不用言語,琴韻錚錚合鳴的流瀉使他們的心靈再次相貼。
她霎時明白了。一直到此刻,她才發現,不是只有她單戀著他,朗世對她又何嘗沒有情意?
他也愛她。是的!他愛她。她的心再次躍動。
一股柔情蜜意從她的心靈深處湧溢而上。
***
有將近一百位賓客參加亞歷斯·卓爾夫婦結婚週年紀念的慶祝宴。
賓客陸續抵達,在舞廳的四週三五成群的聊天,穿著白色長袍捧著香檳的侍者不停的在宴會中穿梭,一片粉紫玫瑰花海裝飾而成的舞台上,樂團正演奏著摩洛哥傳統音樂。
亞歷斯·卓爾夫婦在舞廳門口接待客人。
韓格頓·雪曼手臂上挽著兩位美麗的女士——潔希和璀西兒走進舞廳。
「璀西兒,你今天晚上看起來真美。」亞歷斯含笑的握起她的手親吻了一下。
「謝謝。」璀西兒嫣然笑道。她穿著一件紫羅蘭開叉級質晚禮服,配上刺繡硬紗披巾,剪裁合身地服貼著她弧度優美的曲線,顯露出她完美的身材,金色長髮梳攏到頭頂,幾綹微卷的髮絲優雅地垂在耳鬢邊和頸上。
「孩子,很高興看到你臉上又有笑容。」羅蘭上前親吻了吻她。
璀西兒赧紅著臉,看看潔希姑媽和羅蘭對她微微笑了好一會兒。以為沒人看出自己的心事。
其實潔希一直沒有忽略璀西兒。那天晚上她從窗邊看到璀西兒和雷帕迪睿伯爵——朗世一起回來,然後璀西兒就進了城堡。自那晚起,璀西兒就忽然變了,她看得出來璀西兒有心事,她一直擔心著,猜測璀西兒和伯爵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她眼底閃過一抹憂慮。
英薩吉·卓爾一看到璀西兒的身影,大步向他們走來。
「璀西兒,你今晚好美,耀眼得使男人移不開眼睛,我有這個榮幸成為你今晚的男伴嗎?」他拉起她的手,輕吻了一下。他是亞歷斯·卓爾夫婦的三子。
薩瑪士·卓爾也來到她身後,輕輕地拍她的肩膀。
璀西兒回頭一看。「薩瑪土。」她臉上慢慢泛起微笑。他是朗世的另一個弟弟。
薩瑪上露出讚美的眼神。「你今晚美極了,美得教人無法喘息!」他拉著她的手,笑容誠摯迷人,「舞會後可以邀請你一起喝睡前酒嗎?」他眨了一下眼睛,微笑的問。
璀西兒甜美的對這兩兄弟微笑。昨天的晚餐,卓爾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全到齊了,唯獨不見朗世的人影。
兩兄弟倒沒有因為昨晚碰了釘子而放棄追求她。「你們兩個都很優秀,我想你們不會忍心讓其他在場的女士們失望和遺憾吧。」她各伸出一隻手臂給他們。
紫色鬱金香。朗世在心裡呢喃。
他靠著舞廳與陽台相通的門邊,手中端著一杯香檳。
他從來都不喜歡出席宴會、舞會這種場合,他隨著祖父和外祖父在一群群的賓客間移動,不停地和每個人握手寒暄,一再的聽著兩位老人家介紹他:「容我介紹雷帕迪睿伯爵,朗世·卓爾·梵迪·法魯斯。卡裡曼酋長的孫子,我的外孫……」臉上還得不時掛著微笑。
在侍者為他們將酒斟滿時,他望了一眼最接近陽台的一扇門,敏捷地閃出會場,逃到陽台上透氣。
但是,他能享受的寧靜並沒多久,待最後一批客人抵達後,他離開陽台步入會場,和家人聚合。
他們站在父親、母親、祖父和外祖父身邊。朗世再也無可避免地和璀西兒四目相接。
璀西兒深深凝望著朗世。他穿著一身正式的白袍,更顯得俊逸挺拔、氣質高貴。
在眾人舉杯祝頌完之後,樂團開始奏起華爾茲舞曲。第一曲,自然是由兩位主角開舞。
亞歷斯及羅蘭手牽手走到舞池中央開舞,不一會兒,一對對衣著華麗的男男女女也隨著音樂滑入舞池婆娑起舞。
朗世看著英薩吉和薩瑪士兩人同時向璀西兒邀舞。
璀西兒的視線越過英薩吉,望著朗世。而他卻像沒看到她似的,撇開視線。
她的心似被針戳了一記,這感覺讓她有說不出的悲傷。
「璀西兒?」英薩吉喚著她。
璀西兒唇角慢慢泛起微笑。她對薩瑪上一笑,極力掩飾自己失落的心。「對不起,薩瑪士。」微笑著,讓英薩吉牽起她的手。他們滑進舞池相擁而舞。
當一曲結束,下一曲音樂才響起,薩瑪士已迫不及璀的步下舞地接過了璀西兒。
朗世站在飲料台旁,儘管如此,他仍不時地望著璀西兒,看著她隨著輕快、活潑的節奏,像個蝴蝶般翩舞,他的眼睛不曾離開她的身影。
音樂一曲又一曲響起。
「她真是美,對不?」朗世的朋友飛卓,長睫毛下的藍眸閃著笑意。
朗世手上的杯子震了一下,香檳差點溢了出來。「你們!」他勾起唇角撇了一撇,瞪他們一眼。
「我看那些男人快被你那兩個弟弟給逼狂了。」飛卓望向舞池,一首曲子才結束,三、四位男士才向璀西兒伸出手邀舞,但英薩吉卻搶先一步的從薩瑪士手中接過她,並將她拉走,氣得其餘男士們是七竅生煙。
突然,朗世低咒一聲,放下酒杯,猝然離開飲料台。
「朗世這小子到底是怎麼回事?」飛卓訝然的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他注意到她的腳了。」穆璽遠說。他也注意到了璀西兒看似扭傷的腳。
飛卓著向璀西兒不覺得她有什麼不對勁。倒是朗世的反應有異,他注意到他的手緊握成拳,下顎僵得像岩石。「怎麼了?他看起來很激動。」他愕然的道。這不像朗世!
穆璽遠在心中歎氣。從這幾天的觀察,他感受得出朗世有心事,而且注意到他總是躲著璀西兒,兩人之間似乎發生了什麼事。一個女人能讓朗世如此在意是極少見的事。雖然從他眼中讀不出一絲地線索,但毫無疑問的,他對璀西兒有份特殊的情分,他能細心的看出她臉部極細微的表情,那表示他真的關心她。原本他也是這般敏感的人。
朗世還未走到璀西兒面前,他父親站起來面向眾人,請大家暫時安靜。他也在相隔幾步遠處停住了腳。
他父親簡短的介紹璀西兒和另位三位演奏家,賓客間起了一陣騷動,男士們發出熱烈的喝采,熱鬧注視著璀西兒。
賓客紛紛找位子坐下。
璀西兒從姑媽手中接過小提琴,她似乎感受到有一個目光正凝視著她,回頭轉過身抬眼找尋,她驚訝的看見朗世朝向她這邊走來,他那襲白色長袍的裝束使得他高大的身軀在人群中更形出色。
朗世向她欠身行禮,伸出手握住她的。
璀西地訝異的注視著他,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做出這樣的舉動,她在他臉上搜尋著,他沒有說什麼,甚至沒有微笑,但他的眼神是那麼體貼溫柔。
朗世挽起她的手,隱忍著想抱起她的衝動,緩緩的領她走到鋼琴旁,然後退下。
優雅地,璀西兒把小提琴頂在下巴下面,調勻呼吸緩和內心的激動。她的心中仍激盪著他眼底傳出來的。柔情款款的暖流。方纔那一剎那,她的心讀出了他雙眸中一種特殊的表情,雖是無聲的言語,卻似乎又已包含了千言萬語。是的,她的心看見了真正的他,全部的他。她幾乎死去的心彷彿又活躍了起來。
安蓓德莎的鋼琴導奏錚錚響起,璀西兒將弓放在琴弦上,等待著,在大提琴溫婉低柔的伴奏後,她的弓拉進琴弦,悠揚曲調穿插進來,隨著音符的激揚進入一個美麗繽紛的音樂國度。
全場賓客凝神傾聽,融入醉人、扣人心弦的音樂中。
朗世看著舞台上的璀西兒。她閉著雙眸,完全沉醉在音樂中,她的頭隨著流瀉在她指尖的節奏時而輕仰,時而低垂,已入忘我之境。
小提琴優美的結束最後一個音符。
全場賓客起立予以喝彩,久久不能停歇。
璀西兒張開眼睛,微笑著。
康恩斯約克侯爵側眼向孫子朗世望去……他正走向璀西兒。
若有所思的。他看著他們兩人相互凝視的神情……可能嗎?朗世能夠愛上一個她,對法魯斯家而言是個好消息,他還真怕一脈單傳的香火會在朗世手上斷滅,但另一方面,他又提心他的猜測錯誤,期待又落空。
一旁的羅蘭微笑的輕拍了一下潔希的雙手。
潔希也注意到了,她看著璀西兒和朗世兩人旁若無人的含情凝視。她瞭解的回了羅蘭一個微笑。
***
朗世直接將璀西兒帶出舞廳。當他看到英薩吉和薩瑪上起身朝她走過去,他幾乎是立即反應,快步走向她。走了幾步,他的視線和穆及飛卓相接,他才反應到自己的反應太過強烈。穆的目光銳利地直盯著他,飛卓似笑非笑地一徑朝他覷覷眼,他表面上竭力維持鎮靜。
「朗世,這樣會不會對你父親的客人不太禮貌?」璀西兒勾住他的手臂,偎著他走出舞廳,她拖著扭傷的腳踝極力掩飾痛楚。她和薩瑪士在跳第二支快速舞曲時一個轉身動作不穩,突然感受右腳的腳踝扭到了,原本只是隱隱作痛但面對一支又一支的邀舞,讓她無法拒絕,臉上強掛著微笑極力掩飾痛苦跳完。
「先別管這個。」朗世摟著她的背,把她整個人橫抱起來。
「朗世!」璀西兒低呼一聲,「你要抱我去哪裡?」
「你的腳應該已痛得站不住了。」
璀西兒有一剎那的驚怔!張大著眼睛看他。這一刻,她感覺一股奔流情緒洶湧而上,她再也不可抑忍任熱淚衝出眼眶,為此她深深地感動。
「怎麼了?」朗世看著她兩行清淚滑下,不禁愣住了。「很痛嗎?」他輕柔的聲音說。
「嗯……」璀西兒環住他的脖子將臉埋進他頸窩。如果他沒有細膩的心,怎麼會看出她腳踝扭傷了?如果他對她沒有感情,怎麼可能對她那麼溫柔體貼?她閉著眼睛想。
朗世抱起她穿過中庭,走進富麗的拱門,進入皇宮側翼的曲折長廊。穿過美麗雕花的拱門,走向一張高背繡花的長椅,將璀西兒輕輕的放在長椅上。
「來,讓我看看你的腳。」他輕輕地說,指尖輕輕拭去她眼角溢出的淚珠。偎在他懷裡的她是那麼地嬌弱纖細。
他單膝跪著,輕掀她的裙擺輕柔地拉出她的腳放在他的大腿上。「噢!」他的呼吸梗住。她的踝關節已腫脹得和麵包一樣,她竟然忍痛到現在。
璀西兒試圖坐起來,撕裂的痛楚劃過右腳踝。她喊了一聲,跌回長椅椅背。
「別動。」他皺著眉俯身看她。璀西兒臉白如蠟,呼吸急喘。他極盡溫柔地小心脫下她的高跟鞋,輕柔地拉起她的腳,檢視足踝腫脹的程度。天啊!他低呼一聲。她的踝關節有瘀青現象。他抱起她走向一張大床,讓她再次躺下。
「躺著別動,我想你的踝關節是骨折了。」他吻了吻她的額頭,然後走向盡端另一扇門。
一會兒之後,他捧著一個裝著冰水的臉盆回到房間,他已脫下白飽,換上襯衫。
「忍著點,小粉鴿兒。」他低聲呢喃,輕柔地將浸過冰水的毛巾冷鎮她腫脹的腳踝。「回去以後不要立即洗澡或按摩,也不要再隨便走動。明天你最好讓醫生看看,我先替你用冷濕布包紮固定好。」他輕語。
他叫她小粉鴿兒!璀西兒淚眼凝視朗世。他的聲音不可思議的溫柔,拂過她扭傷腳踝的手指更柔。她的心田漲滿了無法壓抑的愛意,一個微笑在她唇邊綻放。
朗世用冷濕布包好後,起身走向高背長椅,拿起一個軟墊,將她扭傷的腳踝擱置在軟墊上抬高。「這樣可以減輕腫脹。」他說著,又轉身走向衣櫥,打開取出一件藍綠色土耳其式長衫。
「來,我要脫掉你的禮服,換上長袍你會感到舒服點。」他一隻手探向她的背部,拉開她晚禮服的拉鏈,溫柔的將她的裙擺往上掀。
璀西兒臉上泛起配紅嬌色,晚禮服下她只穿著和晚禮服同色系的無肩帶胸罩及底褲。
朗世輕柔地將她的晚禮服從頭頂上脫去,他突然感到一陣窒息。她真美!他在心底歎息著。眸光迷惘的在她的嬌胴上流連,想像著他的手沿著她線條優美的肩滑下渾圓飽滿的美麗雙峰……
璀西兒凝眸著朗世,他的眼中儘是溫存之色,跳躍著一抹奇異的光芒。
朗世心神一懾,連忙的把心中的遐想甩開,他幾乎不能自持。情潮澎湃的雙瞳斂去,他拿起長衫幫她套上,他的手落在她赤裸的臂膀,他的身體僵了僵,深吸口氣,將注意力集中在幫她穿上衣,將她的手穿過袖口,試圖忽略她細緻柔滑的肌膚帶來的激盪。哦!他多麼渴望能撫觸她每一寸肌膚。
「昨天在休息室拉小提琴的人是你,是不是,朗世?」璀西兒捧起他的臉,深深望進他的眼,「我知道是你。」
「是……是我。」朗世含糊的承認道。
「你為什麼要躲著我?」璀西幾雙眸定定的凝視他。
「現在不是談這種事的時候,而且這已經不重要了,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你得試著去處理自己受傷的感情。」朗世下顎的肌肉抽動著,拉下她的手起身,離開床邊。「我去告訴你姑丈,讓他送你回去休息。」他冷硬道。他知道自己該怎麼辦,而傷害她是讓她對他死心的最好方法。
臉上一僵,朗世冷硬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刺傷她的心房,淚水凝眶,「你逃避我是不敢面對感情,逃避愛上我的事實。朗世,你是愛我的。」
朗世身體一僵。「停止你的幻想!我不是你幻想的對象。幻想得太深,受的傷也更重。」
璀西兒似被摑了一巴掌。「難道你凝視我的溫柔體貼眼神,也是我幻想出來的?」她眸中的淚水愈凝愈盛,「告訴我,說你對我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說你沒有愛上我!」
朗世的下顎僵緊,轉過身。「我不愛你。我無法把你放在心上。明早我一走,你我之間曾發生過的事就會像霧散了般不留下一絲痕跡。」他冷冷道。
他說得好殘忍,字字像刀般刺耳扎心,那雙藍綠色眼睛深沉而空洞。璀西兒心如刀割碎成片。她承認了一件事、也接受了朗世不愛她的事實,她的心死了。也茫然地從床上站起來,腳步顛跛。
朗世在她跌倒之前一個大步扶住了她。「你這是幹什麼?你想讓自己跛一輩子嗎?」
「別碰我!」璀西兒用力甩掉他的手,她向後踉蹌地退了一步。
「小心!」伸出手。
「走開!」她漠然的喝住他,「我就算跛了腳也不會乞求你的同情,你不必為此負良心上的責任。」她受傷的心悲哀地顫抖著。
朗世繃著臉向她走近。「上床躺好。」他扶著她的腰。
璀西兒掙開他的手,「別用這種眼神看我。你都是用這種方式讓女人陷進你的溫柔陷講時,然後再丟棄她們的愛嗎?你真是個殘酷的男人。」
「璀西兒,別折磨我。」他懊惱道,捧著她的臉。她的臉孔蒼白但依然美麗,她嘴唇緊抿著,眼裡是受傷的神情。
「你不會的,我對你沒有任何意義。」璀西兒的唇顫抖著,「你明早就要離開了,不是嗎?曾經發生的一切都將隨風而逝。我說得對,我必須處理自己的感情,這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璀西兒,我很抱歉這樣傷害你。」朗世放柔了聲音。「來,讓我抱你上床躺下,別這樣傷害自己的身體。」
璀西兒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該死的男人!如此殘忍卻又溫柔的對待她。
她閉上眼,點點頭,眼淚充盈她的眼眶。
朗世抱起她把她圈在臂彎中,緊緊地擁住她半晌。然後輕輕地讓她躺下。
璀西兒別過臉,她無法再忍受朗世的憐憫。
朗世抬手把她臉上的髮絲拂開,輕撫她的面頰。「我很抱歉我們是這樣的分手。」
「不需要道歉,你並沒有欠我什麼……」璀西兒緊咬著唇,過了今晚,他倆就要永遠分開了,她雙眼緊閉,不讓淚落下,「對不起,我為我方纔的愚蠢行為道歉。」
「是我傷了你。我不該對你溫柔體貼……」他斥責自己,心中感到罪惡。
「錯的人是我,是我自己一廂情願的愛上你,任性的要求你也愛我。讓你為難了。」她咬了咬下唇,險些哭出聲。
「我們兩人不該相遇,你不該是和我這種人牽扯上。我錯了,我不該吻你,如果我沒有吻你,如果我們沒有相遇——」
「不要!朗世,請你不要破壞我僅存的夢。你走了,連我最美麗的夢也要一併帶走嗎?」璀西兒激出更深一層的痛,一滴淚珠從她眼角沁出滑落面頰,「那是我可以回味一生的回憶……」
「璀西兒……」朗世呻吟般,明白自己造成了雙方的痛苦,俯向前,捧起她的臉,「忘了我,忘了我……忘了我,你才會快樂。」她的淚彷彿淌入他的心間。
「我怎能忘記你?你和我相遇不過幾天,但你帶給我的是我從不體驗討的感覺,讓我覺得幸福。不管未來如何,你曾帶給我的,我都將一生存放在記憶裡……」她的喉頭梗住,他大手擁抱撫觸的感覺是如此厚實有力,卻又那麼的溫柔,「我好希望你也能愛我……」她幾乎硬咽的,下唇咬得沁出血來。
朗世滿眼是複雜的情緒,掙扎著,「璀西兒,我無法給你任何承諾啊!」他的唇拂過她的。「我們倆的愛情會導致悲劇,我不要再見到死亡奪走幸福!」他帶著幾乎是痛楚的聲音嘶啞,昔日同伴西迪慘死的景象仍鮮明的糾纏他的心,西迪的死不僅奪走了他和洛薇兒的幸福,也奪走了穆和ViVian兩人的幸福。
璀西兒陡地心一震,睜開淚霧充盈的眼睛,「朗世……」他痛楚的表情令她的心揪扭起來,令她心傷,「告訴我,會有什麼不幸?」她感覺到他長久以來的傷痛。
朗世身子僵挺了起來,猝然地鬆開手。他低咒一聲,他竟然一再使事情變得更困難。他的心又不設防的對璀西兒打開了。
璀西兒深思著他說的話,定定的凝視他,「朗世,你……你到底在害怕什麼?」她感受到他似在與自己內心交戰,看見他雙眸中掙扎的神色。
一陣沉默宕在兩人之間。
寢殿內,突然有三條黝黑的人影似幽靈般潛進屋內,向他們移近。
幽暗中,通往花園的陽台落地窗外,兩個黑影也悄悄移動。
此時,舞廳一陣喧嚷尖叫聲此起彼落。一個全身沾染血跡的傳者踉踉蹌蹌地從陽台外撞進來,走沒幾步便栽倒在地上。
所有賓客都驚駭地讓開。
亞歷斯立刻上前忙扶起他。「老天!」忍不住倒抽一口氣,看著他的咽喉被劃了一刀汩汩地淌出血。「發生了什麼事?」
侍者張動著嘴,「法魯斯……雷帕……迪睿……爵爺……和……小姐……危……險……」他努力的吐出幾個字,猛吸一口氣,隨即斷了氣。
「天啊,不可以!」潔希驚抽一口氣,血色自她臉色消失。
羅蘭撫著心口,血色自她臉上退去。
瞬間,穆璽遠和飛卓疾如電閃般的身影衝出舞廳。
***
「朗世!」
璀西兒驚聲呼叫,在朗世的身後突然出現一道黑影,令她驚恐的是她看到一把大口徑的手槍正瞄準著朗世。
朗世敏銳的警覺性早已嗅到空氣中的危險,他探向腰後急掏出手槍嚴陣以待。在雷光火石的剎那間,他舉起槍扣下扳機,那人胸口挨了一槍應聲倒地。在他還擊的同時,另一道火力掃來,他反應靈敏的,抱著璀西兒一個翻身,滾落下床。大口徑手槍破壞力十足,亂槍連續掃了幾槍,枕頭和床頭上的物品無一倖免。
「趴下!」一陣前所未有的恐懼席捲了朗世,身下璀西兒顫抖的蜷縮在他懷裡,他的神經繃得死緊。他輕推開她,全力應付眼前更強大的攻擊,另一道霧彈槍也展開攻擊,兩道攻擊火力交織成一片火網。他不停射擊,但他手上只有把手槍,另一把手槍和其餘彈匣放在床旁的矮櫃抽屜。
璀西兒呼吸梗在喉嚨,全身顫抖地摀住耳朵,緊咬發顫的唇,她偷望了朗世一眼,頃刻之間,他徹頭徹尾的變了個人,冰冷犀利的目光,渾身進散出一股懾人的戰慄殺氣。這是她第二次看到朗世暴力的一面。
朗世伸手打開抽屜,還未抓到槍,兩道火力又連開數槍,他低咒一聲,身手矯健地一個翻身。
璀西兒看見他臉上被子彈劃過一道血痕,「你在流血!」她擔心不已。
「沒事。」他壓低聲音說,「璀西兒,矮櫃抽屜裡有一把槍和彈匣,去拿來,我掩護你。」
璀西兒看問矮櫃,她壓下恐懼,根本沒時間多考慮,她必須協助朗世,他正獨自一個人為他倆的生命做生死搏鬥。
她甚至忘了疼痛,雙膝跪伏在大理石地板上,爬向矮櫃,抓起那把槍和彈匣,兩響槍聲「咻」、「「咻」地從她頭上掠過,朗世飛撲掩護她,他躲避不及的手臂中了一槍。
他臉頰肌肉抽動了一下,低著頭看她,「你有沒有受傷,璀西兒?」
「我……我沒事……」璀西兒打個頗,蒼白的臉上更無血色,瞪著手上冷光閃閃的手槍,「我拿到槍了……」
「幹得好。」他從她手上接過槍和彈匣,將彈匣上膛,他由眼尾瞥到移近的人影,轉身開槍,他已看清楚那個男人的臉,他是阿曼都,阿雅德的胞弟。他沒料到阿雅德會這麼快就對他進行報復行動。
躲在暗處伺機突擊的兩條黑影緩緩前移。
璀西兒眼珠子一轉,黑暗中,幽幽月光拖出兩條魁梧、黝黑長影。她驚煌的瞪大眼睛。
她沒有時間猶豫了,從地板上抓起朗世方纔的槍,握緊手槍的手心直冒汗。她從沒想過要殺死一個人,但是如果她不這麼做,她和朗世就會被殺掉。朗世沒有任何支援的火力,只靠他那把槍,怎麼敵得過對方強大的火力,況且現在的情形十分危急,前後都是敵人。
她深吸一口氣,眼睛定定的看著那團黑影走近,舉起槍。當黑影一走出陰影,她對準目標連開了兩槍。那個人應聲跪倒在地。
朗世一驚扭過頭,只見璀西兒射殺了一個男人。
璀西兒嚇得抖個不停,餘悸猶存。哦!上帝!原諒我殺了人。
朗世眼尾一掃,另一個男人舉槍朝璀西兒射來,他推開她舉槍還擊,對方胸口中彈朝下俯趴倒地。
又一聲槍響。朗世肩腳骨一陣劇痛,頓時坐倒地上,槍從他手中滑落。他伸手抓起槍,但阿曼都和另一個手下兩道火力瘋狂掃來,他防備不及沒躲過子彈,只覺兩顆熱辣辣的物體射進胸膛內爆了開來,「噢唔……」他掙扎了一下。
璀西兒雙眼膛大,怔怔的看著他胸口上血如泉湧般淌了出來,「不!」她尖叫著爬向他。
朗世看到阿曼都舉槍瞄準璀西兒的瞬間,他的心一陣緊縮,一把撲倒璀西兒,以他的身體掩護她,他知道自己命在旦夕,但他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她,他將她抱得死緊,護著她的同時,瘋狂的還擊。
在彈罄危急之際,穆璽遠和飛卓已趕到。
「咻——砰」一聲,朗世只見阿曼都的手下背部中搶倒地。飛卓開了一槍。
又一聲槍響。穆扣下了扳機,阿曼都踉蹌一步往後倒。
穆璽遠和飛卓跨過阿曼都及其手下的身體奔來。
「朗世!朗世!」穆璽遠急喚著他。
「撐著!」飛卓在他耳邊吼道。
天!他們來晚了嗎?朗世的臉色逐漸失去血色。
朗世微睜著眼,「璀西兒……璀西兒……」他已呈半昏迷狀態。
「別說話。」璀西兒咬緊劇烈顫動的下唇,抖索索的輕撫他的唇,淚水梗住她的喉嚨。
「你……沒……事……吧……對不起……對……不……起……」朗世氣息微弱地說,眼皮虛弱地合上,感覺自己逐漸失去知覺。
「不、不……張開眼睛,你不能死……我愛你……」璀西兒痛苦至極的哭聲從胸口迸出,她拚命地摀住他不斷冒出血的傷口,穿透他胸口的子彈似穿透她的心一樣,血由她指間流出染紅了她的手。
朗世的睫毛微扇,璀西兒痛楚的聲音在他耳邊迴盪。
璀西兒的臉逐漸模糊,他虛弱得睜不開眼,黑暗向他襲來,「我也愛你……」他喃語,閉上眼,然後掉進無底的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