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邊拾掇著房內的衣物,邊看著待在窗邊一動也不動的玉蓮,有些憂心地問。
已經好久啦,她的主子就這麼默默地坐在房裡,比照之前她至少還會到屋外走走的情況,現在的夫人似乎連走動的心情都沒有了。
「夫人,在花房裡,發生了什麼事嗎?」小翠探詢地問:「您從那裡回來以後,就一直不說話呢!」
玉蓮仍未回話,小翠有些急了。
「夫人,您別一直這樣不說話啊,您別嚇我……」
許是她的緊張,讓玉蓮終有了一絲反應,她回過神來,看著小翠,扯揚的嘴角似笑非笑。
「沒事的。寵辱不驚,閒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雲卷雲舒……」她語氣如絲,喃喃自語了幾句。「真是個好句子不是?」
「夫人……」
玉蓮的態度更加引起了小翠的懷疑,匆匆將東西打點得當,小翠連忙退出房間,快步來到花房,想要尋找真相,不料還沒到花房,就教她先碰上了平時負責整理花房的家丁,她連忙招手叫喚。
「喂,你過來。」
下人也是分等級的,像小翠這種服侍主子的大丫頭,對一個默默無名的家丁而言,她的話自然不可違抗,他看看左右無人,很明顯對方喚的正是自己,只得低著頭走過去。
「小翠姊姊,您叫俺?」
「當然叫你。」小翠問道:「我要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是平時負責打掃花房的是吧?」
「款……是是……」那家丁點頭。
小翠於是又問:「我問你,這幾天,你有沒有看見什麼怪事?」
「怪事?」那家丁直覺便是搖頭。「沒啊,俺什麼都不知道。」
「是嗎?」小翠瞇起眼。「你再仔細想想,多小的事都沒關係,真的什麼都沒有?」
那家丁被她一盤問,似乎也覺得好像真有什麼沒想起來的事,半晌,他終於呃了一聲。
「啊,有了!」
「怎麼?」小翠眼一亮,忙問:「什麼事?」
那家丁微微歪著頭,有些困惑地道:「是這樣啦,前幾天小的正想去清理花房的時候,夫人突然進了花房,小的就退到一邊,想說待會兒等夫人離開之後再去打掃,不過才在樹下納涼坐了一會兒,王爺突然怒氣沖沖地出現,跟著進花房裡頭去了。」
「嗯,後來?」
「哎,他們談了些什麼,小的不敢聽啦!只是王爺先走,臉上好像還很生氣的模樣,夫人不久之後才出來,也是失魂落魄的,小的等他們人都走光以後才敢進去打掃,結果您猜小的看見啥啦?」
「嗯?」竟還賣關子!小翠儘管心裡發急,不過表面上仍舊裝得很冷靜地問:「你看見什麼?」
「就是啊,皇太后最寶貝兒的那盆花,叫……叫什麼名字來著?」
「『綠珠』。」
「對對對,就是叫『綠珠』的那盆花啊!」那家丁道:「平時那麼小心翼翼栽培的花,好不容易種到連花苞都長出來了,可不知道怎麼地,小的一進去,就看到地上掉了好幾個剛結好的花苞哩!」
「掉在地上?」
「是啊,看起來不像是自個兒掉下來的……像是剪的。」
小翠心中一悚,直覺追問:「剪的?誰剪的?」
那家丁聳聳肩膀。「小的不知道,不過在那之前,花房裡傳來的聲音,聽起來很像是王爺在罵人……」
小翠聞言,沉著思索了片刻,直到那家丁再度出聲。
「小翠姊姊,沒事情的話,小的可以走了吧?」
小翠醒過神來,連忙從腰間掏出一點碎銀,塞在那家丁手中。「嗯,你可以走了,記住,這事就把它忘了,跟誰也別再提起,知道嗎?」
那家丁沒想到居然還能獲得這等好處,接過錢便高高興興地去了。
小翠站在原地,思索著事情的來龍去脈,直到半晌後,才想通了一切,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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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璿奉召入宮。
自從離開花房的那一刻起,他便嚴禁玉蓮再踏入其中一步,並且也囑咐子戊不得將事情洩漏出去,但王府裡的眼線也不知是如何打探的,竟讓消息傳到了宮裡,沒幾天太后便知道了玉蓮進人房中剪掉「綠珠」花苞之事,盛怒之下,隨即將承璿召進宮裡。
承璿一進到宮裡,就發現太后臉色難看,頓時知道事態非比尋常,只有小心應對。
「王爺這些日子來,面色似乎不甚好啊?」雖是問候語氣,但莊太后的臉色比起來還較承璿差上數倍。「想來家裡煩心事不少啊?」
「讓母后操心了。」承璿垂下頭,不想直接面對母親的眼神,他已經夠累了。
「對你,哀家總是比對皇上還要盡力。」莊太后突然歎了一口氣。「好在此處沒外人,就讓哀家對你說幾句心底話吧!當年先皇沒有選擇你,卻讓你弟弟坐上了皇位,也是因你鋒頭太健、功高震主了,現在的皇帝雖然資質平平,卻善於討你父皇歡心,是以先皇總是疏遠你,這一點,母后至今仍舊為你感到心疼……」
「母后,請您別再說了。」承璿驟然打斷她。「不過是些前塵舊事,不值一提……」
「你所謂的不值—提,卻是母后心中永遠忘不掉的。」莊太后瞥了兒子—眼,說道:「正是因為如此,母后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過得幸福。」
「母后……」承璿不知她為何突然如此語重心長,正當他抬起頭時,莊太后卻搶先宣佈。
「所以,哀家決定,替你休了玉蓮。」
「什麼?」承璿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因為他的母親是如此輕描淡寫。
「母后希望你休妻另娶,人選的話,如果你堅持不要沐香也行,憑你雋王的身份,要哪家的名門閨秀都是易如反掌。」莊太后一邊說,一邊檢視著自己引以為傲的長指甲。「母后一定會為你作主的。」
「母后!」承璿為這突來的變化感到驚訝。「您之前不是說三個月,為何又提早……」
「因為哀家不想再等了!」莊太后臉色一變。「你還要讓哀家受那女人的氣多久?你別以為母后什麼都不知道!她剪掉了哀家的『綠珠』,不是嗎?」
承璿一驚,她是怎麼知道的?為何王府裡的事總是一再傳回宮中?
「這證明她沒將哀家看在眼裡,也不承認我是她的長輩,讓哀家對她僅存的一點同情心都不剩了,哪還能等到三個月後?天曉得這三個月內,她還會捅出什麼更大的樓子來!」
莊太后冷笑了笑,笑聲之中儘是對玉蓮的不屑之意,但不知為何,這笑聲在承璿聽起來卻倍感刺耳。
「婚姻大事並非兒戲,母后請恕兒臣不能同意您的做法。」承璿陰鬱地道:「玉蓮的去留與否,由兒臣來決定。」
「是哀家指的婚,當然也可以由哀家親手終結。」莊太后絲毫沒有歇手的意願,她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
緩緩自座上定下來,莊太后站在面色鐵青的兒子身旁,伸出手來,安慰地將手輕輕搭在他肩上。
「承璿吾兒,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啊……」
為了他好?
其實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無聊又可笑的控制欲吧?
一種無可言喻的荒謬感在承璿心中升起,令他不由自主地想笑。
「呵呵呵……呵呵……」
「承璿?」莊太后一愣,手直覺拿開,詫異地看著兒子。
「母后,這是我的婚姻,我的事,請您毋須付出多餘的『關心』。」承璿陰沉地道:「玉蓮是人,不是東西,同樣的,我也是人,不是你掌中的傀儡。」
「你說這是什麼話?!」
「心底話!」承璿怒道,彷彿壓抑多時的情緒終於找到了出處。「什麼三個月、什麼休妻另娶,這完全不是我的本意,我和玉蓮是出了問題,但那是我們閨房中事,請母后以後不要再插手了!」
「這就是你對母后該說的話?」失去了敬意,只剩不耐與敵對,這一切,都是為了那個微不足道的女人嗎?想到區區一個元玉蓮竟有本事讓他們母子倆幾欲翻臉成仇,如若元玉蓮不是她的媳婦,她簡直都要佩眼起這個女人來了。
想到這裡,莊太后的嘴角忍不住浮出一抹怪異笑意。
「看來不讓你跟那女人做個了斷,還真是不行了。」
「母后再怎麼阻止也是沒有用的。」
「沒有用?」莊太后一聲輕笑。「你怎麼知道沒有用?」
莊太后話中的自信突讓承璿起了懷疑,她為何老神在在,一副穩操勝券的模樣?
「懿旨現不應該也已經到王府了吧?」
懿旨?!
承璿心中一悚,太后笑望著他。「雋王王妃元玉蓮,成親之後未克守己責端莊持家,無子、嫉妒、忤逆公婆,七出已犯三條,長此以往,家庭焉能和樂?雋王乃國之棟樑,朝廷柱石,此等離經叛道之女子,不足堪當王妃重任,今命元玉蓮接旨即日起,休去雋王府正室元配身份,發回原籍!」
「母后……」承璿只覺字字句句都敲打在他的心上,因過度震驚,他甚至忘了憤怒。
「也許,玉蓮現在已經看到這道懿旨了。」莊太后仍舊是輕輕淺淺地笑著,就像沒事人一般。
渾不在乎地操弄他人的生與死,似乎向來就是這種上位者的專長,但即便是自己的母親,承璿還是無法不為這樣的專制蠻橫而恨她!
「呀?你要走了?」看見兒子霍地旋身往外走,莊太后忍不住喚了一聲,承璿卻不回頭,腳下未停地逕自往宮外飛奔而去,莊太后陰沉的臉色益發難看了。
就這麼護著那個女人,連母親都不要了?
想到這裡,莊太后的手不由緊緊地握成了一個憤怒的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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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紙捎來書,寫上了無情休離字。
當承璿趕回王府時,玉蓮已經接下那道懿旨,而承璿所不曉得的是,居然連沐香也收到了懿旨,稱她慧黠聰敏,堪慰君心,莊太后有意封她為某郡主之義女,讓她以郡主的身份嫁入王府。
兩道旨意同時下達,分明就是當著沐香的面剮玉蓮的臉,沐香心中百感交集,不知如何是好。承璿一跨進大廳,便見接過旨意的玉蓮緩緩站起身子,回身朝他走來。
四目相交,無言亦無語。
所謂的心碎、憤怒,都不再存在於她的臉上,她恍如一副空殼子,承璿當下想也不想地將懿旨搶過來,也不知哪裡生出的蠻勁,當著她的面一把撕成了兩半!
眾人嘩然。
「王、王爺……」負責宣旨的太監嚇呆了。「這、這是太后下達的旨意啊,您怎能……」
承璿露出陰惻一笑,伸手作勢欲拔劍。「那麼你去跟太后告狀好了!」
那太監一看,哪還敢再留在原地,當下忙不迭地轉身就跑,頃刻間大廳只剩下他與沭香、玉蓮三人,沭香怔怔地看著承璿拽住玉蓮的手臂。
「事情鬧到這等地步,你連一句抱歉都沒有?」
玉蓮轉過頭來。
她的眼神是空的。
「王爺何必在旁人面前發怒呢?這樣的結果,或許也頂好的,倒是您的態度,反倒令我不解了。」
「你說什麼?」
「玉蓮不只一次惹您生氣,若又為了玉蓮與太后失和,何苦來哉?不如還是休妻另娶,是王爺現下最合宜的選擇。」玉蓮平鋪直達,宛如在談論的是別人的事情。「誠如您所見,玉蓮態度不恭、沒有生兒育女,確實不配為人妻,請王爺發落我吧。」
承璿竟無言以對,半晌後,他嘶啞地開口。
「有時候,我真想剝開你的胸膛,看看那裡到底有沒有心。」
「……」玉蓮未語。
「知道我最恨你什麼地方嗎?」他一字一句,言語之中儘是濃得化不開的苦澀。「我恨你的高傲,恨你連解釋都不屑,你把自己當作空谷幽蘭,受不得一點質疑侮蔑,卻沒想到這樣的驕矜只會讓你被他人踐踏蹂躪,這樣的待遇,你承受得起?」
他的一字一句都極輕極輕,但聽在玉蓮耳中卻句句如同割心。
他是對的,他總是能一語中的,無論她如何武裝、再怎麼堅強,他卻總是有辦法輕易地找到她細細遮蔽掩蓋的傷口,輕易地撕裂拉開,如果她痛不欲生,他應當是快意的吧?
「我對您的話沒有異議。」良久,玉蓮終於回答。
輕輕抽出自己被箝制的手腕,她邁開腳步,髮絲揚起,掠過承璿鼻間,只留下這麼一句話。
「玉蓮確實高傲,不過那是因為,我除了高傲,什麼都沒有。」
她離開了。
承璿兀自怔愣,沐香卻輕輕地定到他面前,跪了下來。
「王爺,奴婢有話說。」
承璿不耐地望了她一眼。
「自從奴婢進了王府便風波不斷,要不是我,您跟夫人也不會走到這種地步,一切都是沐香的錯……」
「這事不怪你,是我的錯。」承璿心煩意亂地揉著額際。「就算當時我拒絕讓你進王府,太后也會把別的女人想方設法的弄進王府裡來,不管怎麼樣,她不會停止的。」
他的母后從來就是如此,也許是後宮生活太無聊,又或許是掌控他人的慾望太過強大,更甚者或許是寡居多年,無法真正見到別人擁有正常的婚姻生活吧,否則又怎會故意在他與玉蓮之間夾進一個沐香呢?
意識到生身母親心中的畸願,他卻無法明說,更無法戳破,只能將苦果往肚子裡吞,然而後果卻是成就了兩個女人的悲劇,這些他卻都必須一肩挑起,且責無旁貸……
能怪誰?或許就該怪他自己,怪他心不夠狠,怪他太過重情。
「王爺。」沐香的聲音再次喚回了他已然遠走的心緒。
「太后的恩澤,真是如日月一般光輝啊!」她輕歎著,纖手輕撫著懿旨,彷彿觸摸著最華美的絲絹。「沐香何德何能,竟能受此大恩……」
她的字字句句都帶著滿足似的歎息,卻不知在承璿耳中聽來是最可笑的諷刺,正要開口,沐香的下一句話卻驟然反轉,令他震驚。
「請您殺了沐香吧!如果您真的不打算讓我成為您的妻子的話,那就殺了我吧!」
「為什麼又說這種話?」承璿歎了口氣。「別再添亂了,好好的做自己分內的事吧……」
「您不會明白的。」沐香驟然打斷他。「沭香之於王爺,有非死不可的理由啊!」
「什麼理由?」見沐香神色淒愴,承璿不禁心生疑惑。
「沐香對王爺來說,可能什麼都不是,但王爺對我而言,卻有不同的意義……」沭香道:「王爺還記得我之前曾經向您詢問一個人嗎?」
是有這麼回事的樣子,但承璿心緒煩亂,哪想得起來她問了什麼,沭香似也沒期望他真的會記得,逕自說了下去。
「那一個人的名字叫做蘇且白,是王爺您不會記得、沐香卻想忘也忘不了的人。」
「蘇且白……」這是他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了,然而他仍舊沒有半點印象,只是對於沐香的話,再也不能忽視地留上了心,「你跟他,有什麼關係嗎?」
沐香搖搖頭不語。
「你搖頭並非否認,而是你不想說,對嗎?」承璿道。
沭香這回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慢慢地起身。
「王爺,沭香哪兒都不會去的,沭香會一心等候您的發落。」
「慢著,你……」承璿話還沒問完,但沐香沒有理會,也沒有回答,只是拿著那道懿旨慢慢定了出去、
承璿只覺事情就像一波一波的浪潮朝著自己奔來,既洶且湧,壓抑得他幾乎要窒息,無法喘氣的他,用盡了全身的力量一踢,將那撕成兩半的懿旨更加踹了個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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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姊……姊姊!」
子戊氣急敗壞地追在沐香身後,但沭香卻只回頭輕看了他一眼。
「你來做什麼?不是說過在王府裡要裝作不認識的嗎?快回去幹活吧!」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管這個?」子戊好不容易追上沐香,想也不想地就拽住她的手。
「這情景還真熟悉啊!」沭香歎了一口氣自嘲了一句,記得前一陣子子戊也曾這樣找她說過話,而且態度一樣粗魯。
然而子戊才沒心情顧及禮貌什麼的,對他來說,現在最重要的事只有一件。
「姊姊,我們走吧!」
「為什麼?」
「因為留在王府對咱們沒好處。我還想要我的姊姊,我還想要我唯一的親人!」
沐香停下腳步,驚訝的望著子戊。「你是怎麼了?」
「我沒怎麼了,我只是不希望繼咱們蘇家之後,又親眼看著你被雋王毀掉。」子戊哀然地道:「姊姊,你當做弟弟的還是三歲孩童嗎?他怎麼會不知道你的心裡在想什麼?」
沐香聞言,雙眸一黯,伹一向要強的她,卻不坦然。
「那你說說看,我心裡在想什麼?」
「真要我說?」子戊道:「在你找到雋王之前,你心心唸唸的只是想要報仇,想要讓雋王倒在你的腳下,但是好不容易進府之後呢?你卻變了,變得猶豫不決,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下手,卻又總是一再錯過,我不知道是你時機抓不準,還是你其實是故意要讓他溜走?」
「……」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利劍一樣精準地戳中了她的心,使她無力辯駁,無法抵抗。
「姊姊,你真的愛上雋王了。」子戊不再詢問,而是直接宣判了結果。「你愛上了他,愛到連尊嚴都沒有了,對吧?」
沭香臉色慘白,子戊的臉色卻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姊姊,你到底想怎麼做?難道你真的想等雋王查出你的身份之後再處置你嗎?」
「我……不……」
子戊見她支吾,言語不能成句,忍不住恨恨地跺了下腳。「所以我才討厭女人!」
「不然我該怎麼辦?」沭香突然道:「你要我怎麼辦,我只有一顆心,卻硬被撕成兩半,我也很痛啊!」
「姊姊……」
「我知道我不應該,爹死得那麼淒涼、那麼慘,可是我……我……」
「你……情難自已。」
子戊說中了沭香的心,她別過頭去,但子戊卻握住了她的手,傳來的溫暖掌溫,是她許久已然不曾感受到的。
「姊姊,我明白你的心情。」
「你?」
「怎麼不明白呢?」子戊歎了口氣。「原先我跟你一樣,滿腦子只想著置雋王於死地,但進了王府不久,我就明白了,他……不是壞人啊…」
「你我都看在眼底,他天天起早貪晚,都是為了公務在操勞,連和妻子之間的誤會也無法分神處理,皇上忌憚他,太后還總嫌王府裡的是非不夠多,硬要塞個小妾,你不才有機會進到裡頭來……」
「別說了……」
一陣鼻酸陡地湧上,天曉得子戊竟將她最最難以啟齒的話給說了出來,承認雋王並非十惡不赦,等於是說自己父親死有餘辜,身為子女,竟不孝至此,教她又該當如何?
「姊姊,不要再這樣折磨自己了,我們還是走吧!」子戊輕聲地道:「就當這事從來沒發生過,咱們也不曾來過,這樣還不行嗎?」
沐香搖頭,將自己的手從子戊掌中抽出。
「姊姊……」子戊一愕。
「我知道,我知道你說的都對,但我卻不能……」
「你還執迷不悟?」子戊真不知如何喚醒她的癡夢,忍不住說了重話。「他怎麼對你的你不知道?!他心裡自始至終只有元玉蓮沒有你,你在他眼裡什麼都不是!」
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不停掉下,弟弟的一字一句,都深深的刺疼了她的心,她曉得……曉得子戊說的都對,但……
「但能有什麼辦法?」她喃喃道:「就是喜歡上了,愛上了啊……」
望著掩面而泣的姊姊,子戊詞窮了,他震懾地看著沭香,不明她何以能在短短的時間裡愛得那樣執著、那樣深刻?
「因為這樣,你不想離開王府嗎?」
沐香沒有回應,答案卻昭然若揭。
「那麼咱們的仇、咱們的怨呢?就這麼船過水無痕了?」想確定沐香心中最後的抉擇,子戊小心翼翼地問著。
「子戊,請你原諒姊姊,過去是我太過軟弱了。」
「姊……」
沭香看著他,微微一笑的美麗臉孔上猶帶著淚痕。
「我早該醒悟到,這個世上,有些人的人生本來就是一逕悲苦,充滿不幸,如
果不要讓瞎子感覺到光亮,他就永遠不會覺得黑暗可悲,偏偏老天爺總愛作弄人……」
「……」
「子戊,姊姊對不起你了。」沐香輕輕地撫了下子戊的臉,旋即轉身離去,子戊想追,奈何雙腳卻像生了根一樣地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隱約只知道姊姊作了一個決定,然而那個決定是什麼,他卻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