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劉禮德的房間還是漆黑一片。
間或一些呼吸的聲音,但卻始終沒有人說過話。
劉禮德坐在地板上,只能從窗外透進的光線中看到他的輪廓而已。
不遠的地方,側躺著另一個輪廓。
只有黑暗,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
好半晌,側躺著的黑影動了一動。
蘇迪用手肘撐起身體,然後開始把身上散亂的衣服整理好。
當蘇迪的影子從眼前移動過,然後響起開門關門的聲音時,劉禮德在黑暗中抬起頭,身體漸漸彎下去,從埋起來的臂膀中,傳來了抽搭著的哭泣聲。
當他用力地將掙扎的軀體按在身下,近乎狂亂地開始佔有蘇迪,他徹底因為現實的殘酷拋棄了那些想要遵守的自我規則。
他要他——此刻,只有這個念頭主宰著思考和行為。
蘇迪明白到了他的意圖,震驚了瞬間後,本能地奮力抵抗。
忍住了羞憤,顧及面子地啞聲呼喊,一一被無視。
漸漸染上黃昏色的房間,瘋掉的野獸,在痛苦中只能選擇了最後的絕路。
今後會怎麼樣,心裡都沒有多餘的空間去考慮了——可是他不要失去蘇迪!
把手伸進蘇迪溫熱的胸口,他的心跳從掌心傳來……為什麼他們的距離總是這麼近,卻無法真正地結為一體呢……他明明知道……
於是就像他不後悔地追求,劉禮德也毫不猶豫地侵佔向蘇迪。
強行的索愛蘊涵了一些報復的味道……蘇迪也聞覺到了。
「快放手!劉禮德!你知道這是錯的!你知道我會因此恨你的!」
「我不管我不管!我只想要你我只要你!」
完全失去條理的思維,讓他甚至忘記蘇迪毫無任何與男人的經驗。
於是慘痛的叫聲在他強行扒下蘇迪的褲子,用力將下體挺入蘇迪時刻。
僅僅進入了一小部分的劉禮德戛然終止……
將消失的陽光,把蘇迪憤怒卻無奈的表情,顫抖著咬緊牙關,瞪視自己的眼睛,映照著最後的黃昏光芒。
彷彿蘇迪才是洪水猛獸一般,慌張地退離,逃到離開他一定距離的地板上跌坐下來。
從未有過的羞恥疼痛中,蘇迪側倒在沙發邊上,喘息著。
他終於……做了最不該卻也是不得不的事……
劉禮德恍惚地把視線在黑房子裡飄來飄去,然後望向關起的門。
只是個絕望的選擇而已……由此,他開始為自己追悼和蘇迪的一切將來可能性。
蘇迪不穩地跑回家,想要坐下來的動作,卻被臀部中間的一陣撕痛驚覺著停止。
這……這就是……那種事嗎……
從肩膀到手臂,開始顫抖。
可是他知道,自己沒有生氣,但卻找不到原因——為何此刻自己是那麼地悲傷。
印象中揮之不去的……用絕望的表情撲向自己的男人……
劉禮德就這樣在冰冷的地板上坐了一整晚。
早上被陽光叫醒,蹣跚地到浴室梳洗。
鏡子裡的臉,除了黑眼圈和胡茬,就是從眼眶下來的道道奇怪痕跡。
麻木地洗澡,換衣服,整理物品,關門上班。
「爸爸我回來了。」
中午,女兒帶著滿載的快樂回家。
「瞳瞳,玩得開心嗎?」蘇迪停下手上正包著的餃子。
「非常開心哦!爸爸我還帶了東西回來給你!」女兒從口袋裡掏出小手帕裹成的一個小包包。
「什麼呀?」蘇迪好奇地低下頭。
蘇瞳的手帕裡包了兩快半透明的小石頭,確切地來說是很粗糙的水晶原石。
「我們露營的小河裡有很多這種石頭,老師說大自然的東西不可以隨便拿走,不過我想那麼小兩塊應該不要緊吧,嘿嘿。」調皮地吐吐舌頭,繼續解釋,「因為我覺得這兩塊是最像兩顆心心的,所以我想送給我最喜歡的爸爸和劉叔叔。」
女兒的天真讓蘇迪難以生氣。
「好啊,給他吧……如果……再見到他的話……」
蘇迪握起其中一塊,撫開女兒的劉海。
清澈的眼睛望著自己的樣子,他在一個高大的青年臉上也不陌生地看過。
那種信賴和歡喜……
***
那個地方著實讓蘇迪難受了好幾天,雖然並沒有被完全進入,但比起疼痛,慌張和羞恥更讓他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然而,比起有可能會被強暴的恐懼,印象更深的,卻是那時的劉禮德。
那種侵犯,不是為了慾望,不是為了發洩,而是單純地,他想要留住他的最後一個辦法。
就像快要被淹沒的人,當你眼前漂過一塊浮木,也會緊緊地努力去抓住——哪怕滿是木刺尖釘。
蘇迪不能理解,他會這麼做的原因,他的條件很好,為什麼要為了自己……
他那時的害怕,不僅害怕自己會遭遇到的,更怕劉禮德會就此這樣消極地對待今後的一切。
抬起臉迎接到來的今天第一個客人,卻不能否認,還是希望高大的人能勇敢地再站在這裡。
蘇迪堅信,自己對他的「友誼」是真實的,他可以原諒他的衝動,但是……該怎麼讓他知道,理解並不等於有機會。
強迫自己去忘記那一幕幕……劉禮德卻屢戰屢敗。
蘇迪奮力抵抗自己的動作,以及那一剎扭曲著的表情。
即使再怎麼承諾和努力……他還是傷到他了……該死的自己……
「你怎麼了?」一個麵包打醒俯桌消沉著的男人。
抬頭看看丟麵包的女人,道聲謝謝。
「唉,雖然說難得你認起真來追求人家……但你也知道,該收則收的道理……」
「現在說收不收的,已經沒什麼意義了。」鬆垮了肩膀站起來,拿起杯子,「所以還是要好好吃飯天天向上。」
***
當又一次連續一個星期沒有劉禮德的身影在店舖前出現,蘇迪意識到,他是徹底放棄了,與他的一切。
無奈地感受到這也許就是注定的落幕曲。
他的生活開始漸漸回復到沒有誇張的玩笑、沒有變換花樣的飯菜、沒有人幫忙的忙碌中去,是恢復……還是倒退?
拉上捲簾門,眼神卻還留戀地放在已經沒幾個行人的街道上,也許此刻,就會有個身影從那個有著棵梧桐樹的拐角衝過來,笑著甩著公事包大叫:等等再打烊!
日復一日地遠離開充斥了劉姓男子的時候,心中的缺口開始沒被發現地擴大。
***
失戀了換個心情的方法有很多,旅行、剪頭髮、大吃大喝、捐款給希望工程……
而劉禮德選擇的是搬家。
在房產公司的大學同學,買了些營養品去謝過房東老夫婦的關照。
因為一直都和劉禮德相處的很好,所以失去這個從不拖欠租金也不給房子找麻煩的好房客讓老太太碎碎念了好久。
客氣地推讓了好幾輪,房東接下他的禮品,老伯走去廚房,忙碌了一陣後,拿著一盤切好的甘蔗出來。
「正好,我們剛買了些甘蔗,一起吃一點。」
甘蔗……想起那十根,心中不免苦笑……拿起一段來……
一看,他就確定了這是在誰那裡買的甘蔗。
這種被刨刀刨得非常細膩表面,沒有任何殘留的外皮,每一段幾乎都是等長地被割斷——他太熟悉這種認真到細節的地方的人了。
也罷,等一切打點好,就逃到離這裡遠一點的地方,做回原來那個垃圾男人吧!
***
為了忘記不順,蘇迪故意讓自己更忙碌些,最後獲得了力不從心的疲勞。
吃完午飯累趴在沙發上,下午決定閉店休息。
忽然想起曾經會有人把一雙毛手伸上來為自己按摩……
蕩漾在回憶裡治療疲憊的時候,聽見了門鈴聲。
不知為什麼,心裡緊張起來……蘇迪矛盾了片刻,還是站起來開門。
***
蘇迪坐在放著杯咖啡的桌前,忐忑不安和手足無措表現在他拿著的銀色調羹,不停地攪著已經快被他攪涼了的咖啡。
坐在他面前的不是那個消失了N天然後又陽光燦爛地跑來的劉禮德,而是一個因為一身的名牌和用心打造的妝容而顯得咄咄逼人的女子。
「你……你還好嗎……」蘇迪忍不住開口,卻只找了這麼句不冷不熱的問候。
「你覺得呢?」女子笑笑,卻是皮笑肉不笑,然後挺了挺她戴著鑽石項鏈的脖子。
「小莉……我……」蘇迪對闊別已久的妻子的變化,儼然一身的不適應。
「你不要這麼叫我好不好!土死了……」妻子白了一眼蘇迪,「真想不到你還是混得那麼慘,還以為回來後你會給我點驚喜呢。」
蘇迪只能囁嚅著對不起。
「算了算了,反正我本來也沒指望你什麼。不說這個,你有空和我去把離婚手續辦了。」張莉從包裡拿出煙,熟練地點上後抽起來。
蘇迪只是一愣,卻沒有被刺傷的感覺——他早就做過這個心理準備了。
「知道了……」
女人又白了一眼蘇迪,嘀咕著:「你還真是老實啊……我就受不了你這點!浪費我的青春……」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急切地抬起手看左手腕上的FrankMuller手錶,「具體我會找律師跟你說的,我留家裡的東西你扔掉好了,就這樣。」
掐掉煙,連道別都沒有,挎上滿是雙C掛墜的手攙包就離開了蘇迪,不過倒是大度地拿起桌上的帳單不會讓蘇迪的皮夾為難。
和妻子的會面就這樣在不到十句話的尷尬中結束了。
蘇迪卻覺得鬆了一大口氣……
幾年來心頭的一顆石頭,就這樣沉沉地落地了……自己和張莉終究是不合適的組合……
但該怎麼和女兒說呢……
又想到了劉禮德,苦笑三聲——他會開心地蹦起來自己終於沒有婚姻的束縛了吧?
想來他這次的消沉還真是久啊。
用鑰匙打開門,卻在地板上看見一個信封。
信封上端正地寫著自己的名字,卻沒有郵票郵戳地址——說明是親自來放的。
蘇迪打開來,只有一頁紙,幾行字。
蘇迪:
給你帶來許多麻煩,很對不起。
我搬家了,新的地址離公司更近些,我不用怕遲到了。
照顧好自己和瞳瞳,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可以打我留給你的手機。
再見。
劉禮德
背脊靠著牆壁,慢慢滑下來。
終於,連你也離開我了。
這真是不幸的一天啊!
***
「不去和人家道別嗎……」栗子色頭髮美女把一個粉紅色的水壺放進劉禮德推著的手推車裡。
「我留了條子。」劉禮德把粉紅色的水壺拿出來放到另一邊的架子上。
「對最愛的人連道別都不誠心會遭天譴的。」美女把一副繡著桃紅色心型的烤箱手套放進劉禮德推著的手推車裡。
「他不想看到我,我也不想再刺激他。」劉禮德把桃紅色心型的烤箱手套拿出來放到另一邊的架子上。
「你真的能放得下他和這段感情嗎?我不信。」美女把一盒紫色底白花的筷子放進劉禮德推著的手推車裡。
「現實逼我放我不得不放。」劉禮德把紫色底白花的筷子拿出來放到另一邊的架子上,「還有,今天是來買我的新家用品,不是你的!」
「真過分!你竟然把別人的推薦到處亂丟!難道你不知道這樣理貨員會很辛苦嗎!」
「我當然知道!以前幫他整理被客人翻亂的水果也很辛苦!因為都是些任性的歐巴桑!」
安排停當,整理完畢,劉某的新窩正式落成。
因為地方靠近市區地段比較好的公司,租金比過去貴了五百,周圍也沒什麼方便的超市,都是些貴死人的飯店。
送幫忙佈置房間的某女出門打車,順便在周圍走了一圈,習慣性地去看有沒有水果店。
找到一家,看了看,和蘇迪賣的貨色沒法比,價錢還貴得離譜……店主更是個看他無心購買而翹著二郎腿猛嗑瓜子的糟老頭。
唉……自己被蘇迪精挑細選的果子們養刁的口味,是吃不了這些玩意的……
蘇迪……我真捨不得你!嗚∼∼∼∼
***
蘇迪看著面前的兩個箱子發呆。
裡面是他整理出來的這幾年妥善保存的妻子的東西。冬衣已經捐給了慈善互助會,小件衣物在她出國的時候就已經拿走了,剩下些髮夾之類的零碎、過期的化妝品和一張鮮紅的結婚證書。
從這裡面努力找出來的甜蜜回憶少之又少。
現在的腦海裡充斥了的,卻是劉禮德的放肆笑容和粘貼式跟隨。
為什麼你連朋友都不要和我做下去呢……你明明知道我需要你……至少以朋友那樣……讓我依賴……
面對舊物,蘇迪有著不相關的原因想哭。
***
搬完新家,和朋友一起去酒吧小聚,喝得半醉時,看見不遠處扎堆的幾個小混混——自嘲地想,要是自己再去找揍一頓,蘇迪還會不會天降神兵一樣來幫自己照顧自己?
少做夢了!你還嫌給人家找的麻煩不夠嗎!混蛋!
暗罵自己一頓,甩開心中的不甘願,投身狂歡。
***
「蘇先生,這是協議書,您看一下,房產和其他財產都歸您所有,不需要贍養費,這兩份是副本。」律師把幾頁慘白的紙交給蘇迪。
「哦。」
不怎麼專心地看著一個個方塊字。
「子女撫養權還是要你們再商量一下,張女士那邊有了消息我會再通知您的。」
「好的,謝謝。」
走出律師事務所所在的商務大廈,抬頭看看高大的水泥建築之間狹隘的天空。
心情的複雜,難以言表。
一心的苦悶……想被安慰……卻沒了方向……
***
蘇迪?外出辦完事的劉禮德剛踏上台階的腳步停了下來,看向呆站在對面寫字樓門口的人。
是蘇迪。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他看起來很疲憊的樣子……
「怎麼了?」挑戰八點五厘米高跟鞋通勤的女同事回頭問。
「沒什麼。」
還是不要再打擾他了,雖然……他的表情看起來有那麼點落寞……讓自己有衝過馬路狠狠抱住他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