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大駕光臨我千湖幫,老夫有失遠迎實在失禮。」一個鳳目修髯的老者自門外緩步行入,顧盼之間顯出一派宗主的氣勢,司徒無億緊隨他身後。
葉觀舟嘿嘿一笑,不正經的道:「不必不必。我們這等江湖末流怎敢勞動司徒幫主大駕,你儘管忙你的,不必理會我們。」說著,還真揮揮手,似是趕司徒朝武出去。
噗嚇一聲笑了出來,宮千雪盈盈ˍ禮道:「司徒幫主,晚輩們無禮您包涵了。」話雖這麼說。但她眼神之中竟是對葉觀舟的贊同。
司徒朝武的神色平靜。也不生氣,看了眼一旁僵立不動的司徒平,問:「小犬又是何時得罪了各位,還望賜告?」
「也沒什麼,只是看他逼人交出殘月劍法,一副貪婪嘴臉讓人看著噁心,才略略出手教訓罷了。」葉觀舟一撤嘴,語帶不屑。
慕容雲飛嘲諷一笑,「憑他也配要殘月劍法,這套劍法可是當年落塵為冷清寒所創,費盡苦心。招招式式都是為她訂製。豈是外人學得的。」他注意著司徒無憶的神色,果然,她微微一震,神色中有些許異樣。
「是老夫教導無方,日後自當嚴加管教,但三位年輕朋友橫加出手,在千湖幫傷了千湖幫少主,不嫌過分嗎?」司徒朝武望著司徒平血淋淋的右手,重重一哼。
「喲,司徒幫主你這是誤會了。雲飛只是點了今郎穴罷了,傷他手的可不是我們,落塵公子你說是也不是?」宮千雪巧笑倩兮,一手搭在楚落塵肩上,狀似親蔫。
司徒無憶眼神一黯,雙手不禁握了起來,指甲扣入掌心,引起些許痛楚,但她並沒感覺,意識那只搭在楚落塵肩上的柔莢刺眼得很。
她心中感到一陣刺痛,有上前將它揮下來的衝動,方才慕容雲飛的話刺激她腦海深處的記憶,幾個破碎的片段閃過,快得令她來不及捕捉,只隱約記得一個女孩在練著劍,旁邊似乎還有個男子,那個女孩是她嗎?男子是誰?她想不起來,頭開始隱隱作痛。
「不錯,傷他的人是我。」楚落塵淡淡一笑,並不否認。
同時,他不著痕跡的移開身子,他知道宮千雪在想什麼,她想幫他,想試司徒無憶的反應,但他並不希望讓她誤會。
「楚落塵,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千湖幫且於江湖,便執掌兩湖水路,近來你殘月樓妄想橫插一腳,搶奪水陸地盤,逼得千湖幫幾無生路,如今又傷我獨子,實在欺人太甚。」司徒朝武雙目暴睜,憤恨之情溢於言表。
楚落塵平和淡然的說:「身在江湖自當遵循江湖的規則,適者生存本就是自古不變的道理,司徒幫主不從千湖幫自身尋找不當之處,硬將斷你生路的罪名強加殘月樓頭上,不覺本末倒置嗎?」輕揉眉心他接道:「更有甚者,你貿然將我擄來這裡,又何嘗不過分?令郎向在下逼問殘月劍法的口訣,我不願給,他想動手我自然還以顏色,想來亦無遭人非議之處。」
「住口,楚落塵,任你舌燦蓮花,老夫都絕不會放過你。」司徒朝武目光掃向慕容雲飛三人,「至於三位,雖然老夫並不知道三位乃何方神聖,但同為武林一脈,我也不為難你們,只要你等現在離去,老夫可以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以後道上相遇,依然可以煮酒論交。」
「唉,司徒幫主啊,你的好出忌我們只有心領了!但真叫我們這樣兩手空空的回去,著實心有不甘,這樣吧,我就將楚大公子帶走,也不枉我來此一趟,說出去也不至於弱了我葉觀舟的名聲,如何?」葉觀舟眉目帶笑,心情似是極為舒暢。
「你就是無雙會會主葉觀舟?」
「試問江湖上還有幾個葉觀舟?對了,再告訴你-一聲,那邊一男一女也頗有來頭,男的是慕容雲飛,女的叫宮千雪,你都聽過吧。」葉觀舟補充道。
要踢渾水一起膛,大家都將身份亮出來也好,但隨後他就被慕容雲飛踹了一腳,宮千雪也不落人後的給他狠狠一瞪。
一旁的司徒朝武臉色微變,想不到這三人來頭竟那麼大,哪個都不好得罪,這該如何是好?
摔不及防的,原本僵立不動的司徒平突然出手,一把扣住楚落塵咽喉。他暗中積蓄內力衝開受阻穴道,思及所受的羞辱,出手自是毫不留情,粗魯的將楚落塵拖下床榻。
慕容雲飛三人想要救援,卻已是來不及。
「司徒平,你想如何?」幕容雲飛喝問。
「我想如何?我也不要如何,只要楚公子將殘月劍法抄錄下來;咱們一切好說,否則,可別怪我不客氣。」司徒平手中緊了一下,楚落塵感到一陣窒息,忍不住嗆咳起來,臉上出現一抹丹朱似的紅。
「放手,司徒平。」冷冷的聲音響起,是從進來便未曾開口的司徒無憶。
「無億?」司徒朝武微微皺眉,不明白她突兀的舉動。
雖然他對兒子的舉動也並不贊同,但這也算為千湖幫出了口氣,是以他並不阻止,而一向冷漠的無憶,今天實在反常。
慕容雲飛三人望著她,不再開口,靜待事情演變。
並沒有理會司徒朝武,司徒無憶踏前一步,再次冷冷的道:「放手。」
「我若不放又如何?無憶,你是我司徒家的人,少胳臂肘向外彎。」
「別讓我再重複,你放手,別逼我動手。」憤恨至極的司徒平陰冷一笑:「好,既然你這麼在意他,甚至出言威脅我,我讓他永遠消失在這個世上,也好斷了你的念頭。」
嫉恨之心生起,殘月劍法又問不出個所以,他衣袖一晃,將一粒朱紅丹藥塞入楚落塵口中,強迫他服下,而後在他背上補上一掌。
「你!」心膽俱裂之下,司徒無憶一掌擊向司徒平。
司徒平冷玲一笑,舍下楚落塵,後退幾步避開掌風。
司徒無憶不再理會他,扶住楚落塵搖搖欲墜的身子,突聽得鐺的一聲,一塊玉珮自他身上滑落,是日盟,她身子又是一震,將它撿起緊緊握於掌中。
楚落塵眸中出現一絲空茫,不捨的凝視她一眼,最後終於撐不住的昏厥過去。
司徒無憶眼中含淚的將他扶坐在榻上,盤膝坐於他身後,為他療傷。
葉觀舟眼見這令人措手不及的一幕,正欲上前,卻被宮千雪拉住。
「別去,讓冷清寒照顧他,不會有事的。
一邊的慕容雲飛早一掌向司徒平劈過去,司徒平狼狽的招架,毫無還手之力。見狀,司徒朝武上前!一把將司徒平拉出戰圈,他怒喝道:「慕容雲飛,你莫欺人大甚了。」
「欺人太甚?你兒子傷了殘月樓公子,來日殘月樓聚眾壓境之時,才好叫你知道什麼叫欺人太甚。」葉觀舟冷冷道。
「千湖幫注定毀了,誰叫你生了一個好兒子,可惜了你這百年基業。」宮千雪再出言預告。
司徒朝武面色泛青,心中冷到極點。
不錯,今日之事若是傳入殘月樓人耳中,千湖幫定無僥倖,現在他只有祈禱楚落塵能安然渡過這一劫,才能為千湖幫免去一場浩劫,而今想來,當時一時意氣用事,將他擄來這裡,實為不智之舉,但如今後悔已無濟於事。
司徒平卻冷冷一笑,「縱使這百年基業毀了,也必定賠上姓楚的一條命,方纔我讓他服下的是西域奇毒曼陀羅,無藥可解,以他的身體只怕撐不過三天,何況縱使殘月樓派人尋仇,千湖幫也不一定就會敗。」
聞言,眾人均大為驚駭。
宮千雪脫口問道:「曼陀羅?西域第一奇毒曼陀羅?可是它早多年無人使用,又怎會在你手中?」
「這你不必知道,總之姓楚的斷難逃出生天就是。」司徒平陰驚的大笑。這曼陀羅乃一西域奇僧高價售予,當時他只是圖一時的有趣,卻不料今天派上了用場。
「你……我告訴你,若他有事,千湖幫必定片瓦不留,你也別……」宮千雪話說到一半,卻被一聲驚呼打斷。
「極天神功,天啊,極天神功。」司徒朝武大為驚異的叫道。
此時,司徒無憶週身籠罩著紫氣,映得她身形朦朧,雙手緊貼楚落塵背心,臉上已微微沁出汗粒,她的雙掌是赤紅的,紅得像在滴血,這正是極天神功。
極天神功只是一種內功,並無傷敵之力,但它之所以聞名,是因為它有易血換氣之功,易而言之,就是它能過毒。
司徒無憶在為楚落塵療傷之際,耳聞司徒平的狂語,驚駭之下毫不猶豫的運起極天神功,將楚落塵身上的奇毒引至自己體內。
看他重傷,她的心跳幾乎停止,歷歷的往事直衝腦海,她竟然忘了他!不敢相信自己怎會將他忘卻,這兩年來,她音訊全無,他為她撐起殘月樓,其間又有多少坎坷?而再次見面,她竟沒記起他。甚至將他擄來這裡,為了她,他究竟委屈自己到何種地步?她不要他死,不要,不論付出多大的代價,她都不會讓他死。
司徒平不敢署信的道:「她真是冷清寒,兩年前在華山千仞崖落崖的冷清寒?」江湖盡知,極天神功屬冷清寒所習三大內功之一,也是她不傳之秘密,而無憶竟會使用,加上她確實是兩年前被娘救起,這麼說,楚落塵方才並不是胡說的。
「當然,不然楚大公子會如此輕易的被你們據來嗎?還真以為自己那麼厲害。」葉觀舟冷冷的嘲諷,轉眼間事情變化再三,好友受難,他實在難有什麼好臉色。
「冷清寒在為他過毒,但之後毒素必將沉積在她體內,我們該如何是好?」
宮千雪擔憂的問,不知該不該阻止她繼續過毒。
慕容雲飛皺眉,「沒有用的,極天神功一日一施展,中途就難以停下來,不然對兩人都危險,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為她護法,使她不要受驚擾,或許等落塵醒了會有法子。」她想起一切了嗎?失憶之人常會由於外界刺激而恢復塵封的記憶,是否落塵的受傷令她回憶起一切呢?希望這是一個轉機,而不會再是一次生離死別。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幾乎每個人的額上都見了汗,他們目不轉睛的望著司徒無憶,終於,氣行二十四周天,司徒無憶收式,自行吐納調息,籠罩週身的紫霧散去,雙掌也恢復尋常的白哲之色。
她緩緩睜開眼睛,臉色稍稍有些蒼白,但也僅止如此,任誰也看不出她正身中西域第一奇毒。
怔怔的望著她,慕容雲飛試探的問:「冷樓主可還記得在下?」
她點頭,並沒有說什麼,回頭將實於床榻旁的一襲貂裘為他罩上,注視他蒼白的容顏,心痛的輕撫他的臉頰,然後橫抱起他向外行去。
「無憶,你去哪裡?」太多的突變一窩蜂的擁來,令司徒朝武招架不住,一夕間如老了十歲,視若親女的無憶竟成了殘月樓正牌樓主,這麼說來,楚落塵自然就是她未婚夫婿,還有平兒,這次平兒闖下那麼大的禍事,令無憶身中奇毒,他著實是心亂如麻。
停下腳步,冷清寒並沒有回頭,淡淡的道:「離開這裡。」
「可是你身上的毒還未解!留在這裡,也好等你娘回來幫你看看,何況這裹是你的家,難道你真如此一走了之嗎?」
沉默許久,她清冷的開口,「我不能留在這裡,司徒平傷了他,我從未輕饒任何一個傷害他的人,但義父義母的恩情我不能不報,所以我放過他,不過這一生我都不希望再看見司徒平。」
她並沒有說明「他」是誰,但在場諸人都明白她指的是楚落塵。司徒朝武默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冷清寒,我司徒家兩年來待你不薄,如今你為了個男人,竟然如此不念舊情,口口聲聲要實我這兄長於死地,你還是不是人?」司徒平憤恨的咆哮。
「兄長?」冷清寒嘲諷一笑。「若真不念舊情,你早躺下了。」言罷,她逕自向門外走去。
慕容雲飛三人對視一眼,緊隨冷清寒之後連袂離去,不曾理會一旁的司徒朝武父子。
司徒朝武目送他們相繼離去,眼中出現淡淡的嗟歎,回頭怒視司徒平一眼,丟下一聲孽子後拂袖而去。
這是一個小村落,只有十幾戶人家聚集居住,村落之中有一間小小的農舍,普普通通,絲毫不引人注目,冷清寒將它租借下來,以供楚落塵養傷,雖然他所中的曼陀羅已過毒至她體內,但司徒平的一掌仍是夠他受的。
「呵呵,冷樓主,你住得慣這房子?」葉觀舟好奇的東張西望,興匆匆的問。
冷清寒看他一眼,沒給回答。
好笑的拉他在屋中的木椅上坐下!慕容雲飛道:「歇歇吧你,真是夠無聊的。」
楚落塵方自自醒來,有些奇怪週遭陌生的環境,但並不十分在出息,重要的是她在他身邊。胸口隱隱作痛,但不會令人難以忍受,他知道有人為他療過傷,而他體內氣血雖然虛弱,卻無中毒之狀,他知道司徒平餵他服下的是曼陀羅,入口之後就知道,但為何絲毫感受不到中毒的痛苦?
「塵,你醒了?有沒有什麼不適?」熟悉的叫喚聲令他一陣暈眩,他看見她向他走來,在床沿坐下關切的詢問,然後就看見她略微蒼白的臉色及眉間極淡的一抹紅。
一瞬間他喉頭一甜,一口逆血湧上,但他硬生生將它吞了下去,他早該想到的,為何當時他會教她極天神功。
「怎麼了?哪裹不舒服,你告訴我啊。」冷清寒看到他慘白至極的臉色,心焦的問。
一旁的葉觀舟嘟嚷一聲,「好過分啊,她的態度相差那麼多。」對他們,她總是愛理不理,要不就言簡意賅,但對楚落塵……嗚,差別好大。
慕容雲飛一臉若有所思,落塵的神色有些不對?不像是傷處引發痛楚,倒像深受刺激之狀,啊!冷清寒早該知道自己瞞不過他的。
「好了好了,我們出去買些吃的回來吧,走了。」宮千雪笑道。
慕容雲飛心有同感,隨即起身。
「幹麼這麼急?我還沒休息夠。」葉觀舟抱怨。
「囉唆。」慕容雲飛與宮千雪兩人異口同聲低斥道,一把架起他,拖著就向外走,宮千雪還體貼的將門掩上。
「幹麼?放開我……」葉觀舟的驚呼殘留空中,徐徐消散。
「你想起來了?」楚落塵沉默良久,終於開口問,雖然用的是問句,但卻是肯定的語氣,其問飽含苦澀與辛酸。不明白呵——為何他的情感走得如此坎坷,老天這麼愛捉弄他嗎?心繫一生的女子終於回憶起他,卻又為了救他身中奇毒,這叫他情何以堪?
迷惘的望著他一冷清寒皺眉,「我想起來了,但你……不高興嗎?為什麼這麼消沉,還是你終於意識到我只會帶給你災難,你不再愛我了?」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飄忽。
心痛的摟她入懷,他輕撫她的發,薄責,「胡說什麼,怎會這麼想呢?我只是恨自沒以有將你守護好,反而連累了你。」
她抬頭,看見他清澈的眸中有著深沉的痛苦和無奈。
「為什麼這麼說,你又連累了我什麼?」
「別瞞我,寒兒,我知道我中的是曼陀羅,而你施用了極天神功將它引入自己體內,你忘了我也研習醫術嗎?」他明白她是不願他擔心,但這毒卻確確實實的存在於她體內啊。怔怔的,她不知該說什麼,索性靠在他懷中,不發言。
楚落塵搖頭苦笑,也許她的任性就是被他點點滴滴慣出來的。
「你告訴我,以你的功力能克制曼陀羅的毒性多久?」
冷清寒輕咬下唇,忖度之後終於道:「兩個月吧,也許會更快些發做。」
「兩個月。」楚落塵喃喃自語,暗自思忖,時間是足夠了,但他能順利拿到解藥嗎?他一點把握也沒有。
江湖盛傳曼陀羅無藥可解,但事實上萬事萬物相生相剋,即使曼陀羅也不例外,同屬西域奇花的醇香混以晨間朝露、千年蓮子就可解其毒性。晨間朝露唾手可得,千年蓮子殘月樓所開的藥堂也為數不少,但奇花醇香,據他所知,中原只有一個地方栽種,難道他注定要去見他嗎?終究他還是逃不過命運的安排。
「塵,你在想什麼,想得出神了。」冷清寒輕輕推他,「別再胡思亂想,畢竟還有兩個月的時間,也許事情還有轉機,何況縱使我只剩兩個月的生命,有你陪在我身邊,我也死而無憾了。」
「別胡說,我不會讓你死,不會。」緊緊的將她擁在懷中,淚幾乎要奪眶而出,但他忍住了,事在人為,他相信老天絕不會如此殘忍,他好不容易才尋回她啊。
反手環在他腰間,她柔聲安撫他。「對,不會的,我不會如此輕易就離開你。」她知道他擔心她,若如今中毒的是他,想來她也無法鎮定自持。
漸漸讓心緒平靜下來,楚落塵終於展顏一笑問:「寒兒,這裡是哪兒?似乎不在千湖幫內?」
離開他的懷抱一冷清寒點頭,「嗯,這裡是城郊的一棟農舍,環境很幽靜也很樸實,只是簡陋了些。」
「簡陋,怎會呢?這裡很好。」他環目四顧,房中確實擺設簡單,除了一套粗木桌椅、一張床及一隻木櫃外別無長物,但他卻無端感到溫馨,因為有她在呵。
她淺淺一笑,記得他曾說喜愛她的笑容,但她並不常笑,她也答應過他,只要他一生陪伴她,她一定會經常笑給他看,後來她卻失憶了,而今,前途未——她若再不笑,那也許以後……真的沒有機會了。
望著她的笑容,他沒來由的心中一酸,隨即道:「寒兒,我們出去走走如何,長久待在房裡有些悶!」
「出去?可是你的傷還未好,無妨嗎?」
「無妨,你已為我療過傷了,不是嗎,何況我們並不走遠,就在這附近走走。」楚落塵勉強一笑,心緒無法真正開朗起來。
冷清寒想了一下,伸手為他拉攏貂裘,「走吧。」
這般親暱的與她攜手,再次重溫這種感覺格外的溫馨。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不期然的,他淺淺低吟出聲。
冷清寒身子微顫一下,與他相牽的手緊了緊,似是許下今生的盟約。
推門出去,並不很冷,即使正值冬天一陽光映照下來,灑得一地金黃,也使人感受到柔柔的暖意,門外不遠處三、四個孩童在嬉戲,想來是附近農家的孩子一看見這裡有人出來,孩子們哄的一聲散開,偷偷躲在樹後看他們。
被孩子的純樸童稚感染,楚落塵不覺心境稍稍開朗些,溫柔的一笑,他指向前方流過的一彎小溪,「寒兒,我們去那邊。」
她順著他的意思,任他拉著她走向溪邊。
這是一彎非常清淺的小溪,溪水清澈見底,游魚細石直視無礙。蹲下身子,他掬起一捧溪水,幽幽道:「言入黃花川,每逐青溪水。隨山將萬轉,趣途無百里。聲喧亂石中,色靜深松裡。漾漾泛菱薦,澄澄映葭葦。我心素已閒,清川澹如此。請留磐石上,垂釣將已矣。今生若得與卿在此長住,閒來垂釣而樂,安度一生,餘願足矣。」
冷清寒站在他身後,不知該說些什麼。這是如此微小的願望,而今之於他們來說,卻充滿不確定。不願他再去想這傷心之事,她岔開話題,指著溪水。
「我也想到幾句詩,你可要我說來聽聽?」
他挑眉,「當然好,在下洗耳恭聽。」
她悠然一笑,故意頓了頓,踱了幾步這才緩緩開口,「羅衣何飄飄,輕據隨風還。顧盼遺光彩,長嘯氣若蘭。行徒用息駕。體者以忘餐。你說這幾句如何?」
「曹植的詩怎會不好,但……」他迷惑的皺眉,「這幾句詩與這溪水有何干係?」
搖頭歎息,冷清寒道:「你再看看這溪水,然後你就知道有何干係了,若還不知道,那……你就永遠別知道了。」聞言再望。除了清澈的溪水,就是幾條倏而西東的游魚,再沒有什麼。忽而他瞭然的露出苦笑,是了,溪中可不正映著他的倒影。
「寒兒,你在消遣我嗎?」居然用曹植《美女篇》中的辭賦形容他,真是該打了。
她無辜的搖頭,「我沒有。」
「好,你沒有!」楚落塵笑笑,輕柔的低吟,「我心之所繫兮,有美一人。
其婀娜之形兮,翩若驚虹,婉若游龍。其綽約之容兮,榮曜秋菊,華茂春松。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葉出綠波。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餘情悅其淑美兮,心震盪而不怡。無良媒以接歡兮,托微波而通辭。」
臉上浮起淡淡的紅暈,冷清寒心一顫,有淡淡的甜意,他居然略微改動曹植的《洛神賦》還贈她。洛神,在他心目中,她當真能與洛神相較嗎?站起身子,他輕攬她的肩,笑道:「怎麼,害羞了嗎?洛水女神。」
「你……當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冷清寒薄喀。她不過用了六旬短詩形容他,他居然還她那麼一大段,還是《洛神賦》。
「傻話,什麼不肯吃虧?我不過是化心中所思於言語罷了,你也不准嗎?」
他學她作無辜之狀。
她的臉更加紅了,若白玉上乍現一抹丹朱,別有一番醉人風情。他望著,不覺有些癡了。
她輕推他一下,「好了,別鬧我了。」
輕笑點頭,他拉她在溪邊一方大石上坐下,「寒兒,我們說正事兒,我想去長安一次,明後兩天最好就能成行,你準備一下好嗎?」
冷清寒怔住了,她沒有想到他竟突然開口說要去長安。長安是都城啊,離這裡少說也有十天的路程,且不說這,就他那段不尋常的身世,他又去長安做什麼?「寒兒,我說的話你聽到沒?」看她呆愣住,楚落塵輕聲再問。
「一定要去嗎?」這兩個月,她原想與他在此住下,平靜的度過她短暫的餘生。
並非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為了更長久的將來,他仍狠下心點頭,「嗯,我有要事待辦!」
長安之行已是必然,終於她還是不忍拂逆他的意思,「好,待會兒我會準備。」無妨的,無論如何他都在她身邊,只要有他陪伴她,哪裡都一樣。縱使心中有淡淡的遺憾,冷清寒仍努力勸慰自己,這短短的兩個月,她一定會與他快樂的度過,無論身處何地。
一陣清越的笑聲傳來,葉觀舟身影已現—笑道:「兩位真有閒情逸致,傍水談情,倒也風雅得很。」
冷清寒沒有接話。
楚落塵則笑道:「葉大會主一來就消遣人嗎,可是太閒了?」
「他向來就是這樣,落塵你今天方才知道嗎?」慕容雲飛面帶笑容走過來,一拍葉觀舟的肩「人家一雙壁人如同畫上人兒一般,你這橫插一腳,當真大殺風景。」
葉觀舟齜牙咧嘴的叫道:「你輕點,可真手下不留情啊。對了對了,兩位,膳食已經準備好了,在下是好心請兩位回家吃飯,倒真應驗了好心沒好報。」
「好,多謝葉大會主,可以了嗎?寒兒,回去吧。」楚落塵笑道,與冷清寒兩人並肩向農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