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氣氛升級到頂點的時候,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歐陽繼頓時雷擊般的清醒過來,這才意識到自己都做了些什麼,觸電般的鬆開手,帶著詫異的表情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那個站在拐角處,白衣長褲、俊逸頎長,正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望著自己的人,不是齊志高又是誰呢?
他是怎麼逃出來的,不會是跳樓吧?
歐陽繼正疑惑著,怒氣沖沖的齊志高就朝他衝了過來,出其不意的「啪」的就賞了他一個巴掌!被拍傻的歐陽繼呆呆地注視著牆壁,半天都沒法把頭重新抬起來。
齊志高打他!
齊志高居然打他!
那個從小到大被自己保護的齊志高,居然動手打了他?!
下手還這麼重,痛死了!
齊志高死死的咬住下唇,像是有話要說,最後,卻只是狠狠的瞪了歐陽繼兩眼,然後俯下身去,拍了拍許天佳的後背,關切地問:「沒事吧?」
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裡不說,竟敢對他最重要、最寶貝的學生做出這種事情,實在是太不可原諒了!?
一思及此,齊志高再次送給還沒有從震驚狀態恢復過來的歐陽繼一記白眼,隨後,又用同情的目光注視著許天佳,那眼神彷彿在說:「啊,我可憐的孩子,看看那個該遭天譴的傢伙都對你做了些什麼。」
然而,此時的許天佳只覺得全身虛脫,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就此昏迷過去,永遠不要醒來。不然,如果被哥哥知道齊志高並沒有背著他找小情人,而是自己弄錯了,一定會被罵成豬頭,更可怕的結果是被揍成豬頭……嗚嗚,一想到這裡,他就好想哭!
許天佳的身體順著牆壁滑了下來,只見他癱軟在地,垂著頭,深深吸了幾口氣,沒有勇氣去看齊志高,只知道自己沒戲唱了、死翹翹了、完蛋了……連醫院都不用聯繫,乾脆直接送火葬場好了。
「老師!」
這時,聽到響動的李顏哲也衝出了教室。這下,所有主角才真正到齊。
該到真相大白,事件落幕的時候了吧……
早有覺悟的許天佳緩緩抬頭,眼角淚光閃閃,像是要做最後努力,用眼淚保護自己,好讓李顏哲同情他,不至於讓他死得太慘。
看到縮在牆角的許天佳一副淒慘無比的模樣,李顏哲皺起眉,「天佳,你……」
「我知道錯了……哥……你原諒我這一次吧,我絕對不會再犯了。」
許天佳知道狡辯無用,只好坦白從寬,正在他打算把所有的真相全盤托出的時候,歐陽繼哀怨的聲音卻突然打斷了他的話。
只見歐陽繼也淚光閃閃地望著齊志高,一手還捂著印有掌印的臉頰。
干、幹嘛啦你?
齊志高頓感一陣惡寒襲來,身體本能地往後縮。
但歐陽繼好像是沒有看到齊志高的反應似的,繼續靠了過去,「志高……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好歹我也和你住了那麼久,就算是狗,也有感情了啊!現在你說不要我就不要,讓我脆弱的心靈怎麼承受得了這種打擊……你說要分手也可以,不過總該給我一點補償吧……」
你腦袋進水,短路了是不是,歐陽繼?
那一刻,從齊志高和許天佳的腦袋中同時冒出這個想法。
然而,歐陽繼的一番話,在不知內情的李顏哲聽來,卻是完全不同的理解。同居、分手,再加上補償,還有歐陽繼臉上那個效果真實的巴掌印,所有的一切在他心中頓時豁然開朗,對了,一定是這樣的!
齊志高把歐陽繼甩了!
意識到齊志高又恢復自由之身的李顏哲,一陣欣喜,立刻朝蹲在地上的歐陽繼走去,掏出一疊支票狀的東西,「唰唰唰」在上面寫了幾行字,大方地遞到歐陽繼眼前道:「補償是吧,拿去,你馬上給我消失!」
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齊志高抬頭望著李顏哲,又看了看歐陽繼,那眼神好像在問:你們到底在搞什麼飛機?
而此時的許天佳有些明白歐陽繼的做法了,雖然有些感激,但咬咬下唇,就是不表現出來。
難道歐陽繼是想幫他?幫他把那個誤會掩蓋過去?讓他不會被哥哥修理?怎麼可能……那個愣頭愣腦的傢伙、剛剛還想殺他的傢伙,怎麼可能會幫自己呢?對了,他一定是想趁機敲詐!這才比較符合那傢伙的性格!
這時,歐陽繼接過李顏哲遞過來的支票,瞥了一眼。
哦哦哦,有好幾個零呢!真不愧是太子殿下,出手就是大方啊!
歐陽繼雖然內心雀躍不已,但臉上的表情卻淒慘不堪,好像還沒有從被齊志高甩的打擊中恢復過來,歎了一口氣,邁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走遠……
雖然這整件事情也不過是兩天時間而已,但這兩天時間卻過得太長也太累,他好想立刻倒在什麼床上,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啊……不過,把支票打開來,親了一下……
總算不是空手而歸,而是大有收穫!這是他和齊志高的分手費,哈哈哈……
這下子,下半年的生活費總算有著落了。
雖然心裡覺得那小惡魔真該被收拾一下,但剛剛看到他縮在牆角,那淚光閃閃的表情,不知怎麼的,心就軟了下來,故意裝成和齊志高有那麼一回事,而且被對方甩了,這樣一來,自己既不會遭到李顏哲的嫉恨,小惡魔也可以不用到受罰,不過……
最倒楣的應該是到現在都還不明狀況的齊志高吧?
算了,不管他。誰叫他剛剛那麼不留情面的打了自己一個耳光!讓他受點懲罰也好。
一想到這裡,歐陽繼竟偷笑了起來,但是,就在這個時候,最可怕的事情才剛剛要開始……
只聽「吱——」的一聲厲響,一輛純黑色汽車停到了歐陽繼面前。
哇!你想撞死我啊!
歐陽繼條件反射地一抬腿,那車輪碾過的痕跡正好留在他剛剛站立的地方。正在歐陽繼想破口大罵之時,從車裡走出兩名黑衣墨鏡、體格壯碩的高大男子!
歐陽繼瞪大眼睛,在還沒弄懂是怎麼一回事時,就被對方一左一右的架住胳膊,下一秒,他們已經動作俐落而又準確無比地把歐陽繼塞進車子,揚長而去。
不、不會吧!
這一切不過發生在短短兩秒鐘內,待歐陽繼從震驚中恢復神志時,他已經被人——綁架了!
怎麼會這樣?
他一無錢,二無勢,怎麼可能有人會綁架他,是不是認錯人了?正這麼想的歐陽繼朝身旁看了看!那些著裝一樣、表情一樣的黑衣男子,怎麼看都覺得他們和昨天自己在教室裡看到李顏哲所帶的那一堆保鏢是如出一轍的……
難道…難道……自己被李家綁架了?
現在出現在歐陽繼眼前的畫面很詭異。
首先,這是一間幾乎沒有光線的房間,裝飾高雅,厚重寬大的窗簾把陽光嚴嚴地阻隔在窗外,而歐陽繼面前是一張寬大得可以用來打撞球的桌子,然後,在桌子後面還坐著一個威嚴的男人,此人的大半個身子完全被靠背椅遮擋住,只能看見半個頭還有半隻夾著煙的手,時不時從椅子後面伸出來彈彈煙灰。?
歐陽繼嚥了一口口水。
這種氣氛、這種架勢,不用多做介紹,歐陽繼就知道對方是大人物,再和李家聯繫在一起的話……
這個人,莫非就是……黑暗帝國的皇帝——李正言!
「老師,你不必太拘謹。」
這時,那個身處黑暗中的男人突然說話了,聽上去是很有氣勢的那種男中音,雖然威嚴,但卻沒有一點高架子,似乎還挺和藹、平易近人的。
「我、我、我完全……完全、沒有……拘、拘、拘、拘謹……」
這句話剛剛說出來,歐陽繼就想打自己兩耳光。又是結巴,又是發顫,誰都可以聽出來他緊張得要死,居然還睜著眼睛說瞎話,尷尬死了!
黑暗中的男人輕輕笑了幾聲,修養良好的說道:「對不起,用這種方法把你請來。我手下那些人都沒什麼禮貌,而且也沒什麼表情,希望沒有嚇到老師你,其實……」稍稍停頓,想了想又續道:「我想,不用自我介紹,老師也應該猜到我是誰了吧?」
歐陽繼不敢吱聲,害怕發出的又是那些斷斷續續、不能入耳的句子,只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
「那好,也不耽誤老師你的時間,我們直接說正題吧。其實我這次把老師請過來,目的只有一個。」黑暗中的男人幽雅地熄滅煙火,吐出最後幾口煙霧,緩緩說道:「我希望你能好好教導我那幾個不懂事的孩子,讓他們順利從高中畢業,並且成績優秀。」
「這、這個……」
歐陽繼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雖然他知道李正言望子成龍心切,但是他根本就不是老師啊,充其量不過就是一個湊熱鬧的小混混而已。
「這次的事件,我一直派人暗中監視著,就是想看看有誰能制住我那幾個不懂事的小兔崽子。結果……老師你果然沒讓我失望啊。」
過獎了、過獎了。
歐陽繼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腦袋,低下頭傻笑著。不過,還是得解釋清楚!
「嗯,那個……這麼說好了……」得到對方的承認後,歐陽繼底氣也足了,說起話來也像模像樣,不再打顫,「其實,我根本就不是老師。」
「不,你是。」對方言簡意賅。
「那個……我真的不是啊……」
「我說你是,你就是。」
「我不是啦。」
「你是。」
「不是啦……」
「……」
沉、沉默了……
歐陽繼被對方的突然沉默嚇得不輕。
鑿了,該不會是自己把對方激怒了吧?嚴重了、嚴重了!怎麼辦?死定了!
「你不要再推讓了,老師。」就在歐陽繼緊張得快要昏過去的時候,黑暗中的男人再次開口,「天佳那個小魔頭我知道,三兄弟裡面就屬他最不好管教,從小到大讓我頭疼不已,但是這次,他竟然開口說想要你。老實說……我很驚訝……」
想、想要我?別開玩笑了!不知道這個句子很容易引起歧義的嗎?不要亂講啊!
「你不敢相信也是人之常情,在接到顏哲的電話後,我也是震驚得懷疑自己是在做夢。因為對老師你很好奇,才這麼迫不及待的找人把你接過來。」黑暗中的男人突然欣慰地笑著,「天佳能對別人產生興趣,也許是一個很大的進步吧……總之,老師你千萬不要讓他失望才好。」?
這個玩笑開大了吧!把我當那個小惡魔的玩具嗎?
「天佳他……就拜託給老師你了。」黑暗中的男人鄭重地說出一句了不起的話,令歐陽繼差點吐血昏迷。
這個……你的好意,我心領好不好?你就這麼把那個小魔王拜託給我,我會被整死的!
「還有……」
什麼?還有。好啦、好啦,你不用再說下去了,我現在立刻死給你看!
「顏哲和閔威也拜託老師你了。」
喂,沒開玩笑吧?才五秒鐘而已,怎麼又多了兩個啊!顏哲……和閔威?誰跟誰啊?第一個應該是李顏哲,那麼第二個又是誰呢?
「雖然他們三兄弟的母親不同,但都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寶物。」黑暗中的男人有點陶醉起來,自顧自地說著,一點也沒有注意到歐陽繼快要昏厥的難看臉色。
「昨天閔威被你揍了一頓,回來以後生了好長一段時間的悶氣,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啥,被我揍?不可能吧!我記得我昨天沒有揍過人啊。
啊……對了!
歐陽繼恍然大悟,如果說揍人的話,他好像的確揍了幾個人,就是昨天遇到「愛莉莎」的時候,出手打了那幾個非禮他的小流氓……不會吧,那其中難道有李家二少爺?哥哥強迫弟弟穿女裝,而且還要非禮弟弟?真是混亂的一家人啊!
正在歐陽繼走神之際,黑暗中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天佳那孩子太亂來了,只要高興,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這次居然把閔威也拖下水,你把他揍了一頓,教訓教訓也是好事。」頓了頓,發出一聲感歎,「果然,還是應該對他們嚴厲一點比較好啊。」
在那之後,對方又嘰嘰咕咕地說了很多關於許天佳、李顏哲、李閔威三兄弟小時候的事情,但是模式幾乎都差不多,無非就是天佳闖禍,然後連累兩個哥哥幫他背黑鍋,最後自己逍遙法外。聽得歐陽繼在佩服之餘,又開始為自己的前途擔心:無疑,被小惡魔盯上的他,一定會代替那兩名哥哥成為新的「專屬黑鍋背負者」!
不斷走神的歐陽繼,在後來被專車送回齊志高的公寓後,依然有點暈暈乎乎,直到坐在沙發上的齊志高敲了他的腦袋一下,他才從這個問題裡掙脫出來。「別打岔,我在想正事情!」歐陽繼捂著額頭,朝齊志高抱怨。
「就憑你的腦袋,還想想正事?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對了,志高啊……」歐陽繼突然問道:「你小時候有沒有夢想過有個當國王,或者總統的爸爸?然後自己呼風喚雨,為所欲為?」
「你被電擊啦!」
齊志高用看瘋子的表情看著歐陽繼。
「我正常得很,回答我的問題。」
歐陽繼的表情很認真,連看齊志高的眼神都寫著罕見的誠意,這讓齊志高不好拒絕,略一思索後,他給出了答案:「好像……有的時候真的會這樣想吧。特別是被欺負的時候,就會想,如果我爸爸是個什麼什麼樣的人物,你們還敢這麼對我嗎?」
是啊,尋常人家長大的小孩都會有這種憧憬吧,希望有個威風凜凜的爸爸,然後在孩子裡面可以把頭高高昂起。
「喂,別想了。你的臉很不適合沉思耶!」齊志高有些汗顏的推了歐陽繼一掌,把他從妄想狀態中召喚回來。
真是的,從小到大還沒有見過他這麼認真思考的表情,總覺得特別彆扭,怪怪的。
「校長剛剛打電話來……」微微頓了頓,齊志高切入正題,「他叫你明天去上班……」
上、上班?歐陽繼總算徹底清醒過來了!
「是啊,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總之他是這樣叫我轉告你,無論教什麼科都行,無論有沒有文憑和經驗都行,一定要去,而且必須是二年級三班!」
齊志高模仿著校長專制的語氣,繪聲繪影地再現當時場景。講完後,還作勢摀住額頭,頭痛的說:「我總覺得叫你這種人走上講台,根本就是褻瀆國家法律嘛,而且還殘害祖國花朵,真是罪過啊罪過。」
「拜託……」
聞言,歐陽繼的眼睛變成了兩條平行線,後腦上還冒出了幾根粗大的黑線條,「就你那一班的小花朵們……還叫『花』?我看都快枯萎成『花肥』了,還怕我?照我說,讓他們來學校上課,才真正是對國家法律的褻瀆!」
「不要這麼說!」齊志高不高興的皺起好看的眉毛,「他們都是很可愛的。」
「可愛?哪有?我怎麼看不出來?」?
歐陽繼懶得理他,起身朝臥室走去。他太累了,現在只想大睡一覺,不好好養足精神,怎麼有力氣應付未知的明天呢?
許天佳……許天佳……好,你有本事,跟我對上了!我就接受你的挑戰,有什麼小把戲就儘管使出來吧!我們看誰先把誰整趴!
「歐陽啊,現在就算想給你補課也來不及了。」見對方要走,齊志高鄭重的說:「我只對你說一句話,你知道當老師最重要的是什麼嗎?」
當老師最重要的是什麼?好問題……
歐陽繼停住腳步,偏著腦袋想了一想,好一會兒才扭頭望著齊志高,問道:「是什麼啊?」
坐在沙發上的齊志高衝他微微一笑,雙手交叉,按住心口,一副聖母模樣,而且還閉上眼睛,萬分陶醉的說:「是愛啊……愛……」
歐陽繼只感到一陣惡寒襲來,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然而,齊志高竟毫無察覺,繼續噁心的說:「要打從心底去愛他們,用愛教導他們、用愛感化他們。其實老師要教的東西,由始至終只有一樣,那就是愛啊!」
天、天啊!難怪你會被李顏哲看上,志高啊,知不知道,就你現在的模樣,活脫脫同性戀裡躺在下面被人壓的那一方!
歐陽繼再次發抖,慶幸自己早、午、晚飯都沒吃,要不然一定全給吐出來。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有啊,當然有。」歐陽繼摸摸額頭,再次朝對他吸引力比較大的床走去。沒走兩步,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轉頭對齊志高說了一句:「志高啊,不是我說你,如果你把你下面那根東西一刀切掉,再來對我說這些話,我一定會覺得比較有說服力。」
「歐陽繼!」
大吼一聲,憤怒的齊志高抓起茶几上的水杯就朝歐陽繼的腦袋砸去!還好歐陽繼反應敏捷,轉身拉過門板,只聽「咚。」的一聲,那水杯砸到了門扉上,接著又是數聲「咚」「鐺」「咚」「鐺」……齊志高扔完了手邊所有可以扔的東西後,依然不解氣的衝過來,對著門狠踢了幾腳。
「歐陽繼,你有種給我出來!」
這種情況下,我還是認沒種算了。
於是,歐陽繼把耳機堵進耳朵,閉眼朝席夢思上一躺,慢慢進入夢鄉。
在這次的夢裡,許天佳又出現了,而且比上次把歐陽繼吃得更加嚴重,還用牙籤剔了剔牙,不過,什麼都沒有剔出來。
也就是說,歐陽繼被許天佳徹徹底底的吃掉了!
***
現在的情況真的是非常糟糕,一個半禿的老伯,在那張烏黑的辦公桌後面嘰咕嘰咕不停地翻動著嘴唇,發出的卻是一些不知所謂的音節。
不,應該是對歐陽繼來說是不知所謂的音節。
昨天晚上,本來帶著耳機不想聽齊志高的聒噪,沒想到眼睛一閉就睡著了,被吵人的音樂折磨了整個晚上的歐陽繼,現在不僅耳邊嗡嗡作響,連眼睛底下也黑了好大一圈。直到現在,還是覺得彷彿置身於菜市場,滿腦袋都是雜亂的音節在跳動。
直到身旁的齊志高偷偷撞了他一下,他才一個激靈,清醒了一下下。這才想起來,自己即將成為老師,雖然能有份穩定的工作也不錯,但是……
這也太沒天理了吧!
如果是搬運工或者拉皮條,他還有辦法應付,但叫他當老師,教書育人!用腳趾頭想就知道是不可能的!
首先,從小到大,歐陽繼每逢考試必不及格,每逢作業必錯。不過,有一點很奇怪,雖然每次都是最後一個走進教室,每次作業都幾乎全軍覆沒,但歐陽繼卻沒有缺過一次勤,或者拖欠過一次作業。
這一點,知道內情的人並不多,但齊志高卻是其中之一。用高中時代歐陽繼自己的話來講,就是「當老師真的很不容易,直到現在,我還清楚地記得我媽她教書時的情景。」
也許說出去沒人會相信,但事實的確如此,歐陽繼去世的母親是一名貨真價實的人民教師。在齊志高的印象裡,那個高挑身材的美貌女子,臉上總是帶著溫和的笑意,一言一行彷彿都是可以透露出她不俗的修養,在童年的記憶裡,她就像是女神般高雅的存在,不過……
是否最美好的東西,都只能存留在記憶裡呢?
她死去的時候,小小的歐陽繼連校門都還沒踏入。
記得那是冬日裡一個飄著雪的夜晚,殯儀館裡一遍遍地放著壓抑的哀樂,紙錢的灰燼漫天飛舞,就像外面雪花一樣,只不過是黑色的。陰暗的房間,光線照不到的地方,小小的歐陽繼一直蜷縮在那裡,守了三天三夜,任憑別人怎麼拉,他都一動不動,直到餓昏過去,才被人抱了出來。
在那之後,歐陽繼在齊志高家裡住了很長一段時間,突然有一天,一個穿著西裝的高大男人來到齊家,說要帶他走。記得那時,小小的歐陽繼拚命的抵抗,大吵大鬧,說什麼也不走。
最後,那個男人只得離開,後來就再也沒能見到,直到現在,歐陽繼仍然不承認那個人是他的父親。
歐陽繼說過:我只見過他給我的錢,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我甚至沒有見過他的臉。
也許是出於對老師這個職業的一些特殊感情,讓歐陽繼在潛意識裡不容許自己缺勤,或者蹺課。鬼使神差的考進高中,但是最後,依舊沒能成功跨入大學門檻。
「歐陽……」
「歐陽?」
「歐陽!」
「歐——陽——!」
在齊志高一陣刺耳的尖叫後,歐陽繼從半昏睡的狀態中掙脫出來,下意識的緊緊摀住耳朵,齜牙咧嘴的皺緊眉頭,而因為剛剛那聲大喊搞得微微缺氧的齊志高,深吸了幾口氣,對著他的耳朵質問道:「校長在講話,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講話?講什麼?」
果然,什麼都沒聽進去!齊志高受不了的動一下肩膀,把校長剛剛的話重覆一遍,說:「校長問你最擅長的科目是什麼?」
最擅長的科目?自己真的有這東西嗎?歐陽繼一陣茫然,不知該如何作答。
「國文。」齊志高替他回答了。
「國文?」校長瞇了瞇眼睛,顯然是持懷疑態度。
然而,齊志高卻非常肯定的點頭道:「也許校長你不敢相信,但是事實如此,高中國文課本裡所有的課文,他幾乎都背得出來。」
不、不會吧!歐陽繼從來不知道自己還有這個本事,正想衝過去摀住齊志高的嘴,對方卻先他一步說:「可是牆上的斑點不是一個小孔……」
「它很可能是什麼暗黑色的圓形物體。」幾乎沒有經過思考,下面一句課文,歐陽繼脫口而出。
「輕輕的我走了……」
「正如我輕輕的來。」同樣未經思考,脫口而出。
「已矣乎!寓形宇內復幾時……」
「曷不委心任去留!」
齊志高和歐陽繼一個前句,一個後句,說得又快又順,真讓人懷疑他們是事先對好了的。
其實,真相是這樣的,歐陽繼在高中時代遇上了一位很有責任感的語文老師,只要歐陽繼上課一打瞌睡,就立刻被罰抄書。可以說他是從詩歌一直抄到散文;從朱自清一直抄到高爾基;從現實主義一直抄到意識流作品,而最可怕的記錄是,他曾經花了三天時間抄完五遍《阿Q正傳》。在這樣的魔鬼懲罰政策下,就算他想不倒背如流都難啊。
「好吧,既然如此……」校長一錘定音,「從今天開始,歐陽繼,你就是二年三班的語文老師,好好加油吧。」說著,拍了拍歐陽繼的肩膀,重重點了一下頭。
不要這麼草率就決定下來啊!
雖然今天來到學校、來到校長室的歐陽繼早就有所覺悟,但立刻就叫他走馬上任,多少還是有些緊張。
「大哥啊,你至少先放我兩天假,讓我準備準備上課教材什麼的啊!」歐陽繼非常有誠意的懇求著,其實只是單純想拖延時間。
「放假?」校長皺起眉頭。
看到校長不怎麼好看的臉色後,歐陽繼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正想補救,校長卻破天荒的轉怒為喜,和藹可親的拍拍歐陽繼的肩膀,點點頭道:「假期啊,好啊,你就三天以後正式來上班吧!」
不會吧,這麼好說話的校長讓歐陽繼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正在他感激涕零之時,對方卻用下巴指了指門外說:「沒什麼事了,歐陽老師就先去跟你的學生打聲招呼,再回去好好備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