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古代,大陸 >> 近水樓台,日久生情,波折重重 >> 曉意滿君懷作者:素問 | 收藏本站
曉意滿君懷 page 4 作者:素問
    曉滿照常在幹活,不過,現在的她已不是給所有的人幹活,而是給師瀟吟一個人做苦力的可憐人兒。

    升級了還是降格了?

    曉滿糊里糊塗地被師瀟吟叫去忙東忙西,一天到晚仍不停歇。直到半夜,她端住飯碗之時才想起大師兄的藥還沒弄好。於是乎匆匆離身,蹲到爐灶旁重新添置柴火,把藥放在小沙鍋內,等待泡好後煎熬。

    「當歸三錢、雞血籐四錢、透骨草六錢……」輕托香腮,曉滿喃喃地重複著藥單子上的條條款款。煙熏味裊裊盤旋,她皺皺秀眉,抹去額前一層細汗之後,將碗斟滿濃黑的藥汁。

    不理會門裡門外那些閒著無聊又來指指點點、閒言碎語的師姐師妹,她小心翼翼地推開師瀟吟的小築門,踏入房中。

    屋子並無多餘擺設,簡單明淨,一如它的主人給人的感覺,清爽宜人。雪白的牆壁上則掛著一張張五顏六色的臉譜,什麼「整臉」、「水白臉」、「碎花臉」以及「十字門臉」等等,淨、丑角色或褒或貶,或開心或憂愁,造型各異。

    照道理說,師瀟吟所扮演的是旦角,只需在臉上略施彩墨,根本用不著濃重的色彩繪臉譜,奇怪的是他偏偏收集了一屋的臉譜。至於衣箱,則擺滿了行頭和靴子等物品。

    來不及一一細看,幔帳後邊傳來低啞的輕咳聲。

    「是曉滿吧,還愣著幹什麼?」

    「是……是我,馬上就來。」曉滿回過神來,趕快來到床榻邊。

    幔帳內伸出一隻白皙雅致的手,接過藥碗。透過青紗,曉滿看見那優美的輪廓在慢呷藥汁,一口口地,將那一聞便曉得有幾分苦澀的藥全數服下。

    「呃——」她總覺得這個人喝藥就像喝糖水一樣容易。易病的乍暖還寒時節已去,小滿天剛到沒多久他就染恙,由此觀之,師瀟吟多半也是個常年養成的藥罐子。

    「有疑問嗎?」撩開青紗,絕美的臉孔顯露在眼前。他微瞇狹長的鳳目,一抹殷紅自眉宇間的硃砂悠然蔓延開來,妖嬈媚惑。

    「沒特別的,我是納悶屋子裡的擺設。」曉滿吸一口氣,鎮定地道,「大師兄不是扮演旦角嗎?所以,我在你的住處看到淨、丑角的臉譜時難免疑惑。」

    師瀟吟點點頭,披好肩頭的外裳坐直身子,十指交握在膝頭,定定地凝望偏著螓首的女子,對她的求知慾付以一笑,「你不覺得它們很真切?掛在那裡,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七情六慾異常分明,實在讓人艷羨。」

    「你不是說學好戲就要先收斂起喜怒哀樂嗎?」曉滿對他的反覆而歎息。好怪的人,與其羨慕牆上的臉譜,不如自己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學戲是學戲,過日子則是過日子,我沒說不讓你去看。」他取下掛在他床內側的一個花臉,「你要會看,才會瞭解人世這個複雜的染缸。你資歷尚淺,有多少人在等著師父來教技藝,但恐怕這輩子都輪不上呢。因此,一切都要靠——」食指一點雙目和額頭,「被動是不會有結果的。」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曉滿咀嚼他的話,不禁眨眨明眸。她在戲班子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哪裡值得堂堂的梨園第一公子親自指點迷津?

    「你先回答,為何要來戲班子學戲?」他不答反問。

    「因為我喜歡它,就是這樣。」曉滿簡明扼要地表明立場。師父說:說的多,錯得多。偏她的話多,不閉緊些,萬一「禍從口出」就太糟了。

    師瀟吟沉吟不語,俊臉上看不出一絲波瀾。

    「我說完了,你是否該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因為——」師瀟吟淺淺地一笑,「你和旁人不同,有超乎常人的韌性。這點對學戲之人來說至關重要,我期盼著更優秀的一輩出現。而你無疑於是我這些年來見過的最佳人選。不靠關係,不憑手段,只是借一雙手、一雙眼和一顆腦袋來面對前程。倘若,你是真的想學藝,我助你一臂之力。」

    「你不怕我有朝一日超過你?」曉滿費解地挑挑眉,「師大公子是梨園最紅的紅牌,多少人倚門翹首,盼聽君一曲。能到這一步委實不易,定要付出不少血汗。這樣的成果被他人瓜分,並非常人所願。你甘願?」

    師瀟吟搖搖頭,「教學相長。你怎知我幫別人的同時不是幫自己?何況……夏曉滿,你真那麼有自信超過我?」

    「是的,我有信心。」不知為何,面對他坦言的尋釁,曉滿體內的一股叛逆的因子拋去矜持,悄然復甦,找回了昔日的倔強。此話一出,她就曉得冒失了。對收不回來的瑣碎事索性不再顧忌,直來直去倒明瞭。

    師瀟吟吐出一口氣,帶著三分疲倦闔上雙目,輕輕倚在榻邊,不言不語。

    夏曉滿怔愣片刻,旋即轉身來到桌旁沏滿一杯茶,雙手奉上。

    「承蒙知遇之恩,大師兄在上,受曉滿一拜。」

    師瀟吟睜開長睫,滿意的笑自唇邊漾開,燦若冬日陽光,在夏日第二個降臨的節氣裡,帶給人春回大地的暖意。

    「師妹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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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曉滿除了白天和其他剛入門的師姐師妹們一同樣,做著幹不完的雜物,晚飯後便避開眾人,獨自來到大師兄的小築內接受為她特別開的小灶。

    今晚是第一夜。

    曉滿或多或少有些緊張。畢竟,離半個月後新人串紅台的日子不遠了。如果抓不住這個機會,即意味著靠近東昏侯的計劃要倒退一大步,那麼,前後幾個月的功夫也就宣佈告罄。

    她無法容忍失敗,尤其是一塌糊塗的失敗。

    既然有此機遇得到師瀟吟的青睞,真可謂天助人也。她絕不能錯過這個絕佳的機會。

    「想什麼?笑得……這般詭異。」師瀟吟的臉孔忽然在她眼前放大。

    曉滿嚇得倒抽口冷氣,下意識地向後退了數步,身子一歪險些摔倒。

    「你……你出現時,怎麼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師瀟吟怪異地瞅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值得嚇成這樣嗎?你見哪一個戲子出身的人走路時天崩地裂的?」

    「我不是說這個。」曉滿懊惱地一抿紅唇,「我指的是你的氣息,完全讓人感覺不到嘛。」他彷彿一縷輕煙,令她這個習武之人都不曾洞察,實在汗顏。

    「氣息和步伐都是練出來的,若達到這個境界,便是階段的成功。你——看來是有些資質的。」師瀟吟緩緩地坐下,把她溫好的藥汁端到唇邊,一點點輕啜入口。

    「大師兄,那個……」曉滿到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

    「有話不妨直言,何必吞吞吐吐?」師瀟吟抬頭看向她,好笑地放下藥碗,靜待下文。

    「我不像你……也不像其他同門打小就練戲,如今有學的機會,但年紀顯得大了些,不曉得短期內會不會有成效?」這才是她最關心的,如果非要等個「台下十年功」,那就沒必要耗下去。不如拔劍出鞘,直接殺到東昏侯府,跟那幾個死士拚個你死我活來得快。

    「你既喜歡唱戲,為何不早些來呢?」師瀟吟支著下巴問。

    「我以前……忙著照應家中老父,可是,現在卻不必了。」曉滿思及奄奄一息躺在炕頭上的老父那最後一面,心中陣陣揪疼,辛酸的淚差點兒落下。

    「哦,為什麼?」師瀟吟的眸中閃過一絲敏銳的光芒,快如電光火石。

    「師兄沒有聽說?」曉滿略顯驚訝,有些失神地道,「萬歲爺初登大寶,將近千畝的好地賞給親貴大臣,我們村被劃到其中。農家人種不成地……沒有生計,只好四處謀活,養家餬口。我爹舊疾纏身,本想借收成的糧食賣點兒銀子治病,哪知地被官家圈了,爹爹……爹爹一氣之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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