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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冬官 第13章(1) 作者:衛小游
    又一年後,皇朝之北,匡州郡城——

    「讓我先走吧。」

    被一群亂民逼退進廢廟小鐘樓裡的石履霜忽然說。

    與他一道前來匡淄的監察御史正在幫忙搬動桌子擋住門板,聞言,不禁怔了一怔。

    「石大人?」鄭監察不解其意。

    半月前,他接到朝廷命令,奉旨監察匡州的稅務。

    匡州,特別是鄰近東夷的匡淄郡產玉,因此十戶有九戶是玉戶。

    皇朝篤信以玉祭祀,可上通於天,因此中央朝廷與各地諸侯的用玉量非常龐大;開國之時,特別選定產玉豐富的匡地作為朝廷玉戶。

    玉戶只需要定期向上繳作玉、璋、琮……等不同用途的祭祀用玉,就可以不必再繳納春秋兩季的賦稅;但倘若無法依時繳納貢玉,也是要受罰的。

    然而日前匡州以東的玉城匡淄郡守卻上書朝廷,說是匡地的玉產量已大不如前,無法如期繳納應該貢納的玉,希望君王可以暫時免除當地賦稅,並另覓礦源。事情轉到御史台裡,負責東北各州監察的鄭監察便奉派到匡地來一探究竟。

    跟著他一起來的,還有司掌朝廷玉戶的冬官府下大夫石履霜。

    原以為只是一樁例行公事,卻沒料到當地郡守曾在新帝即位之初,支持封地就在匡州的東麒侯;新帝即位後,因不滿統治,竟私自扣住應該上繳的祀玉,假傳聖旨加重賦稅,壓搾百姓,甚而將這些罪責全推到遙遠京城中的帝王身上。

    玉戶們被郡守蒙在鼓裡,以為朝廷要他們貢玉,又要額外收稅,對朝廷積怨日深,是以微服按巡的他倆,在不幸地識破身份之際,當地郡守為了隱瞞罪責,竟煽動玉戶拿起刀槍棍棒攻擊他們。

    眼下正是危急時候——

    兩名微服按巡的朝廷命官被一群持刀帶棍的刁民追著跑,被逼到躲進一間廢棄神廟的小鐘樓裡。

    雖說兩人在任官之初,因公務需要皆曾在夏官府受過武藝訓練,但要以二敵百,還是太為難人了。一旦薄薄木門被攻破,亂民湧了進來,他們兩個「朝廷命官」怕就要未婚妻變成「沒命的官」了。

    躲在小樓裡,石履霜道:「鄭大人,你怕死麼?我聽說御史台的人專門彈劾違法亂紀的權貴,性命隨時遭受威脅,因此早將生死置之度外。」

    被這麼一褒,還能說一聲「怕」麼?有點氣弱的,鄭監察道:「自然……自然是沒在怕的。」

    「可是我怕。」石履霜把「怕」字說得好大聲。「履霜前途正好,死在亂民手裡,是朝廷及千千萬萬百姓們的損失,所以我怕死極了。」邊說邊研究如果爬上屋頂從後方偷偷下地,活命生天有多大。

    然後呢?鄭監察尚不明白石履霜這番話的意思。

    只見石履霜臨危不亂道:「所以,我先走一步,這裡就交給你了。鄭大人,待回頭向陛下稟明這一切後,會讓朝廷給你立一個碑,還會請字寫得最好的學士替你篆碑,想想還真是賺到了。」

    「賺到?」被樓下那些亂民砍死是賺到?

    「可不是?宮裡頭那些學士,有哪個替人寫墓誌收費低廉的?到時帝王下旨由學士草擬碑文,還附加篆寫,全都是免費的啊。還不是賺到,難道還虧?鄭大人喜歡冉谷雨的字吧!履霜必定請來冉學士為大人書碑。」

    鄭監察總算明白石履霜的意思了。

    「換句話說,石大人是認為,與其兩個人一起被無知亂民砍死,還不如一個先擋著,另一個想盡辦法逃出生天,如此一來,起碼還有人可以去求援喊冤?而另一個殉職的,則可以得到免費的墓碑?」

    如今朝廷裡,有兩個人書法齊名,人譽為「冉逸石莊」。

    秀逸者,學士冉谷雨之書字;莊重者,就是眼前這名石大人的字體了。

    雖說他愛極冉谷雨的字,但石履霜的字也是一絕,假如能同時拿到兩人的字,掛在自家廳堂裡……等等!現在可不是思考這事的時候!回神回神!

    「鄭大人不愧是奉旨御史,領悟力真高。」

    這不需要領悟力高,一般人都想得到吧!

    但被石履霜說得好像十分了不起似的。能讓在朝中以陞遷之快,三年之內連升三級,赫赫有名的石履霜開口讚美,鄭監察也不免覺得有些飄飄然。

    飄然歸飄然,還是得問上一句:「除了讓死了會很可惜的石大人先走一步,本監察則留下來被亂民砍死之外,難道沒有第二條路客走了麼?」

    鄭監察期待地看著石履霜,盼著這位年輕官人能急中生智,救他們一命來。

    「有。」石履霜不假思索地回答。

    鄭監察喜出望外,正待詢問,卻又見石履霜令人有些發毛的微笑起來。

    「可惜……」搖搖頭,他歎道:「行不通。」

    「怎麼說?」

    「我怕鄭大人活著回去後,會彈劾我。」他可沒忘記御史台的人是在做什麼的。平時他們沒憑沒據都能「聞風彈劾」了,假若有了據實把柄在手上……

    為這話,鄭監察思索起來,片刻後,他道:「我保證不彈劾你,你說,要怎麼做?」

    石履霜還是直勾勾看望著他,不說話。

    此時樓下階梯腳步聲伴著吆喝,雜沓聲響,眼見小樓就要失守,鄭監察急了,略揚聲道:「石大人,你快說吧!」

    「告訴我一件你的把柄,我就告訴你。」石履霜忽決定道。

    鄭監察沒有猶豫。「有次我喝醉酒,在我家台主愛極了的一隻白玉花瓶裡撒了一泡尿。」

    石履霜勾起唇,笑意加深。「脫掉你身上衣服。」

    「石履霜,你別太過分了!」鄭監察吹起兩撇鬍子。他都已經說出自己的把柄了,這小子還不信他?

    只見石履霜已經動手在脫自己的外袍。

    鄭監察怔了一怔。「石履霜你……」在這種時候竟還……他可不是那種癖好男色的人……

    「別想歪了。」石履霜冷哼。「快脫下外服,不然等那些亂民進來,我也救不了你。」

    「到底要做什麼?」雖說有點懷疑,但鄭監察終是照做了。

    「外頭起碼有上百個亂民,我們卻只有兩人,這時候還能怎麼做?」

    連座騎都被搶走了,就算真逃走了,也逃不遠。因此,石履霜下了決定。

    「來,脫下官服,投降吧!」

    投降形同變節。一個變節的臣子,就算只是權宜,可往後要在朝廷上立足是再無可能,他當然得拉身邊這位監察御史一起下水,掩蓋他曾「權宜」變節的事實。

    鄭監察當然也清楚投降後果,然而此時不脫,日後要脫怕也沒機會了。

    含淚,脫了!

    當一群暴亂的亂民撞破了門,吶喊著要殺了虐民狗官,一路衝進小鐘樓裡時,只見兩名朝廷命官已將外袍褪下,只著白色中衣,其中一個還揮舞著一條白色汗巾,對著眾人喊道:「大家莫要激動,我們投降!」

    所有人都被這名年輕官員的舉止給唬住了。

    那群亂民之中的一名少年叫做隨青。

    隨青不確定其他人有沒有看見那說要投降的男子一雙墨般的眼瞳閃過一抹果決精明的眸光。便是這一抹眸色吸引住他,三年後,他遠赴京城,自願成為他的隨從。

    回到眼前來,此時鄭監察幫腔道:「沒錯,殺了我們也沒用,我倆不幹了!」

    投降?哪有這種官啊?

    隨青還在想,這其中一定有陰謀……

    「哈哈哈哈!」只聽見石履霜忽然大聲笑了出來,銳利的目光逐一掃過人群,而後,落在隨青身上。

    被那視線盯住,隨青忽然覺得自己像是被網住的麻雀,飛不出去又掙不開。

    年少的他血氣方剛,手上還拿著一把琢玉的刀,看起來很是凶狠。

    石履霜此時又道:「喏,不信的話,拿繩子過來綁住我。我保證不抵抗、不逃跑、不告官。」

    話說回來,他自己就是官啊!

    「還是說……各位鄉親父老想推翻朝廷,稱霸天下?履霜聽說殺了君王的敕史就形同造反。在匡地,日子真已到了不造反就活不下去的地步了麼?」

    他略停頓片刻,讓眾人有時間冷靜下來,將他的話聽進去。

    「讓我想想,朝廷最快的騎兵從帝京出發,急行到匡地來,需要多久?啊,似乎是十數個日夜便可抵達呢!想來匡淄城的百姓們已經做好跟朝廷對抗的準備。果真如此,那我石履霜真走運,明明就帶著君王免除今年匡地捐稅的聖旨,卻連宣旨的機會都還沒有就要莫名的被殺死,這叫我如何對得起陛下?與其如此,還不如投降算了!」

    他特意再看了一眼隨青。「還是說,有人願意幫我找一下聖旨?我記得方才在混亂中,我包袱似乎掉在……不知道哪一條街道上?有誰可以去幫忙找一找那包袱麼?君王體恤匡地玉戶的旨意,就在裡頭啊。」

    鄭監察臉色慘白地看著石履霜,卻不敢作聲。

    聖旨?他們哪來的聖旨?來匡地之前,根本沒有預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好不?君主只給了他一紙朱印公文,就要他來匡地查稅了呀!

    不知道是不是石履霜一席威脅加示弱的話,被激怒的眾人果真稍稍冷靜下來。是啊,他們固然憤怒,但真要殺了朝廷官員麼?殺了朝廷命官,可是會引來大麻煩的,那真對他們的處境有幫助麼?

    正當眾人商量著,是不是叫人找找看聖旨之際,隨青發覺現場氣氛忽然有了微妙的改變。

    石履霜忽地瞥向小鐘樓窗下,臉色微變。

    鐘樓下,一名老官員坐在馬背上,宏聲大喊:「聖旨到!」

    聽見那聲音,鄭監察的表情很微妙。

    「是台主!我們有救了……但也倒楣了。」為何不是別人來,偏偏是該坐鎮京中的冉台主親赴匡州呢?

    石履霜沒回話,他回過頭來瞥了一眼站在人群中的隨青,道:「接旨吧。」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眾人圍在小樓窗邊聽著冉重洪聲宣旨。

    石履霜聽著冉重大聲讀出君王體恤匡地百姓,減去賦稅與今年貢玉的旨意,懷疑他時間點能捉得這麼巧,莫不是朝廷早早發覺匡地情況有變,才會讓他前腳才離開帝京,他後腳就跟了過來……

    亂民們——匡地的玉戶一聽見聖旨內容,也不由得心生疑惑。如果君王已經減去賦稅與貢玉,那為何先前還要加重他們的賦稅?

    扣緊眾人疑雲重重的心思,石履霜趁機勸說:「大家還不明白麼?想必是有人蒙蔽了各位的雙眼。請想想看,玉戶們繳納的貢玉都被誰收去了?再想想看,過去玉戶不必繳稅,是誰宣稱要加重賦稅?肯定不是當今君王吧。」

    石履霜一言徹底驚醒了在場的玉戶們,眾人紛紛訝然,並在認清事實後轉而憤慨起來。

    「是郡守!」隨青第一個領悟出來,並大喊出聲。

    喧鬧間,眾人丟下石履霜與鄭監察,轉而奔下鐘樓,準備找剝削他們的郡守算賬去。但才走到空地上,那名手拿聖旨的官員阻止道:「各位請等一等。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郡守違紀,君王自有懲處,如今朝廷御史與牧伯已接管郡衙,各位拿著器械上郡衙去,若被視為亂民,豈不是反而造成不必要的麻煩?今日此地,我與兩位朝臣非但沒有看清楚各位的相貌,也不知你們到底是誰。一切都是誤會。既是誤會,各位鄉親父老何不各自回家去喝杯酒壓壓驚,過幾天諸事重新上了軌道,也就平安無事了。」

    想來這話是入了眾人的耳,不消時,亂民已紛紛散去,沒剩半個人影。

    片刻,鄭監察與石履霜下了樓來,兩人已穿回衣物,但看起來仍有些狼狽。

    見了自家長官,鄭監察一個箭步衝到冉重面前,涎著笑問:「台主別來無恙否?」

    「鄭監察,你辦事不力,回頭看我跟你算賬。」

    石履霜一個箭步到冉重面前,拿起聖旨一讀,確定是真聖旨無誤,這才道:「冉台主是黃雀麼?」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石履霜怎麼想,怎麼覺得自己又像螳螂又像蟬。

    「可不是?」冉重撫著鬍子笑道:「朝廷在你與鄭監察赴匡地後,得到密訊,知道匡地情況生變,但這並非本台主親赴匡地的主因。」

    石履霜冷淡地等待他將說出的話,有預感,這一回冉重是有備而來。

    果然,冉重從包袱裡拿出另一道密旨,樂極道:「石履霜,老夫要彈劾你!」

    「又是彈劾令?」石履霜見怪不怪,冷笑。「不知冉台主這回又要彈劾下官什麼?」御史台素來視他石履霜為眼中釘,過去三年來陸續彈劾他十餘次,沒一次是有根據的。

    「石履霜你莫張狂,御史台已掌握你的罪證,你冒名頂替科考,罪證確鑿,陛下命你即刻回京接受三司會審。哈哈哈!」

    冉重大笑三聲,就不信動不了石履霜!

    亮出彈劾令後,原以為石履霜會因為作賊心虛,讓他一吐三年多來彈劾不成反成笑話的鳥氣。豈料他竟神色不變,只輕啊一聲,說了句:「是為這事。」

    一副從容就義模樣,十分令人生氣。

    冉重不禁問:「你不擔心?」

    「擔心什麼?這場會審,履霜等很久了。」

    這三年來,他與冉小雪雖然同在冬官府任職,但小雪被李長風帶在身邊巡行各地,監督工務,總是不在京中。

    他雖然連升三級,三年之內,從九品府士晉陞為正六品的下大夫,但心中卻總似有一塊地方空蕩蕩的,不確定自己追求的名位到底為他帶來什麼實質意義……是因為害怕他的過去總有一天會被揭穿麼?

    紀繚綾雖然著力為他掩飾,買通了關鍵的幾名官員,沒讓他登科的消息傳回青州去;後來又得知,他所顧忌的那些人已經離開青州,想來是以為他死了吧。

    然而天底下終究沒有永遠的秘密……

    曾幾何時,他盼望起與過去相會。

    唯有面對了自己的過往,他才有資格面對她。否則如今他所有的一切,不過只是偷來的幻影罷了!偷來的東西,如何能夠長久?

    去年瑤州一別,他總遺憾當時沒敢讓她看見自己臉孔,還清楚記得當時的失控,他吻了她,吻了很久,到現在他都還記得她唇吸吮起來的感覺與馥甜。

    小雪認得出他,他知道。

    他只是遺憾,遺憾為何得苦苦壓抑,卻不知還得忍耐到什麼時候。

    如今終於可以解脫,他,欣然面對。

    「你已等了很久?」冉重疑惑地瞪著他。

    石履霜勾起唇。「有勞冉台主了。」

    有勞他,終於挖出他的過去。是該算一算舊賬的時候了。他自顧往前走,回京去。

    冉重覺得有異,扯著鄭監察衣袖道:「那小子為什麼可以把話說得……好像我做了白工?被彈劾的明明是他!」

    鄭監察摸摸唇上兩撇小胡,不敢講真話。

    「台主這樣揪著下官的衣袖,下官講不出來。」怕講出來,袖子被人拽著,想逃走時會跑不了。

    冉重鬆開手,固執地道:「這樣就可以說了吧!」

    鄭監察看好逃生路線後,才壯著一顆狗膽道:「關於石履霜這事,依下官之見,倘若台主以前一向都在做白工,有什麼理由這一回不是呢?」

    「我都要摘了他的官帽,怎麼會是做白工?」

    「如果他黜了官,還有台主家冉府士軟飯可吃,好像也不是什麼不好的結果咧!」

    冉家小雪曾養過石履霜,原是御史台裡大家心照不宣的公然秘密。雖然台主不曾明言他如此痛恨石履霜的原因,但御史的本職其實跟扒糞沒兩樣,台主家的糞自然也被人扒過,只是平日礙於其淫威,不敢公諸於世。

    想當然耳,御史大夫因為這句話,氣炸了!

    「是誰說石履霜專吃我家軟飯的?」

    「呃……」這就不好說了。此時不跑,更待何時?溜啊!

    「鄭監察,你跑什麼跑啊!別以為本台主比你長個二十歲就追不上你!不敬上司,小心我彈劾你!」

    冉重以御史大夫之職,成為石履霜彈劾的主審。在他之左,是統御群臣的天官塚宰;在他之右,則是負責執行刑責的秋官長大司寇,兩人一左一右,聆聽御史台的質問。

    這是近十年來,官場上最大的弊端與醜聞,因此君王下令,由三司共同會審。

    其餘如春官府與冬官府,也都派員列席聽審。

    倘若石履霜真是冒名頂替,那麼當年審核他籍貫的春官府官員就算失職,也必須彈劾;而石履霜目前職任冬官,冬官府更沒有置身於事外之理。

    一道彈劾令,幾乎動員了朝廷各府,更震驚全天下,畢竟,這可能是近十年來官場上最大的醜聞。

    南台內,御史大夫在職責下,根據底下監察所調查回來的證據,逐一質問:「石履霜,五年前你赴京試所執赤牒,可是另一人所有?那人恰巧與你同年同日同月生,且有親屬關係,面貌與你有幾分相似,暫且稱為石生;石生與你同名同姓同字,是以你為追求名利,謀害青州石生,在取得石生赤牒後,假冒他身份,企圖欺瞞當年試主,犯下欺君大罪。」

    石履霜已經很久沒有想起從前了,冉重的話,勾起他年少時的記憶。

    他微微一笑,沒有立即回應。冉重以為他心虛,又追問:「你出生於我皇朝與北方夷國邊界之地,你母親是北夷人,父親是皇朝之民;但北夷以父論籍,而皇朝則以落地論籍,你恰巧生於邊界,因此國籍不明。你母亡後,你父將你帶往青州,但不久病死;你被你叔收養,恰巧你叔有一子與你同年,名為玄冰,讀書後取字履霜;但此生資質不佳,不似你過目強記。鄉試時,起意令你代考,由於你在皇朝沒有籍貫,石生相貌又與你頗為相似,竟然瞞天過海,讓你通過了鄉試。你叔對你有養育之恩,之後州試亦由你代考,然而你叔在你赴京試前夕萌生退意,欲令其子自行赴考,你們起了爭執,一言不合之下,你盜取石生赤牒趁夜逃走,卻不料石生追來,你情急之下擊殺石生,並逃往京城參加科考。以上控訴,你認是不認?」

    不意外自己的過往會被挖得這麼清楚,連他是個無籍之人都查到了。

    當年,他有姓無名,父親喚他「石兒」,直到住進了叔父家裡,他才與堂弟共用一個名和字。

    叔父說:「從現在起,你就是履霜了。」

    從此,他是石履霜,是堂弟的影子和替身。考試由他去考,取得的功名,說好了,就當還叔父對他的養育之恩。

    他們都說好了。

    畢竟他是個沒有國籍的人,他父是皇朝之民,他母是北夷之女;北夷從父為姓,皇朝以降生地論籍,那麼恰巧的,沒有一個國家可以容得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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