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呀——巡按大人吶,您就通融一下吧!我侄子的案子都過去那麼久了也沒見李家來翻供,他們這群刁民是有意鬧事,才會在您經過的時候把這些陳年舊案翻出來折騰的,純粹是見不得我們朱家的殷實,嫉妒心起,想要藉機報復,整垮我們老朱家啊!青天大老爺,您明鑒啊!」晃動著肥碩的腦袋,腆著肚滿腸肥的身軀,朱員外一邊擦著額頭冒出來的冷汗,一邊心虛地追著年輕英俊的八府巡按小心翼翼地顛倒黑白:「巡按大人,您瞧您代天巡狩,長途跋涉實在是太辛苦了;我侄子和李家的糾葛吳縣令又早就做出公斷了,哪能麻煩您再操勞呢?說什麼重審,哼!那李家人絕對沒安好心,不過是看我們朱家人良善,打算借題發揮再騙一筆賠償罷了!實在是卑鄙啊卑鄙!」
「哦?」話題涉及到錢,聞言,俊朗文秀的青年巡按立時頓住了腳步,若有所指地信手捻了一枝垂柳,言外之意欲蓋彌彰:「看來朱員外家境很豐厚嘛!那筆賠償定不是個小數目吧?居然值得李家把入土為安的親人都重新挖出來尋釁,呵呵……」
「呃……哪裡哪裡,先祖積攢下的些許小錢罷了。」眼前一亮,自從家中出了侄子那個魚肉鄉里為害一方的敗類,朱員外對打點官差、賄賂要員已經駕輕就熟了,年輕的巡按稍作挑眉,他就能敏銳地捕捉到銅臭的味道。
哼哼,還以為這個年紀輕輕就做到一品巡按的京官少不經事,不好對付呢,卻原來也是個貪財的主兒!要理,他們朱家沒有;要錢,那就沒啥大不了的了!不就是千八百兩的嘛,他能用銀子抹平吳縣令,就不信抹不平這個嘴上沒毛的小欽差——
「大人,要不您看乾脆這樣得了。我們朱家人厚道,不想把事情鬧開,鄰里鄰居的磨不開顏面,那李家不過貪圖幾兩燒埋錢,我這裡有五百兩銀子,勞煩大人辛苦,轉交他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得了。」眉開眼笑地吩咐一直緊隨身後的家丁放下沉甸甸的楠木箱子,諂媚地瞥了一眼年輕的巡按大人,朱員外痛快地一掀箱蓋,露出放得整整齊齊的滿箱白銀錠子,反射著刺目的陽光。剎時間,光彩奪目得險些照花了人眼!
「哇!五百兩?!不是吧,上次本官被劫持,土匪都沒敢勒索這麼多哎!唉唉——這李家死的是金童還是玉女啊?竟然能值如此的身價?!」故作姿態地驚呼道,年輕巡按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離開過箱中的銀錠子,黑澈幽深的漂亮瞳仁中映出的全是白花花的影子。見狀,朱員外順水推舟地笑著貼上來:「大人說笑了,那李家死的不過是個手不能挑肩不能提的病癆子,最多也就值五兩棺材本。多餘的銀子,就當是孝敬大人您的……」
「這樣不太好吧——」心照不宣地眨了眨眼,年輕巡按讚歎地撫摸著銀子光潔的表面,擠出為難的表情:「本官為民做主那是職責所在。想那李家人誣告陷害,挑釁滋事,意圖勒索於你,自當杖責二十大板趕下堂去。朱員外何須如此客氣呢!呵呵……」
「大人吶——您真是青天大老爺啊,一眼就識破了李家人的歹毒用心!草民實在是太感動了,這些銀子就當是草民替廣大百姓孝敬您的辛苦錢,您說什麼也得給個面子收下它!區區薄禮,不成敬意啊!」
「豈敢豈敢,朱員外您真是太客氣了,區區小事,言重了言重了啊。」
「哪裡哪裡!大人為民操勞,是當之無愧青天二字的!這銀子求您一定要收!」
「唉唉……你這麼堅持的話,本官也不好再推辭了。這樣吧,索性本官就替苦主向您道個謝,呵呵,這銀子我便勉強收下好……」
「……好你個頭!哼!笑雲舒——我看你敢——?!」
嫻熟地彼此推讓著,就在朱員外聲情並茂地「歌功頌德」,年輕巡按「盛情難卻」地準備勉為其難的時候,突然,前方的內堂裡傳來一聲清喝,緊接著,一記白眼威風凜凜地掃了過來,瞬間凍結了年輕巡按俊顏上來不及完全綻開的微笑。
「來人啊!朱員外蓄意行賄朝廷官員,證據確鑿,贓物盡在!念在初犯的分上,杖責二十,把他給我連人帶銀子丟出衙門去——還不快點!」惡狠狠地拍掉笑雲舒還流連在銀子上的手,飛奔而至的青年嗔怒地厲聲吩咐匆匆趕到的一對孿生兄弟。
「啊!等等!舞陽,你不能那麼做啊……」手足無措地僵硬在原地,笑雲舒不是沒發現朱員外求救的眼神,只是面對絕色的陰柔容顏上溢滿勃勃英氣的鳳舞陽,經驗告訴他,此時此刻為了自求多福,他還是少管別人死活為妙!但——
「人趕出去就趕出去吧,至少把銀子留下來也好嘛!唉唉唉……」哀怨地呢喃著,眼睜睜目送原封不動的銀子隨朱員外一起被歐陽兄弟拖出院去,笑雲舒再一次深刻體會到……當初貪圖一盤紅燒肉而主動招惹來鳳舞陽這樣一個青梅竹馬,是多麼的不明智啊!
這就好比請的是財神爺,跟到身邊的卻成了散財童子……
「哼哼——你嘴裡在嘟囔我什麼壞話呢?嗯?」鳳眼一瞇,送走了行賄的人,鳳舞陽運足了一口怨氣,瞪向屢教不改的受賄慣犯:「你——居然連這種黑心錢你都要貪?笑雲舒,你真是愧對了百姓尊稱的『笑青天』這個名號!」
「又不是我稀罕什麼青天不青天的……」
「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呃,舞陽啊,夏天南方悶熱,生氣容易著了暑,你冷靜一點啦!」皮笑肉不笑地勸慰道,笑雲舒討好地撩起官服袖管,關懷備至地為不具任何品銜的鳳大師爺扇起涼來:「唉唉——我這也不是為了自己貪嘛,我不過是好心想要替李家多訛些賠償啦!到時候,五百兩我一分不少的叫人抬去李家還不行嗎?舞陽,你就別著急上火的了……」可惜了一張精緻完美的臉啊,繃得如地獄爬出來的索命羅剎似的。
「少來見風使舵的說好話!笑雲舒,你知道那朱家的侄子是何其殘忍地將李家的三兒子先姦後殺又毀屍滅跡的嗎?別說李家根本要的就不是什麼補償銀子,就算真要補償,一條人命得估價多少?!哼,料那朱家傾家蕩產也賠償不起!」義憤填膺地甩開笑雲舒扇風的手,鳳舞陽略略喘息了一下,責備的目光失落地凝視著眸中毫無悔色的前者,苦澀的自嘲一顯而逝:「總之,李家的狀子我接下來了,一會兒和商賈們安排完賑災糧的要事後,你就回衙門把案子老老實實重審一遍!記住,可以定朱家侄子重罪的證據我都讓方天宇他們搜集齊全了,你要是再敢貪圖那幾百兩銀子徇私枉法的話……」頓了頓,滿意地看到笑雲舒服軟地陪笑,鳳舞陽妙目一轉,一抹曖昧的壞笑勾起在唇邊:「若是再讓我抓到你貪污受賄的話,哼哼,我就讓你與李家三子死得一樣慘!聽懂了沒有——」
「呃……你剛剛說李家的三兒子是怎麼死的來著?」
「……先姦後殺。」
「……」
***
當晚,泌州府官宅內所設的宴席,絲毫未受下游洪災的影響。為了討好八府巡按,免受集資籌款救災的破財之苦,各大商號舉辦的接風宴可謂是極盡奢侈,一入席便見輕歌曼舞,整片聲色犬馬的陣仗。見狀,鳳舞陽從入席起就沒有舒開過的遠山眉皺得更緊了——尤其是看到某人非但不憤慨,反而掛著一臉貪婪的諂笑,二話沒說就在商賈的逢迎聲中抄起玉筷,向著滿席的山珍海味下手的時候。
「咳——」惱怒地乾咳了一嗓子,鳳舞陽眼疾手快地用筷子打掉了笑雲舒剛剛夾住的一塊東坡肉,接著,一邊對周圍嚇傻的陪席商賈們綻開混淆視聽的傾城一笑,他一邊不著痕跡地對哀怨地望著空空如也的筷子苦笑的某人投去恐嚇的一瞥:「不好意思,依下屬所見,紅肉太油,笑大人怕是吃不慣的。」
「呃……是啊是啊,本官是吃不慣油膩的。」鬱悶地舔了舔嘴唇,笑雲舒無奈地對在座商賈露出一個確實如此的微笑後,戀戀不捨地搓了搓手,乖乖將筷子移向了清蒸魚的方向。然而——
「咳——河鮮是發物,笑大人近來水土不服,吃了怕是會反胃,依下官所見,還是不用為妙吧。」快、準、狠!一筷子格開笑雲舒的筷子,鳳舞陽揚眉淺笑,無辜地望著他略冒火星的雙眸:「笑大人,下官說得對嗎?」
「對對對,太對了!鳳師爺簡直是本官肚裡的蛔蟲啊!」笑雲舒無語問蒼天地扼腕道。難得吃到如此豐盛的宴席,卻雞鴨魚肉一個都碰不得,笑雲舒的好脾氣有些掛不住了。可惜,恨只恨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他從小在鳳舞陽那邊騙吃騙喝混到大的,形勢比人強,此時此刻縱使心裡再不甘願,也不得不低頭老老實實地捧著珍珠米飯,就著對方布給自己的青筍白菜有一口沒一口的扒起來。
「笑大人,要不您嘗嘗這草菇湯如何?都是山裡新摘的……」
「哼哼,蘑菇這東西外表艷麗內裡卻五毒俱全,我們笑大人是不屑一嘗的。依下官所見,還是吃青菜豆腐來得好,清清白白嘛!您說對嗎?大人——」
「呃……對,青菜豆腐補氣養身,本官覺得挺好。就照鳳師爺所說的,各位不用再勸了,本官……吃些青菜豆腐填飽肚子就好啦!呵呵……」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地推開鮮湯,笑雲舒接過鳳舞陽慇勤布來的菜葉,望著近在咫尺卻遠在天邊的佳餚們嚥了嚥口水,把滿腔不滿和著白米拌菜吞回了肚中。
唉唉——官做到了二品,卻被這個沒人性的師爺從小限制了每月紅肉不得超過四兩,河鮮不得超過半斤;好不容易趕上別人設宴想要胡吃海塞一頓吧,到頭來進到嘴裡的還是清湯寡水米飯白菜……嗚嗚嗚——這實在是——天理何在啊!
「……」不是沒發現某人怨毒的瞪視,鳳舞陽只是繼續優雅地品著與前者相同的菜餚,偷偷回眸,悄然送了一記溫潤的秋波:「雲舒,吃慢點。老規矩,只許吃一碗飯,你自己掂量著點。吃太快了,一會兒退席太早就不好交代了。」
「……多謝鳳師爺提醒本官。」咬牙切齒地啃著白菜,笑雲舒攥緊筷子,惡狠狠地白了一眼滿座的商賈,開始有些怨恨,他們為什麼要把接風宴辦得如此鋪張奢華了!哼……
理所當然地猜不透上首那邊發生的變故,圍坐在下首幾個桌的商賈們發現巡按大人對他們精心安排的「山珍海味」不感興趣,反而一個勁兒地對著青菜白飯下手,漸漸地,有人不安地交頭接耳起來:「哎,怎麼會這樣?巡按大人這可是一點面子都不給我們留啊……」
「就是就是,他這該不是想劃清界限,到時候籌集善款好不留情面吧?」
「可不是……你瞧瞧,就揀青的白的下筷子,這是要暗示我們他清清白白的立場啊!」
「噗——」聞言,一口氣沒憋住,下首陪席的歐陽月把剛喝到口中的酒盡數嗆了出來。狼狽不堪地望向自己的孿生哥哥,發現歐陽日也捂著肚子垂著頭渾身顫抖,一副想笑又怕破功的模樣。暗歎苦命地搖了搖頭,他實在很想痛痛快快地向那些商人們坦白:笑大人會專揀青菜豆腐吃,那是因為他從小家境貧寒,很少吃那些油膩腥葷的東西,所以稍一不注意就會吃得胃痛腸絞。據說自從他小時候第一次吃鳳師爺帶去學堂的紅燒肉吃到當天就上吐下瀉高燒不退之後,鳳師爺就鐵了心絕不允許他再多吃一口了!即便是饞到了極致,也只能容他吃點過水的白肉……因此,像這種油膩的宴席,鳳師爺自然是不肯讓笑大人造次的!這和某個自幼立志做貪官的人的所謂清白是一點關係都沒有的,哈哈哈哈——
體會不到歐陽兄弟憋笑到內傷的痛苦,下首席上的商人們一旦拉開話題,便你一言我一句的互相唬嚇了起來:「我看這回不好辦了,這賑災的銀子估計是不出不行的!你們聽說了沒有,這回的巡按不是別人,可是京裡素有『笑青天』美譽的笑雲舒笑大人啊!叫青天的官爺豈是千八百兩銀子就能打點走的……」
「咳——」艱難地咳了聲,一句實話堵在嘴裡不吐不快!歐陽日很想告訴大家,他們交口稱讚的「青天大老爺」剛剛為了五百兩銀子,就準備草菅人命了……
「是啊是啊,這位笑大人來歷可不小啊!聽說他們笑家上面三代都是代代清官,到了這一代更是青出於藍。據說他上任的頭一天,專程大開縣衙後門,親自坐鎮在後門口足足三個時辰,當地的鄉紳富戶硬是懾於笑家清廉的威名,沒有一個敢上門送禮道賀的!」
「唉唉——這份廉潔居正的氣魄實在是仰之彌高啊!佩服佩服——」
「噗——」這回不僅少年心性的歐陽兄弟把持不住了,就連年近而立、久混江湖、老於世故的方天宇方校尉也噴出了一口酒,忍住笑,腸子打結地掩面側開了頭去!
不是他心裡沒有防備,實在是……當初好不容易當上了縣令、準備廣受賄賂搜刮地皮做個大貪官的笑雲舒,上任第一天就興沖沖的滿懷著貪得無厭的美好願望,不顧鳳師爺的白眼,搬了凳子主動迎在後門等人送禮行賄,結果卻因為笑家上面三代「清」得實在是太遠近馳名了,白等了一個上午直等得眼發花頭髮漲,也沒見一個敢來走後門的。最後不得不一臉絕望欲哭無淚的被看不下去了的鳳師爺拖回衙門,還足足哀怨了整整三天——這段經歷向來是笑府最經典的笑話之一啊!聽到別人如此黑白顛倒的評論,叫他想不笑噴也難!
然而,就在歐陽兄弟與方天宇等人笑岔了氣,下首席上的商賈們紛紛開始不抱奢望的準備掏錢濟災之時,眾泌州商賈馬首是瞻的王姓員外突然推案而起,擠著苦笑目光閃躲地作揖討饒道:「唉——笑大人吶,實在不是草民吝嗇,這下游發水,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的,草民雖有心幫忙,只恨力不從心啊!還望笑大人就不要強人所難了……」
「哪裡哪裡,」皮笑肉不笑的打起官腔應付了幾句,見到泌州富到流油的商賈向自己哭窮,笑雲舒深邃幽明的眸子閃過一絲算計的陰險:「怎麼能說是強人所難呢?誰不知道王員外富可敵國,別說捐個幾千兩銀子,就是千兩黃金也不過九牛一毛罷了。再說了,眼下本官只是希望王員外能帶頭贈個幾百兩善款賑災,順便請您不要囤積居奇,借天災之際哄抬上游米價而已,又有何不妥呢?呵呵——」
「唉……」故作為難地皺了皺眉,王員外顯然對笑雲舒的質問早有準備,當即不慌不忙地告罪道:「笑大人有所不知啊,草民老父不巧日前剛剛過世,這白事操辦起來自然少不了花銷。本來守喪在身,草民不該來赴宴的,但笑大人遠道而來,草民這才強忍悲痛前來為大人接風。還望大人體恤草民確有苦衷,這善款的事就再說吧……等家父入土為安三月喪滿,草民周轉過來,自然會有所表示的。」
「好說好說,還望王員外節哀順變!」拱手還禮,見自己碗中的飯已吃淨,懶得留下來眼饞的笑雲舒對下首的鳳舞陽使了個眼色,拉起尚有不滿的後者,陪笑著向在座的眾商賈告了辭,託言旅途勞頓,與假意挽留的王員外寒暄了幾句,便別有用心地匆匆帶人離了席。
還沒走出多遠,鳳舞陽就一把甩開了笑雲舒緊箍在自己皓腕上的手,絕色的容顏一片惱羞成怒的緋紅,作勢就要衝回席間與奸商們理論:「放開!雲舒!哼——裝什麼孝子賢孫的,那不過是姓王的一毛不拔的借口罷了!下游洪災,短短七天他們王家糧鋪的米價就翻了四倍!光是搾他們些油水賑災根本不足以平民憤,你居然就這麼簡單順了他的意,連帶其它的商賈也不徵集善款了嗎?!」
「冷靜點,舞陽。」顧不上曖昧,笑雲舒展臂牢牢抱死美男子的腰部,潮潤的氣息吹在鳳舞陽敏感的耳廓附近,瞬間定住了他的掙扎:「呵呵,放心啦!我不會輕易饒了這群鐵公雞的!不過,這群泌州的商人都看姓王的臉色行事,若是姓王的不出血,要他們掏銀子恐怕是難上加難。所以,還是得叫王員外率先拔毛。」
「哼,他那副孝子賢孫的樣子佔盡了道理,你還能怎樣?」不以為然地翻了個白眼,舒展開身子靠在身後人懷中,鳳舞陽眷戀地享受著片刻的溫存,即便半瞇的鳳眼深處漾開的是咫尺天涯的苦澀。彷彿早就感覺到了對方並非友情的愛戀,卻又總是不解風情的淺嘗輒止,笑雲舒覺察到鳳舞陽後探的手摸索向自己的唇,便稍稍退後,行雲流水般自然地拉開了彼此的距離。面對著鳳舞陽的失落與憤懣,他回以擠眉弄眼的狡詐壞笑:「那還用說,姓王的不是要標榜自己孝順嗎?我就讓他徹徹底底地做一回大孝子!哼哼哼哼……到時候,不信他還敢不掏銀子!」
「……你想怎麼做?」戒備地瞪著笑得像隻狐狸的上司,鳳舞陽突然有了不祥的預感。
「嘿嘿,天機不可洩露啦!舞陽,你先去把歐陽日月那兩個傢伙從酒席上給我拽過來就是了。啊!記得哦,叫他們順手帶點雞腿鳳爪啥的給我,本官還沒有吃飽——」
「……撐死你算了。」涼涼地諷刺了一句,鳳舞陽假公濟私地狠踩了煞風景的笑雲舒一腳,輕眺遠山眉,鳳眼深處流轉的,卻是剛才那一抱間,滲入體內的,捨不得化開的溫暖……
***
夜入三更,兩旁的景物影影綽綽,偶爾有烏鴉啞鳴,增添了幾分蕭瑟的味道。在泌州城裡干了三十幾年更夫的老吳提著燈籠打著哈欠,慢悠悠地走在靜寂的夜路上,見怪不怪地繞過依舊燈紅酒綠的花柳巷。
突然,就在他走到隔街王員外的朱門大宅外時,一道隱沒在月陰處的僵直背影映入他眼底。厭惡地搔了搔腦袋,就在老吳估算著又是誰家喝多了花酒找不到路的浪蕩子在夜遊,準備上前一掌拍醒對方的剎那,雲破月出,一團淒涼的白月光灑在了寸寸回身的前者死灰般透著慘綠的熟悉的臉上!下一刻——
「哇呀呀呀呀呀呀——王、王老太爺?!鬼、鬼啊!來人哇!鬧鬼了——詐屍了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