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古代,大陸 >> 近水樓台,日久生情,波折重重 >> 曉意滿君懷作者:素問 | 收藏本站
曉意滿君懷 page 5 作者:素問
    「竟然發生這種事?」師瀟吟憤慨的手指深深陷入肌理,亦未察覺。最近一段日子傷寒,以往練藝落下的痺病病根也來湊趣兒,折騰許久仍不見好。他差不多把近半年的戲都推了,只想趁機好好調息一下。既是足不出戶,當然就不清楚外面發生的大大小小之事——

    算算看,小滿日剛到不久,農人本該望著結繭的蠶,逐漸飽滿的小麥粒,沉浸在期待盈滿的喜悅中。

    然而——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農家無語問蒼天!

    天地可有良心?為何去欺負那一個個老實耕耘的人?

    「失去了爹,我已是舉目無親。」曉滿哽咽著說,「惟一懂的就是以前在村外戲台上看的戲。我……我不能錯過串紅台的機會。我要好好地學,快快地學,我心裡明白得很,『小四喜』跟其他的戲班子不同,它需要的是精英翹楚,不是平常稀鬆的庸才。它背後的芒刺使它不能等我慢慢領會,若過不了串紅台那一關,我定被刷下。師兄……我沒那麼多日子去學,您能理解的,是不是?」逢人說話留三分,未可全剖一片心。大師兄雖說對她器重,終究是局外人,告訴他太多未必是好事。他自己不是說,糊塗是幸事?那就不要怪她保留一些實底了……

    師瀟吟的目光鎖住曉滿苦巴巴的小臉,腦中突然浮現出一幕場景——

    一道纖瘦的小小身影亦步亦趨,在大人背後尋找依靠。突然有一天,孩子眼前追逐的人不見了,他就只能獨自蹲在空曠的原野中號啕大哭,哭到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孩子抹抹髒兮兮的臉蛋兒,眼中從此綻放出奪目的光芒,那一刻他再不需要別人的慰藉。

    每個人都一樣……有庇護的羽翼,便永遠不會曉得生存的殘酷。

    「你之所以問我短期內學戲的進度,便是為這個了?」師瀟吟幾乎是在歎息。

    「是。」此刻,曉滿發現自己竟害怕看到師瀟吟失望的眼光,是以下巴低得快要縮回肚子裡。

    師瀟吟搖搖頭,「你真的是不小了,十七八的姑娘怎麼還玩手指?我說過多遍,說話時要看著對方的眼,又忘了?」那語氣柔柔的,好像是在教訓一個不懂事的娃娃,不含絲毫怒意。

    「大師兄,你……在生氣嗎?」曉滿屏息以對。她在碰運氣,賭賭看師瀟吟是否會產生憐憫同情之心。不過呢,剛才下的「藥劑」似乎太猛,一下子抖出太多的東西,該不會事倍功半,讓他難以接受吧!

    但願別適得其反。

    第2章(2)

    「我打過你,即是易怒之人嗎?」師瀟吟氣定神閒地道,「我氣什麼?是氣你背井離鄉跑來京城,還是氣你無奈下想起戲班子?小師妹,只要你是誠摯地去學就好,戲班子的人都有不為人知的過往,誰也不會再去細細追究,關鍵是你來了後的舉動。若不能拋去一切雜念,是很難有成效的。你的心不在此,即使花上一輩子也學不好,心在則萬事俱全,學的日子短又如何?以你資質和韌性,我自有法子讓你在短時期內超過旁人數年的成效。問題是——你可吃得那份苦?」

    「笨鳥先飛。」曉滿一臉嚴肅,認真地說,「我能吃苦,大師兄不需要心存疑慮,我會做給你看。」

    「那我就拭目以待。」向來是請將不如激將呀。師瀟吟忍不住微微咳了兩聲,「你的誠意我已明白,若想成功,就看日後你的表現。小四喜的串紅台對新人來說是莫大的機會,贏的話,就有資格參加東昏侯壽宴的那場戲。」

    「東昏侯愛戲成癡,壽宴當日必有不少親貴前來觀看,而代表『小四喜』出場的人只有一個,大師兄怎麼不參加?」曉滿終究藏不住狐疑,忐忑地問。如果師瀟吟願意,小四喜上上下下的師兄弟、師姐妹就連爭也不必爭了。

    師瀟吟慢吞吞下地來到圓桌旁,拈住一張雪白的宣紙,遞給她,「總要給新人機會吧。」

    說得好冠冕堂皇。

    曉滿不以為然,但也不便追問下去,瞟瞟手裡的白紙,一揚眉,「這紙是做什麼用的?」該不會是簽什麼賣身契吧。

    師瀟吟俊眸轉動,收斂了方纔的溫和,此刻面容上已找不到半點兒溫度,「『唱念做打』是學戲的四項基本功。只有將它們練得滾瓜爛熟,才好拓展你的其他技藝。現在,我要考的是其中的一個淺層,你把紙夾在雙膝之間,沒有我的允許不准拿下來。」

    「這有何難?」曉滿不以為意地三兩下夾好白紙,「好了。」

    師瀟吟冷冷地瞥視她滿不在乎的表情,犀利地道:「我說的不只是現在,而是今日、明日、以及今後的每一天。無論你在唱什麼、手在舞動什麼,雙腿走路時都必須夾著這張紙。」

    「你是說我做任何事都要夾著這張紙?」曉滿驚訝之極,「耍著我很好玩?」

    師瀟吟不無嘲弄地一勾唇,「一點兒苦都吃不了,還敢誇大其詞,奢望在串紅台時能一舉揚名?」

    「誰說我吃不了苦?」曉滿兩腮鼓起,氣呼呼地道,「我就做給你看,你不讓我去掉紙,便是睡覺,我也不鬆開它。」「很好,希望你說到做到。」師瀟吟擺擺手,「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回去?她才剛來就回去?他根本沒教她什麼東西嘛。

    這不是耍人是什麼?

    師瀟吟見她半天沒反應,微微皺眉,「你還有什麼疑問?」

    「師兄清不清楚離串紅台還有幾天?」她僵硬地握緊拳頭,覺得自己像是個傻瓜在被人耍著玩。

    「我知道,還有半月左右。」師瀟吟仰起頭,不慍不火地盯著她閃爍猶疑的眸子,「你是否質疑我的指示?若是,我無話可說,是走是留你選擇。」

    「不!我不離開,最多你說什麼就什麼嘛!」曉滿倉皇地道,額上不經意間沁出一絲冷汗。她只不過想問一下而已,他就把話堵得死死的,不給別人留分毫喘息的餘地。

    他看上去溫文無害,實則語若刀劍,鋒芒逼人。

    是不是戲唱多的人,習慣了朝夕間的醉生夢死,是以變得麻木遲鈍,也不需在乎別人的感受了?

    師瀟吟低低地「嗯」了一句。許久,說道:「那就好,對了,還有兩件事你需要做到——每天清晨,在給水缸灌水之前,你要朝著缸子喊幾個字。」

    「哪幾個字?」曉滿無力再去揣摩這個男人的心思,太詭異難測了。

    「雞和鵝。」師瀟吟的唇一掀,每個字都像是濺落的珠玉,清脆寧和,根本讓人無法置信那些看似荒誕的話是由他說出的。

    雞和鵝?

    還鴨呢!曉滿整個人都呆了。

    她懷疑自己產生了嚴重的幻聽,不然,頭不會這樣渾渾噩噩。

    「不但要喊,還要大聲喊,把你的嗓音盡量亮出來。」師瀟吟一勾手,「另外,吃飯時記得把木箸橫架於唇上,眼睛盯著木箸。堅持一個時辰,你只有做到我上述的要求,才准吃東西。」

    曉滿閉了一下眼,「好,我全都記下了。」

    一團亂麻,越糾越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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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路的時候,腿腹夾著一張紙;早上的時候,朝著空水缸喊聲;吃飯的時候,盯著嘴上的木箸。

    她……她真的忍無可忍,這哪裡是人能忍受的限度?掐指算算,在羅浮山拜師學藝的十幾年裡,亦不曾有過此般刻骨銘心的遭際。

    練武是很苦的差事,她清楚,因為曾經有過真真切切的切膚體驗;然而,她無法想像在歷經多年的苦楚後,而今要重新認識所謂的「苦」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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