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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殞落 第五章 作者:克勞迪亞
    走下舷梯的梅森·托雷亞茲,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竟然會受到這樣規格的歡迎,一時竟然有些吃驚。

    純淨高亢的音樂不斷地迴響盤旋在空中,燈光璀璨而明亮。排列在兩邊的工作人員,身著SENTRAL淺咖啡黑色鑲邊的制服組成人牆,從機艙門口一直延伸到看不到頭的車道外面。人牆的前面是前來歡迎的各國藝術團代表,人牆的後面是歡呼的人群。降落大廳明亮的穹廬下面,漂浮著無數的歡迎綵球。而整條幾百米的車道更是由普通的灰色,被換成了專門用來歡迎貴賓的彩色路面。完全是歡迎一國最高首腦的規格,只不過通常是按照被歡迎者本星旗幟設定的圖案,被換成了一幅幅梅森各類藝術作品的畫面,愈加色彩高雅而氣度非凡。

    這次梅森對於行星議會SENTRAL的訪問,是以非官方幻象藝術家的身份而來的。但對他這樣規格的歡迎,很明顯反映了議會對於梅森到訪的重視。

    這次在SENTRAL的行星會議,將舉行三個月,討論幾十個星系上百個行星的各種政治,經濟問題。而同時在該行星上舉行的藝術博覽會,也是行星各國展示文化,交流藝術的難得盛會。

    梅森宣佈放棄幻象雕塑的創作已經兩年,可是他的作品,卻在被他譏諷為「趨炎附勢」的星際的藝術領域內獲得了越來越高的聲譽。這次受邀請參加藝術展他個人展館的開幕式,一方面是一反常態,久已未離本星的梅森感到有出來透氣散心的必要,另一方面也是由於受葛利士的鄭重委託,瞭解星際間對於TROLAYAZ和ZHINE爭端的動向。

    獨佔著宇宙中目前所知最大拉利礦的TROLAYAZ星球,一向向各個需要礦藏的星球索要高價,藉以收斂絕對超出一般行星的財富和維持窮奢極欲的生活。即使是他們的奴隸,生活水平也遠遠高於普通行星的公民,以至於在TROLAYAZ普通人心中,公民,外星人是貧困和缺乏教育,沒有人要的可憐兒的代名詞。雖然TROLAYAZ憑借托雷亞茲家族的明智統治,向來光芒不露地周旋於各個國家和利益集團之間,但是他們一直讓人眼紅的巨大財富和顯赫聲威,幾百年來終於受到了一些有實質性的挑戰。

    讓人發生爭議的位於ZHINE星球行星領域邊緣的一些非常小型的行星。只有方圓幾十公里大小,貧瘠且無法居住。可是對於向未知的領域開拓前進,就像一塊可能通向黃金之鄉的跳板一樣,具有非常深遠的意義。雖然是TROLAYAZ行星先行發現登陸的,可是由於位於ZHINE行星領域的邊緣,使得ZHINE得以舉出歷代的詩歌和文獻記載,指出多少代人前該行星既為ZHINE星人所發現和歌詠,所以ZHINE對此具有無可爭辯的主權。

    兩國對於這幾個小行星的爭議一向存在,只是自從ZHINE行星同UTA的建交成功,從UTA得到大量經濟和軍事上的資助以後,態度變得更為強硬而已。而且革命不久的ZHINE星球剛剛過去一場大災荒,統治階層的盲目,和政策的失誤,使得饑謹得以擴散,最終餓死了幾億人。他們急需一個可以轉移內部矛盾的目標。

    雖然有ZHINE撐起反對奴隸制的大旗,但各個國家仍然保持著觀望的態度,生怕既無法打倒TROLAYAZ,又喪失將來可能擁有拉利礦供應,從而在未來幾十年內星際爭霸的道路上處於落後挨打的地位。即使是ZHINE,也沒有將這個問題提到使兩國關係完全惡化的地步,UTA星球,更是始終處於幕後的支持地位。

    矛盾在看不見的水面下醞釀匯聚著,彷彿越積越厚的烏雲,被不定的氣流變化所左右,既有可能被狂風吹散而雲開日出,也有可能釀成一場前所未有的巨大風暴。梅森就是在這個時候,受葛利士的委託,來到這個風暴醞釀的中心。

    「哦,累死了。」來到馬可斯已經準備好的驛館,梅森就一下子坐在了舒適的大沙發上,抱住枕頭仰面倒了下去,然後猛地坐起,「我帶來的人安頓好了嗎,馬可斯?」

    馬可斯正在為梅森調酒,回答道,「放心,都他們該在的地方。什麼時候托雷亞茲家的超人,竟然會撐不過一場小小的歡迎會了?喏,給你。」

    梅森伸手接過,品嚐了一口,然後滿意地咂嘴。「真棒,還是你調得最好。我不是覺得累,我只是實在厭煩透了。那些禿頭大肚的老傢伙,或是難看得很藝術的女人一個個接上來握手致辭,我真是恨不得馬上掉轉船頭回TROLAYAZ。」

    「我剛才已經見識了列文連路都走不動的樣子了。估計你在行星軌道上也做過一些激烈運動吧?」馬可斯還是一如既往地,不到幾句話就會刺激一下梅森。

    「哈哈。上次你送的東西的確非常有用呢。」梅森笑道。因為是相識已久的老友,所以也沒有任何遮掩隱瞞的必要了。「不過,」梅森微笑道,露出白白的尖牙,「那應該是葛利士那個老傢伙給你出的好主意吧。」

    眼光好像要將馬可斯看穿。

    「哦……該死。什麼都瞞不過你,到底還是一個托雷亞茲啊,」馬可斯坐在他的對面,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他的建議……對我那時取得武器的販賣權……是有積極作用的。」看見梅森微笑著搖了搖頭,「喂,你該不會為我這種小小的叛變行為就大為生氣吧。何況我覺得那個禮物還是對你很適用的啊。」

    「當然不會。」梅森一口氣喝完了杯中的酒。把杯子放下,滿意地長歎一聲,人舒舒服服地倒在了沙發裡。「我不是也一樣被他差到SENTRAL上來跑腿了嗎?」

    「我正奇怪呢。梅森·托雷亞茲,偉大的前藝術家,著名的花花公子,堅定的享樂主義者,一年不見,竟開始關心起他的本星和家族的命運了。」

    「我以朱庇特神的名義起誓,」梅森從他被埋著的軟墊堆伸出一隻手,「我已經一年多沒有再在TROLAYAZ的紳士淑女中間鬧出任何緋聞了。美貌的男人和女人們,你們是安全的。你面對的是一個具有無比高尚美德的偉人梅森·托雷亞茲殿下,而奸商,跪下顫抖吧!」

    馬可斯忍不住大笑。

    過了好久,他才繼續道。「喂,老實說吧,到底是什麼風把不關心政治,只顧花天酒地的你給吹來了?」

    梅森沉默著,似乎連他自己也沒有準備好這個問題的答案。

    過了很久,幾乎連馬可斯都以為他不會再回答了。梅森忽然翻身坐起,非常嚴肅,卻又有點遲疑地說,「我……只是……想來看看那些傢伙胡說八道的嘴臉吧……說什麼奴隸制是不人道的,說什麼我們用鞭子,烙刑對待那些可憐的人……讓他們吃不飽穿不暖的。」

    「TROLAYAZ行星上的奴隸,人均年消費比得上一個普通國家的中產階級家庭。這一點是大家人人都很清楚的……但也許正是因為這一點吧……」世代從事商業的馬可斯,不同於那些目光短淺的小商小販,也不同於個性浪漫張狂的梅森,一向對政治非常地關心。

    「嗯。也許。我還不是很清楚……我想看看政治的是世界,究竟是怎樣的……如果事情真像葛利士說的那麼嚴重,說不定我真的有一天會……幹點什麼。」

    馬可斯張大了嘴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梅森這次並沒有抓住機會嘲笑他,他的目光游離著,似乎到了很遠的地方。

    「我……有自己決不會放手……的東西。僅此而已。」

    列文此刻,正在相隔幾個房間的床上,舒展自己的發疼的四肢,等待著梅森的到來。在行星軌道上時梅森的所作所為,讓他吃夠了苦頭。

    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被對待了。

    雖然幾乎每個晚上都會被抱,可是由於被媚藥所迷惑,列文已經根本無法再做出反抗梅森的行為,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屈服於情慾之下。

    列文無法再對自己的身體抱有任何的幻想。身為一個男人,卻渴望另一個男人,渴望那個人的身體。渴望他的愛撫和激情。這種他所不能理解,不能接受,不能正視的情慾,已經主宰了他的思想和行為。

    仇恨曾經是他最後的武器,是他心靈最後的支柱。是他在即使雙手被束縛,雙腿被捆綁,身體被囚禁的日子裡,所唯一能寄托精神的武器。計算著如何反抗,即使是被壓在身下的時候。幻想著如何復仇,即使是在連逃脫的可能性都是零的日子裡。

    而這一切,都在一年前,隨著那粒紅色小球的破裂,而煙消雲散了。

    這一年來,只要梅森一個眼神,手勢,或是一個曖昧的暗示,自己的身體,就會無法抗拒地,像火一樣燃燒起來。身體會靠近,雙手會乞求,唇會湊近,而雙腿,也會在梅森冷冷的微笑中,不由自主地打開。卑賤,下流。好像一隻馴服的狗一樣,在聽見主人的腳步聲到來時,拚命地搖動尾巴,等待主人的施捨。

    哦,施捨,多麼慷慨的施捨。梅森象蛇一樣緊緊纏繞著他,將自己的毒牙刺進他的身體,將性的歡愉如毒液一般一次次他的注入體內。

    中毒越深,他就越無法離開梅森。已經不再需要鐐銬和鎖鏈,他的身體,已經將靈魂緊緊地囚禁起來,固定在梅森的手心裡。

    不用梅森提醒自己,他也能記得住自己醜態百出的樣子。任何自尊,都會在那樣的回憶面前崩潰地一無所有。所以生存的唯一可能,只是放棄一切,放棄幻想,放棄思想,像一具行屍走肉一樣活著,等待著夜晚的來臨。

    過去的一切也完全地封閉。

    活著,

    只是作為一名性奴。

    然而偶然間,無法預料的某些事件會發生,也仍然會給他已經完全麻木的心靈,帶來針刺一樣的痛苦。

    比如說羅賓的離開。

    一直惹是生非,從不安分守己的羅賓,終於被托雷亞茲莊園逐出。他因為玩忽職守,將一百多名工人困在了礦井下兩天一夜。又冷又餓,有些還正在實習的孩子病倒發起了高燒,讓列文也忙了個不停。

    這次的錯誤,連羅賓自己也不能找到理由開脫。等事到臨頭,才收拾起平日的趾高氣揚,像一個手足無措的孩子,想起找人求情,不要把自己趕出托雷亞茲莊園。可是,這次不要說瑪亞,連他們這一族裡最有身份,在托雷亞茲家裡呆得時間最長的族人,也只能袖手旁觀,搖著頭,歎息著姐弟倆雙親的過早去世,以至於一直身家清白的家族,出了這樣一個令人感到羞恥的敗類。

    羅賓從此不會再擁有托雷亞茲家舒適的生活條件,生了病也不會在有人來看病送藥,遇到困難也不會再有人來排憂解難,有了麻煩也更不會有人來提供幫助。如同一盆一直在溫室裡由人照顧的花,從此將無依無靠地獨自面對一切風雨,和叢林裡的險惡。

    面色蒼白的羅賓,在聽完了無可改變的宣判以後,大叫大嚷「殺了我吧,我死在這裡,也不要離開,」最後仍被拖出了大廳。然後被送上一輛自動車,直接送到遠離莊園的航空港去自謀生路。

    瑪亞在角落裡無聲地哭泣,路緊緊抱住她顫抖的肩頭。老人們在歎氣搖頭,監工們則大鬆了一口氣。

    而侍立在梅森旁邊的列文,卻沒有發現,自己眼中露出了渴望的神情。

    渴望的神情。

    那樣的神情,再加上列文對跟隨梅森去SENTRAL的強烈反對,使得莫名奇妙的各種情感,又在梅森的胸口衝撞。梅森在旅途中,又以自己超人的體力和冷酷的意志,將列文折辱了一番,直至他沒有力氣再做出任何反抗的姿態為止。即使隨時隨地,將這個人帶在自己的身邊,也仍然讓梅森有一種強烈的不安,彷彿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男子,隨時會消失在浩淼的宇宙中,正如他的到來一般不可捉摸,無法抗拒。

    梅森回到房間時,疲勞已使得列文睡著。梅森勉強克制住自己將他再度喚醒,重複在降落軌道上的行為的衝動,只是輕輕在他嘴唇上一吻,便關燈入睡。

    接下來的日子裡梅森非常地繁忙。邀請函如雪片般飛來,請他到各地參加各種各樣的藝術展覽,信息幾乎擠爆了驛館的通訊線路。從宇宙各個角落來的人,都渴望著一睹這位才華橫溢,身份尊貴而又特立獨行,貌若天人的TROLAYAZ的王子。

    不同於大多數的行星,SENTRAL是一個幾乎完全人造的單純的宇宙政治和文化中心。這個原來沒有任何政治,軍事,經濟戰略意義的貧瘠星球,是幾百年前按照UTA的建議,由各個國家出資建造的行星聯盟議事之所。SENTRAL在任何場合都保持絕對中立,絕對不屬於任何星球或聯盟。宇宙各國派駐在上面工作的人員加起來總共有幾十億之多,相當於一個普通行星的人口總額。每天舉辦各種各樣的會議,傳遞各種各樣的信息。每天飛船在這裡如雨點一樣起降,各種和平的協議在這裡簽定,各種戰爭的陰謀也在這裡醞釀。

    作為一個純粹的消費星球,SENTRAL當然比別的地方擁有更多的高素質的居住人口,所以這裡也逐漸成了一個宇宙間舉足輕重的文化中心。即使對於已經被各種博物館,演出,展覽寵壞了口味的人們來說,梅森的到來,也是一件令人振奮的盛事。他的停止創作,反而使得人們更渴望一睹這位「宇宙間從來沒有過,也再也不會出現的幻象雕塑天才」。

    各種利益集團也藉著各種各樣的藝術展覽會,採用各種正式和非正式的方法同托雷亞茲家族接觸,探聽情報,權衡利弊。而梅森在葛利士精心挑選的隨行人員的幫助下,竟不自覺地發揮出遺傳中長袖善舞的政治天才,巧妙地周旋於敵我之間,瓦解敵人的陣營,再予以各個擊破。整個外交界刮起了一股「梅森·托雷亞茲」的旋風。

    空閒的時候,梅森會戴上目鏡,和馬可斯一起,悄悄地坐在行星議會的會堂裡,旁聽各種各樣放在檯面上的議事過程。

    剛開始幾天,梅森還相當專注。FAREN的農場主要求DEMSK開放市場,ZHINE就向三個世界出口糧食發表聲明,TANIA來的美麗少女卸下面罩,義憤填膺地指責對他們國家傳統風俗的粗暴干涉。RARUSS和LIBAN再一次就流血事件譴責對方違反了843協議。聯合探索籌備會議終於決定在KINGOG召開。

    但是到會議後期的時候,實在厭倦了枯燥和空洞的會議議程的梅森,開始在記錄紙上飛快地畫各國代表的漫畫頭像。彷彿賭氣似地要干擾專心的馬可斯,一個比一個更傳神,更滑稽的人頭最後終於讓馬可斯忍俊不禁,大笑出聲。兩個人不得不為避免被人認出而退出了大會的旁聽席。

    讓梅森奇怪的是,在SENTRAL的幾十天,列文始終沒有離開過他們的房間。

    雖然他很清楚「愛」的藥效,會讓在一定時間內得不到某個特定行為的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可是他也的確沒有料想到列文竟然放棄獨自一個人到外面的世界去的機會。

    在TROLAYAZ的列文,常常在梅森沒有召喚他的夜裡一個人出行,在地面的自然森林或地下的建築叢林裡穿梭。漫無目的地行走,只有在他精疲力竭的時候,才會回到梅森的身邊。

    梅森所許可的自由,既讓他喘氣,又讓他窒息。就像鎖鏈上包裹的天鵝絨,套在列文的脖子上。伸長,縮短,鎖鏈的另一端,牢牢地抓在梅森的手心裡。

    而在SENTRAL幾十天,列文始終足不出戶。這種情況在梅森的一再探詢下仍然毫無結果,沒有改變。奇怪的是,習慣了一隻高飛的鷹,反而讓梅森對這只蜷縮在籠中的鳥感到難以忍受。

    最後,梅森終於強行拉上列文和他一起參加一個重要的社交晚會。

    從懸浮車上下來,順著鋼鐵支架從地面直衝到城市的上空。而舉辦晚會的巨大的球型大廳就矗立在它的頂端。這個名為「水晶之星」的大廳,是SENTRAL中心城市CAPITA的最高點,從上到下全都是完全透明的水晶玻璃,頭頂上是繁星閃爍的夜空,下面則可以看見SENTRAL美麗的夜景。點點自然或是人工的光芒,從外面一覽無餘地映照進來,讓人產生如夢如幻的不真實感。漂浮這種自然和人工的美麗夜色下,耳邊響著輕柔的音樂,訓練有素的侍者托著美味的食物和佳釀來回穿梭,這種情況,更讓人充分體會到權利和金錢所能帶給人的飄飄欲仙的陶醉滋味。

    「梅森·托雷亞茲」,和他身邊從未露面的英俊隨從,幾乎是一踏進會場就受到了眾人的注目。看到那些艷慕和貪婪的目光,緊緊追隨著列文,像粘在他身上一樣無法甩脫,梅森感到從心底裡泛上一股強烈的不快。

    因為是非正式宴會,大多數人都有帶上自己的情人或伴侶,所以會場上美麗的少年和少女爭奇鬥艷。但盡量想往人少處躲藏的列文,卻比那些美貌的少年,吸引了更多的目光。

    平時習慣的黑色裝束,換成了適合隆重場合的禮服。雪白的衣領,襯著漆黑的頭髮和眼睛,更托出他如陽光一般性感的膚色和英俊臉龐。勻稱的身材,再加上健康的體格,敏捷的步態,讓他帶上了一種野獸般的靈巧。這種梅森所熟悉的品格,在這樣文質彬彬的場合更顯得鮮明起來。不一般的是,列文並不顯得怯場,完全不似一個從未見過世面的鄉下野人,而是很得體地盡著自己的義務,待人接物完全符合梅森的高貴身份。只有梅森自己,才能夠在一瞬間的目光接觸時,看得見在那無法閱讀的表情下,所隱藏的憤恨和無奈。

    懷著一種奇怪的嫉妒和驕傲混合成的複雜心理,梅森在陰暗的角落裡觀察著這個處在大庭廣眾之下的性奴。這個已經帶上了鎖鏈的,屬於他,他一個人的英俊而野性的男子。回想他在瀟灑裝束下的性感身體,優雅舉止下的野性鋒芒。

    梅森很快被從他專心致志的觀察中拉了出來。參加晚會的大概有幾十人,大都非富即貴,即使是在SENTRAL這個達官貴人雲集的地方,也都是些能讓人聽了眉毛一跳的人物。作為來自TROLAYAZ的特別使者和藝術家,梅森很快被人群所圍擁起來,他只能一邊詛咒著自己為什麼會接受葛禮士的請求,一邊帶著能讓人瞠目結舌的優雅笑容,把眼光移向他的仰慕者和敵人們。

    列文終於得到了喘息的機會。從人群中緩慢地,不引人注目地漸漸退出,躲到了一個比較安靜的角落裡去。他知道,其實如果自己能夠少和別人搭訕,獨自一個人安分守己地度過這一個晚會的話,就能夠使自己的這個夜晚更加好過一點。對於梅森強烈的獨佔欲,他已經有了充分的覺悟。而他那種反覆無常,既無法預料,又只能俯首帖耳的控制欲,列文也只能全部無條件地接受。

    對於那個在晚會的中心受人矚目的主人,他只能懷著一種已經難以表明的心情默默地注視著。

    在梅森手下的兩年生活,已經將他原以為死也不會放棄的很多東西完全磨去了。自信,自尊,自由,這些是連怎麼寫都已經快忘記的詞語。任何想要違逆於梅森的念頭,只要想一想,就會首先在他自己的兩腿間引起直竄心肺的電流。那是無數次被訓練的結果,也是對「愛」中毒已深的明證。對於仇恨的執念,最終已經變質為貪生的本能。只要能在夜裡被這個人抱,只要能讓他願意抱自己,做什麼都可以。列文很清楚自己已經不再算是一個人,而只是性慾的奴隸了。

    所以,他只想平安地度過這一個夜晚,而不想再度引起梅森的怒氣。

    「對不起,請問您也是ZHINE星球的人嗎?」聽到這句話,列文的心裡,忽然咯登一下。

    回頭看見的,是一個風度翩翩的中年男子。修長的身材,兩鬢夾雜著幾根優雅的銀絲,鼻樑上架著一副細邊的眼鏡,那種古老的風俗,更讓他增加了幾分儒雅的氣質,讓人一見就有一種油然而生的親切感。和列文一樣,他也是黑髮黑眼睛的東方人種。鏡片後面的眼睛因為笑容而瞇起,手裡拿著一杯紅酒,向列文遞過來。

    列文的心中忽然如翻江倒海般地不安。他感到一陣眩暈。

    「不……不……」列文舔了舔發乾的嘴唇,「不是。我不是ZHINE星球的人。謝謝您的酒。」他伸手接過了酒杯。

    「啊,我還以為您是一個我認識的人呢。能在這裡看見黑髮的人,總是讓人不自覺地懷念起故鄉啊。」男子微笑著在列文身邊坐下,輕輕嘬了一口手裡金黃色的液體。

    一口酒下去,列文的舌頭漸漸潤滑起來,雙手冰冷的顫抖也漸漸平息。

    「也許,您應該在別處尋找您的同胞。我只是一個小人物。」

    「哦,是嗎?能跟隨梅森·托雷亞茲來SENTRAL的,即使是小人物,也一定有非常不尋常的背景吧。」男子目光閃爍地道。

    離開,要趕快離開。走得遠遠地,離開這個人。

    「平常不平常,應該和您無關吧。如果您是想在我身上尋找梅森的突破口,我想您還是別費力氣了。放我一個人安靜地呆一會兒。」列文有些口氣粗魯地說。他看見梅森此刻正被兩三個貴婦包圍著,暫時還沒有注意到自己,稍覺心安。

    「啊,抱歉抱歉,失禮了。我沒有這個意思。我應該向您先自我介紹的,。」男子放下酒杯,鄭重地伸出手道,「我是ZHINE星球來的首席商務代表,林誠歷。多有得罪了。」男子的臉上,反而滿是道歉的誠意。

    列文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伸出手去,握住了林誠歷。「我是……列文……托雷亞茲。」

    「請問您的職務是……」林誠歷的眼中閃動著好奇的光芒,和一些別的什麼。

    「性奴。」列文放下酒杯,頭也不回地回答道。他實在不能忍受了,站起身,尋找著梅森的蹤影,準備迅速躲開。

    「性奴……?」無法克制的驚愕,從男人的語調中洩露出來。

    列文深呼吸一口,

    「是的。我是奴隸的一種,專門供梅森發洩性慾用的。他所以帶著我是因為我的身體能讓他感到上起來很愉快。如果他不上我的話,我就會難受得要死。我就是派這樣很簡單的用處的東西。所以想要我背叛他的話,是不可能,也是不會有什麼用處的。明白了就離我遠點。」一口氣狠狠地說完這些話,他頭也不回地走開。

    聽得見身後猛吸涼氣的聲音。

    他只想快點躲開。在讓梅森找到任何不快的理由前離開。

    可是,已經太晚了。

    梅森·托雷亞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一隻手搭上列文的肩膀,強迫他轉回身去,另一隻手伸了出去,和剛才那個男人握手問候。

    「啊,我想你已經見過我最寵愛的人了,林先生。」梅森的眼睛,正好藏在一片陰影中。最親切優雅的口氣,在列文的訓練有素的耳朵裡聽來,卻帶來一絲絲的寒意。

    「啊,托雷亞茲殿下,再次見到您,真是令人愉快。」ZHINE星來的商務代表,立刻站了起來,保持著恭敬的姿勢,彬彬有禮地問候道。

    「哦,您該不會把我最親愛的列文給策反了吧,」梅森的口氣非常地輕鬆,「老實說,那可是非常容易引起戰爭的行為哦。一個美人,抵得上一千座拉利礦。那是我們星球的諺語哪。」說完這樣的話,他先仰頭笑起來。

    「哪裡哪裡。我們的星球上也有同樣的說法,叫『衝冠一怒為紅顏』哪。我當然很理解您的心情。您千萬放心,我還惦記在我們後天的藝術節開幕式上見到您呢。」林誠歷也面帶微笑,真誠地說。不卑不亢,已經完全看不到剛才他驚愕的神色。

    「我當然也很期待見到ZHINE的古老戲劇表演和精美文物哪……藝術是不分國界的……那天您在議會上精彩的演說,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您真是你們國家的驕傲……那麼,我們就後天再見了,ZHINE的商務代表林誠歷先生。」保持著體面的舉動,梅森的手卻已經迫不及待地把列文拉開了。

    「多謝謬讚,再見。梅森·托雷亞茲殿下……嗯……還有……列……文先生。」彷彿有什麼話要說,林看向列文的告別眼神,似乎別有深意。

    「我告訴過你了,我們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寒暄了幾句,我管他是不是ZHINE星球的間諜頭子。」列文怒氣沖沖地甩開梅森的手。站在外面露台上,周圍茂密的裝飾植物,正好擋住了兩個人的身影。

    梅森的手臂,卻像鐵環一樣箍住了列文的腰,讓他無法移動半步。「哦,是嘛?你們看起來已經很熟了嘛。」話語中,有些連梅森也不能瞭解的惲怒。

    「這個……就是所謂的吃醋嗎?堅持要帶我來的不正是你嗎?現在又像女人一樣煩人,你是男人嗎?」列文發現嘲諷地說,實在無法逃脫,只好大膽地用言語反擊。有的時候,如果他選擇了合適的詞句的話,他會發現得到預想不到的好運。

    「哼……不要用這樣低等的台詞吧。你以為是SENTRAL的三流歌劇?我是不是男人你很清楚,我只是確認一下對自己的東西在需要用的時候,是不是在手邊而已。」

    「需要……用?該死!你不會想在這裡……」

    梅森的這種突如其來讓他猝不及防的侮辱,總是讓他難以克制地強烈反彈。

    「說對了。為什麼不可以?」話音還是冷冷的,可是手卻已經在漸漸向下,那正是列文所熟悉的,惡夢先兆一樣的動作。

    「……住手……會被……看見的……梅森……住手……」列文的呼吸急促起來。

    「閉嘴。就算全世界看見又如何?你是我的。隨時隨地,永遠都是我的。」

    列文無法再出聲反抗。他的嘴已經被梅森牢牢地封住,身體順著牆壁慢慢下滑。

    星光,在深藍色的夜空中,顯得格外地遙遠……

    過了很久,兩人才從露台上回到燈火輝煌的大廳。梅森仍然笑容可掬,神清氣爽,而身邊的列文,卻是滿面倦容,步履蹣跚。

    梅森用一個凌厲的眼神,制止了列文試圖整理衣服的行動,開始帶著他向一個個的來賓告別。他有意放慢了腳步,同這個或那個人握手,擁抱,討論接下來的計劃日程,邀請大家到驛館或TROLAYAZ作客。而列文無法抑制自己臉上羞愧和憤怒的紅潮,衣衫凌亂,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後面。

    幾乎整個大廳,都明白了剛才發生的事。一種奇怪的尷尬籠罩著人群,但老練的歡聲笑語卻沒有停止。

    終於走到門口的時候,梅森用眼睛尋找剛才那位ZHINE星球的代表。

    沒有找到。有點遺憾。

    他優雅地向全場鞠了一躬,然後緊抓住列文的手離開。

    站在向下滑行的電梯裡,兩個人都保持著沉默。有些早已重複過太多遍的話語,已經消失在思想的迷宮裡。剩下的,只是距離,和沉默,用身體無法跨越的鴻溝。

    底層大廳裡,人已經漸漸變少,有一些正在搬運東西的工人。很多等候著的隨從都已經昏昏欲睡。幾個ELESH的商人,正簇擁著TANIA贈送的那幾個美麗女代表,向他們的豪華車走去。

    深夜的空氣寒冷又醒腦。寒風讓人發熱的頭腦漸漸冷靜下來。眼前是SENTRAL陌生而又清潔的街道。

    梅森·雷亞茲的坐車向他們緩緩滑過來。

    而接下來的一切,發生得實在太突然。

    「彭」的一聲巨響,車忽然在一股火光中被氣浪掀翻,車蓋直衝上天空,然後落下,砸在旁邊的自動步道上,濺起一片金屬的火花。

    列文被梅森狠狠地推到地上,胸部的撞擊讓他一下子連呼吸都停止。

    空氣中交織著武器交火的光芒。寂靜的深夜中,只聽見那輕微的致命嗖嗖聲。

    事出突然,托雷亞茲的隨員們幾乎大部分中彈倒下。剩下的幾個也被火力壓得抬不起頭來。

    大樓的警報燈在閃爍著,已經聽得見遠處傳來的人群的雜亂的腳步聲和警車的尖嘯。

    梅森彎著腰,在槍林彈雨中危險地左躲右閃。而列文戰鬥的經驗和本能在瞬間甦醒,他就地幾個滾翻從一個已經被擊中的隨員身上抄起槍,轉身反擊。

    太慢了,太慢了。

    一個黑影從天而降,啪的踢飛了列文手中的武器,冰冷的槍口,直指向列文的眉心。

    列文所看到的最後一個景象,是梅森被擊中左肩,一條胳膊被炸飛,鮮血飛濺而出。

    然後,一切都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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