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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不可轉 第七章 作者:孟菲
    千想萬想,再也想不到方家竟會拒婚,博宇深受打擊。他素來在情場上無往不利,只有他拒絕別人,從沒讓人拒絕過,這一回頭一次求親,卻碰了個大釘子,讓心高氣傲的他感覺受了莫大的屈辱。

    博宇氣壞了,不停的想著:哼!我哪一點不如那個喬楚南?喬楚南到底有什麼好?竟讓蘊菲對他這麼迷戀,要一生守著那個早就不做數的婚約不嫁?簡直是莫名其妙嘛!

    更令他難堪的是,一天到晚有人對他恭喜。那是由於他自覺對這樁婚事十拿九穩,想到即將可以迎娶美嬌娘,晨昏廝守,過著神仙美眷般的逍遙日子,再也抑制不住興奮之情,在和朋友及同事應酬時透露了即將成婚的消息。

    情場聖手戴博宇要成親了!這立刻在杭州城裹城外引起一陣騷動,眼高於頂的博宇,早向朋友們宣稱過「非絕色不娶」的誓言,因此這位新娘子的容貌就成為貴公子之間津津樂道的話題。

    杭州駐防將軍、也是博宇最要好朋友之一的納蘭翔,聽見消息後,還為博宇舉辦一場盛大的慶祝宴,「好不容易等到你成親了,以後我們再到梨園青樓裹去玩樂,就不會老是看你春風得意,我們卻淨吃鰲了。」

    「貝勒爺這麼說真不公平,哪家的姑娘敢不巴結你這位年少俊俏的貴公子?」博宇笑著回應,「我才比不上你呢,水晶合的小蓮,不就日日夜夜只盼著你一人,除了你,她對誰好過?」

    「我就小蓮一個情人,比不上你到處招惹風流。」

    「貝勒爺說得有理!」另一位朋友席方平跟著開玩笑,「每次看戲也好、聽曲也罷,或是到伎館樂戶去,只要博宇兄在場,那些女孩子光是看他一個人、招呼他一個人。」

    博宇被他們說笑慣了,不理會他們,淡淡笑了笑。

    「喂!博宇,你別裝沒事人。」納蘭翔卻不肯放過他,「這小子真教人嫉妒!我聽說連從來不對男人假以辭色的名伶朱婉芬,也私下偷偷送你定情的表記,而且還當著令尊老太爺的面,有沒有這回事呀?」

    這位副將小工笑道:「說起此事,貝勒爺大概還不曉得一件大事吧?」

    「什麼大事?小王快點說!」

    「貝勒爺不知道嗎?自從戴家少爺要訂親的事傳開後,杭州市面上的罐子啦!罈子啦!水瓶兒啦!水缸子啦,就缺起貨來了。」

    眾人都聽不懂,紛紛發問:「咦?這是為什麼?」「難道戴家辦喜事要用許多水罐、水缸嗎?不會吧!」「是啊!辦喜事要多用些裝美酒的罈子還罷了,水瓶、水罐又是做什麼用的?」。

    「嗟!」小王煞有介事的說:「我常說你們消息不靈通,沒想到你們還真是孤陋寡聞。」

    博宇自己也聽不懂,但他知道肯定不會有什麼好話,笑著警告小工,「你們別聽他胡扯!小工,你要是胡說八道的編派人,待會兒我可不饒你。」

    「此事千真萬確,怎麼說我胡扯?」小王拿喬的賣起關子,「你們既不愛聽,我不說便是!」

    大家哪捺得住好奇心,不斷要求小王說下去。

    「那我說了。」小王忍住笑,一本正經道:「那是因為戴大少爺要成親了,城裹城外愛慕著他的少女們,不是要拿罐子裝眼淚,就是要拿罈子裝醋汁,算一算人數,你們就知道為什麼連大水缸也缺貨了。」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爆笑出聲,只有博宇一個人紅著臉,笑罵小王,「早知道你這狗嘴裹吐不出象牙來!」

    取笑夠了,大家最關切的莫過於未來新娘子的容貌如何?使盡法子,非要博宇交代清楚,好好形容一下他的未婚妻是如何國色天香。

    而得意至極的博宇,在朋友的笑鬧下,自然是將蘊菲的音容笑貌說得是「天上少有,地上僅見」,這樣一來,他的朋友無人不知,風流成性的戴博宇已經被月老的紅線緊緊繫住,即將迎娶他那人間絕色的遠房表妹,而且最晚到明年春天,就要辦喜事了。

    如今方家拒婚,好事不偕,博宇真不知要如何向他的朋友解釋,尤其是女方拒婚,簡直讓他沒臉見人。

    心境惡劣,對蘊菲卻又難捨難忘,博宇連著好幾天寢食不安,愈是知道得不到,愈是忘不了蘊菲,中心煎煎,神思不屬,讓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嘗到了相思之苦、單戀之憂,蘊菲的倩影像一塊巨大的石頭,沉沉的壓在他的心上,不久之後就慢慢成疾了。

    不知道兒子為情所傷的戴研生,剛開始以為只是風寒,叫下人為兒子延醫服藥,可是連換幾個醫生都不見起色,心急得不得了,每天在病榻前守著消瘦憔悴的愛子,完全沒了主意。

    為了博宇的病勢不見起色,戴研生內心愁苦萬端,共請三位名醫輪流會診下藥,一致認定是「氣鬱傷肝」,可是藥單開出之後,治療效果卻很低,人參、靈芝等名貴補藥不知用了多少,博宇還是一天比一天更加昏沉。

    有天來了一位客人,叫吳更成,是個窮秀才,品行不佳,整天追隨著一群貴公子,奉承助興,沒事跑跑腿、辦點小事,大抵上是陪著闊少爺們吃喝玩樂,白吃之外可以撈點小費,遇上有人要買賣古董或從青樓納妾,則從中奔走說合,賺一筆中介費,江南一帶稱這些人「蔑片」,是一種輕視的意思。

    吳更成是個不折不扣的「蔑片」,他當然構不上資格做戴博宇的朋友,但是很巴結戴府的下人,尤其和博宇的書僮小丁是稱兄道弟的至交。

    「不見!」戴研生一聽見吳更成的名字就生氣,大聲喝斥,「我不是交代過,這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蔑片』不准上門嗎?以後也不必通報,直接轟出去就是!」

    「老爺別生氣。」安總管陪笑道:「吳更成說來給少爺探病,也是一番好意。老爺既討厭他,小的會交代下去以後不許讓他進來了。」

    「哼!叫他給我滾!」戴研生氣呼呼的說,「以後誰放這些『蔑片』進門,一律家法重責。」

    吳更成碰了一鼻子灰,但他不死心,在戴府附近守株待兔,等了好幾天,終於等到小丁出門。「哎呀!我的好兄弟,可等著你了。」吳更成親熱的招呼小丁,「好久不見了,做哥哥的挺想你的,走!我請你喝杯茶去。」

    「原來是吳大哥,好久不見。」小丁搖著手說:「最近我家少爺病了,上下忙透了,我哪有心情喝茶呢!」

    「少爺病了,你又不是大夫,擔心也是白擔心。」吳更成硬拉著小丁不放,「走!走!喝杯茶擔擱不了多少時間的。」

    兩人找路旁的小茶棚坐下來,叫了壺最便宜的清茶,聊了起來,話題自然不脫戴博宇的病情。

    吳更成摸摸臉,微帶埋怨的說:「這兩日我到府上去,想給少爺探病請安,哪知老太爺無端端發了好大的脾氣,真不知撞了哪門子邪?算我倒霉!」

    「你也真是的,為了我家少爺的一場怪病,老爺子心情壞透了,哪能有什麼好臉色?你偏去碰在他的氣頭上,白惹一場沒趣兒,何必呢?」

    厚臉皮、挨罵及受奚落、嘲笑時都還能裝笑臉是「蔑片」生存的不二法門,吳更成更是箇中高手,聽了小丁的話,也不生氣,笑嘻嘻的說:「我也聽說了少爺的病,想到平日戴少爺很照顧我,所以好意到府上探病,哪裡知道戴老爺不領情呢?」

    「算了吧!你那點心思,轉什麼念頭,我還會不知道?」小丁說,「一定是你又打聽到了什麼『祖傳秘方』或『海上仙丹』,想要乘機賣個高價。不管用的啦!我家老爺不信這套。」

    「嘻嘻嘻!」吳更成心裹失望,表面上還是笑著說:「那真是可惜了,我這兩帖藥可不是吹牛,真有起死回生的效果。」

    「我家少爺的病,什麼仙方都不管用。」小丁想起主人的病勢沉重,臉色一黯,「他得的是心病,俗語說心病還得心藥醫,只是想求得治我家少爺的『心藥』,唉!難,難吶!」

    吳更成饒有興味的打聽,「哦?怎麼回事?好兄弟,你說給我聽聽!」

    「一言難盡……」小丁愁眉苦臉,把博宇真正的病因一五一十的告訴吳更成,包括博宇為了蘊菲一見傾心、朝思夢想,上門求親卻被女方不明不白的拒絕,以致博宇承受不住傷心、失望、屈辱、羞憤等重重的心理壓力,而得了藥石罔效的重病。

    「那不就是相思病嗎?」吳更成恍然大悟,「怪不得治來治去治不好呢!」

    小丁一口飲盡清茶,鄭重其事的交代著,「吳大哥,我當你是自己人才告訴你這件事,你可別到外頭亂說。我家老爺還不知道少爺的病因,若是你說了什麼傳進老爺耳裹,出了事,我是保不住你的。」

    「當然,我豈是不知輕重的人。」吳更成還想多打聽內幕,又問:「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以戴少爺的人品才德,真是上上之選,方家和府上又是至親,怎麼會捨得錯過這門別人求之不得的好姻緣呢?」

    「那當然是有緣故囉!」小丁也不隱瞞,把方家的種種,一古腦兒地全都告訴吳更成,嘮嘮叨叨地直說丫半天,看看天色已晚,才辭別吳更成,回戴府去了。

    吳更成聽見這件大內幕,興奮的搓著雙手,心想這真是上天送下來一場大富貴,方家竟是「明史」逆案中僥倖逃脫的餘孽,如果到官府去告密,幾十兩賞銀就穩到手了。他急忙起身要到杭州知府衙門,但突然間停住腳步。

    慢著!吳更成腦海中靈光一現,想到了更好的一條路子。如果到官府告了方家,他們不是首犯,只不過是小小的從犯,賞銀了不起五十兩,可是這一來對戴家卻是得罪定了,戴家財大勢雄,說不定會想法子報復,那他肯定斷了生路。

    如果能謀畫個好法子,幫戴家少爺如願娶方家姑娘,圓了他的美夢,治好他的相思病,不只可以大大的敲上一筆竹槓,而且以後有了戴博宇這個靠山,他可以一舉打入貴公子圈中,光是帶他們到青樓名妓處尋歡作樂的中介費,就是源源不絕的生財之道。

    主意打定,吳更成更加興奮了,臉上浮現出志得意滿的笑容,喃喃自語的說:「嘿嘿嘿,也該輪到我時來運轉了,哈哈、哈哈哈——」

    計謀籌劃已定,無奈見不到戴博宇本人也是無用。吳更成只好千央萬求,又忍痛送給小丁十兩銀子的賄賂,才買通他打開戴家花園邊的小門,讓吳更成偷偷溜進戴府,親眼見到病中的戴博宇。

    「戴公子!」吳更成推著病人,在他耳邊喊道。

    昏沉中的博宇一張開眼,就見到嘻皮笑臉的吳更成,心情惡劣,虛弱而沒好氣的問:「你來做什麼?」

    「聽說戴大少爺病了,我特來請安!」

    那副油腔滑調的樣子,令博宇覺得一陣反胃和厭惡,不耐煩的下逐客令,「用不著!你請回吧。」

    「好!我走!」吳更成依舊笑嘻嘻的說,「不過話先說在前頭,今天趕走了我,明兒個戴大少來求教我的時候,就算拿著金字請帖、抬著八人大轎來請我,我也不來。」

    博宇心緒壞到極點,氣惱的惡言相向,「去你娘的混蛋!哪個人倒了八輩子楣,才要向你求教呢!」轉頭吩咐床前的小丁,「趕他出去!」

    「小丁先別忙趕我,我還有句話說。」吳更成篤定的說:「戴大少爺沒患了相思病時,自然用不著來向我求教,可是一旦相思入骨,纏綿成疾時,就非向我求教不可了。」

    此言一出,小丁嚇白了臉,急扯吳更成的衣袖,低聲說:「你胡說些什麼呀!」

    可是博宇聽見「相思病」三字時,心上怦怦直跳,眼前又浮現日夜折磨他的纖麗倩影。

    「怎麼樣?戴大少爺。」吳更成察言觀色,更加有了把握,「你不就是為了方家姑娘患相思病嗎?而且病得還不輕呢!」

    博宇不再那樣暴躁易怒,淡淡的說:「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是的話萬事皆休,我立刻走人。」吳更成故做幽默的說,「是的話,我有法子專治相思病,百試百靈,萬驗萬效。」

    「你倒是說說看,什麼法子?」博宇並不是很相信。

    「戴公子說的是外行話了。」吳更成笑了笑,「這條萬無一失的良策,是我苦思三天三夜、好不容易才想出來,現在隨隨便便就說了出來,天下有這個道理嗎?」

    博宇聽了不免有氣,但是又急欲得知吳更成想出的計策,只好忍耐地說:「你無非想要幾個錢花,直說吧!要多少好處?」

    「嘿嘿嘿,戴大少爺真是爽快人。」吳更成搓搓手,邪笑地說:「五百兩銀子,不二價。」

    小丁嚇了一跳,大叫:「吳更成,你好大的狗膽!竟敢對我家少爺獅子大開口,堂堂杭州知府一年的俸銀也是五百兩銀子,光憑你說幾句話,就想騙五百兩銀子?」

    「小丁,沒關係,吳更成不敢騙我的錢,他沒那麼大的膽子,也沒多長幾個腦袋。」博宇冷冷的目光在吳更成的身上掃來掃去,警告的意味非常明顯。

    吳更成被看得寒毛直豎,陪著笑道:「我的大少爺,您說得對呀!我就一個腦袋,還要留著吃飯看戲,哪敢騙您的銀子?我的法子肯定靈!五百兩銀子比起嬌滴滴的新娘子,根本算不了什麼。大少爺也不是小氣的人嘛!」

    「好,我可以給你五百兩銀子。」博宇答應了,「不過,萬一你這著計策不靈的話,怎麼辦?」「呵呵呵!大少爺儘管放心,不靈分文不取,而且我以後也沒臉再來見大少爺。」」「好,我就相信你一次。」「要實行我的計策,大少爺得完全信賴我,一切交給我和小丁去辦,大少爺請寬心,靜養身子。」吳更成說得有十足把握,「不出一個月,我交給你一位閉月羞花的新娘子。」

    「你真能辦成?」小丁疑惑的問,他擔心萬一吳更成吹破牛皮,連他也要受牽連。「不是騙人?」

    「小丁,你放心,我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欺騙大少爺。」吳更成斬釘截鐵的說。「不過這段期間,大少爺得聽我的安排,而且在戴老太爺面前要保密,千萬不可洩漏天機。」

    博宇不再多做考慮,他心心唸唸都為了蘊菲,只要能夠得到蘊菲,他不計較用什麼手段。於是吳更成吩咐小丁準備好他指定的物品,並依著他的指示進行一連串的佈置,等到萬事就緒,他才一個人前往方家,去拜訪方學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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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尊駕姓吳?」方學禮打量不請自來的陌生訪客,衣著光鮮,但神色不似正人君子。「素無往來,不知吳先生屈趾寒舍,有何見教?」

    吳更成搖著折扇,神色詭異的說:「事關重大,不便在府上詳談,請方老先生借一步說話。」

    方學禮有點躊躇,來人言行詭異,似乎不懷好意;但他衣冠楚楚,禮數周到,也不像有惡意,一時間不知如何應付。

    「方老先生不必驚疑,我是好意。」吳更成說,「我是有一件事關府上安危的大事,善意奉告,請勿自誤。」

    一年來猶如驚弓之鳥的方學禮心頭一跳,臉色大變,急忙說:「是、是,請先生指示,到別處說話比較恰當。」

    「只要人少僻靜即可。」

    「外頭有座荒廢的三官廟,荒屋蔓草,人煙極少,去那裡談可以嗎?」

    「很好,請方老先生帶路吧!」吳更成很有禮貌的做了個「請」的手勢。

    三官廟離方家不遠,方學禮在前引路,領著吳更成來到荒廢的古廟,廟後圍牆坍頹,遍地荒草敗木,還有一座已經沒有屋頂的小亭,兩人就在小亭內的石凳上坐下。

    吳更成不再客套,一開口就直接說:「方老先生,您躲得夠久了,大清律例想必讀得很熟了吧?」

    一句話就把方學禮的臉都嚇白了,張口結舌,「你、你……」

    「請放心,我沒有惡意,也不會去告密。」吳更成笑了笑,很滿意方學禮的反應,他繼續說:「坦白說,我是貴府至親戴博宇的知交。」「喔。」方學禮略略放心,「既是博宇的知交,想必能體諒我的苦情。」「本來沒什麼不能體諒,現在就未必了。」「啊!那吳先生的意思是——」方學禮忐忑不安的問。「本來嘛!至親間應該相互幫忙、體諒,可是戴家有大恩於府上,府上卻恩將仇報。」吳更成說,「這件事不但博宇受了委屈,就連他的朋友也替他不平。」

    「這從何說起?」方學禮不明就裡的問,「博宇雖是我的侄兒,但只來過我家一次,我也待以上賓之禮,豈敢讓他受半點委屈?」

    「方老先生,我且問你,憑戴大少爺的人品、才學、家世,又是府上至親,哪一點辱沒了令嬡?」吳更成口氣轉凶,「你拒絕婚事,不但讓戴大少爺丟盡顏面,還害他為令嬡得了相思病,差點丟了一條小命。」

    「博宇生病了?是為了阿菲?我完全不知情。」方學禮急忙辯解,「他如今怎麼樣了?」

    「虧我送給戴家一副祖傳妙方,才從鬼門關救下戴大少爺一條性命。」吳更成大言不慚的吹牛,「所以我才到府上來問問,方老先生到底看不中意戴大少爺哪一點?還是和戴家有仇,非害死人家的獨生子不可。」

    原來是為了婚事不偕而興問罪之師,方學禮原本跳蕩不安的心,總算稍微平復下來,仔細回味一下吳更成的話意,似乎純為替博宇抱不平而來,對方並無惡意,因此他陪著笑臉說:「吳兄,此事是小女性情乖戾所致,小弟教女無方,心中萬分慚愧,對博宇實在抱歉,還請吳兄代為向博宇的一幹好友至交美言解釋,但請賜諒。」

    「博宇為了令嬡拒婚,病得死去活來,你說的倒輕鬆,一句『但請賜諒」就算了事?也不賠個禮?」吳更成搖搖頭,「天下沒這麼便宜的事。」

    「那麼依吳兄看,該如何賠禮呢?」方學禮低聲下氣的問,「請吳兄賜教。」

    「問我不如問令嬡。」吳更成說到重心,「如果她一定要自認是喬家的媳婦,非嫁喬楚南不可,那也容易。自然會有人將她送到寧古塔,和姓喬的在一起,府上一文錢盤纏都不用出。」

    哪可能有這種好事?方學禮在心裹想了一下,驀然想起一事,嚇出一身冷汗。吳更成的意思很清楚,喬家是謀逆重犯,株連親族,蘊菲如果自認是喬家媳婦,自然也是一犯婦,照律例要一起充軍到山海關外、終年冰天雪地的寧古塔,沿途官差押解,自然用不著一文錢的盤纏。

    而且並不是這樣就算完,蘊菲成了犯婦,方家就是姻親,也列在株連的「九族」之中,如此一來,方學禮本人也替《明史輯略》一書校勘過的事肯定瞞不住,那麼全家人都會被逮捕審問,麻煩可大了。

    轉念至此,方學禮嚇得全身不寒而慄,「吳兄、吳兄,」他不停地打躬作揖,「凡事好商量,千萬別趕盡殺絕呀!.」

    把人嚇得夠了,吳更成心中暗笑,表面上卻一臉哀憫的說:「當然是要和方老先生商量,否則我就上知府衙門,不必約你到這破廟喝西北風了。」

    方學禮驚魂稍定,連聲說:「吳兄但有所命,小弟必定依所囑辦理。」

    「我是為府上和令嬡好,代為籌劃了一條極好的路子,到時候冤家變親家,多好的事!請方老先生三思,禍福就在你的一念之間。」說完,吳更成負手而立,狀似優閒的遠眺山色,其實是讓方學禮有時間考慮。

    冤家變親家的唯一條路,就是讓蘊菲嫁給戴博宇。方學禮心知肚明,他本人也不反對,甚至有些期盼能有戴博宇這樣的乖龍快婿,無奈女兒的心意堅定,上回就表明了志不可奪,他又能怎麼辦呢?

    「吳兄,這真是條好路子,親事也是好親事,無奈辦不成。」方學禮指天畫地,唯恐對方不相信,「我若說半句假話騙你,立刻天打雷劈。戴家的親事,我是求之不得,也曾經一口允諾,奈何小女頑劣,屢勸不聽,逼急了她竟說要出家。」

    「喔,這樣子嗎?」

    「是啊!我怕再逼小女,會出人命。」方學禮近乎懇求的說,「姻緣不偕,我也覺得遺憾,但是苦苦相逼,只會白白送了小女性命,我想博宇不願、更不忍見到這樣的結果吧?」

    「只要方老先生有誠意結親,我有法子讓令嬡順從。」

    「我怎麼會沒有誠意?如果不願意結親,上回戴老爺親自提親時,我也不會馬上就答允了。」

    「有方老先生的父母之命,事情就好辦了。」吳更成滿意的笑了,「就請方老先生回去告訴令嬡,我是寧古塔來的公差,特地送喬楚南回來和她成親。為了遮入耳目,不能公然迎娶,悄悄拜堂、洞房一夜,第二天就帶著新人上路。」

    「這是欺騙小女?」

    「不錯!只要騙得令嬡拜堂,洞房花燭之後,她大概也無法再反對了。」

    這根本是設計好的詭計,而且幾近巧取豪奪,方學禮不禁鄙視起吳更成的為人,更氣憤戴博宇的不擇手段,但是誰教自己有把柄捉在人家手裹,還事關全家大小的生命,不得不屈服,配合吳更成的計策去騙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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