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娘已躺在這俊山靚水、巍峨群山間;長安,變得模糊而遙遠。入住村寨已有八個月,加上路上的四個月,這一年中,不知長安的那個人過得如何?雲南淳樸無爭,宛若與世隔絕。驛使三個月才來報一次朝廷旨意,劉欣已命人在雲陽開鑿運河,發展水力……是因過去自己那句「雲陽四面無海」嗎?
董賢並非一個愛照鏡子的人,但他常會站在那幅銅紙前端望。他在欣賞一幅畫,一幅由他來作,劉欣命名的畫。董賢低著頭,走上竹梯。進門時,偶然發現地上那枚髮簪,拾起一看,上面刻著芷薇的名字。幾天沒見面,今天前來又讓她撲了個空,還掉下東西。
董賢有些過意不去,轉身下樓,趕往芷薇的竹閣。來到芷薇的住處時,正巧齊木也在,兩人像料到他會來一般,已倒好了茶水。芷薇一看董賢手裡拿著髮簪,趕緊起身,不料腳踝作痛,整個人向前衝去,幸好齊木在邊上,一把將她扶住。
「你的腳怎麼了?」董賢關切問道,看這兩人神色緊張,只覺有些奇怪。
「不小心……摔的。」芷薇結巴道。先前回來時,齊木已將計畫大致托出,嚇得她六神無主。此刻,芷薇只希望董賢不要還那髮簪,速速離開。她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心神不寧。
齊木搶著開口:「董大哥,你找芷薇什麼事?」
董賢將髮簪遞上道:「芷薇,這是你的吧?掉在我門口了。」
芷薇猶豫著不敢去接,還是齊木熱心,接過後,硬塞到她手裡。
面前兩人似乎特別古怪,董賢也不願深究,說道:「你們還有話說,那我先告辭了。」
「喂!都是要做新郎官的人了,就這麼走了呀?」
聽齊木大聲一喚,董賢轉身:「新郎?你說我?」
「不是你,還有誰?你都把信物交還芷薇,說明你同意娶她啦!」齊木興奮地拉著芷薇到董賢面前,「我們雲南的婚配風俗中,一方要是對另一方有意,只要將髮簪扔到他門口,那個人若同意婚娶,只要將信物還回來就是了。」
董賢一愣,繼而道:「抱歉,我不瞭解雲南民俗,只想物歸原主,別無他意。」
「那可不行,你都還了,不能不承認。」齊木大著嗓門抱不平。
「算了。」一旁的芷薇拉拉齊木,「我們是中原人,本來就不該受當地民俗之束。」
芷微的聲音有些顫抖,董賢覺得揪心,低道:「芷薇,對不起。」
「你怎麼能反悔呢?她為你都扭傷了腳……」
「齊木別鬧了,表哥已有意中人了。」芷薇勸道,又轉向董賢:「我們鬧著玩,你別放在心上。」說完,就一拐一拐地出了竹閣。
齊木對著董賢大歎一口氣,也跟著跑了出去。
董賢怔在原地,吁了口氣。
芷薇心頭傷總有一天會痊癒,只要一個真心愛她的人出現即可。而他的傷,能否癒合,只怕不能自己決定。
長安,那個遙遠而熟悉的地方,住著日夜令自己懷念的人。他身材修長,穿起冕服,一定氣宇軒昂;他思維敏捷、料事如神,朝中事務當打理得井井有條;他相貌英俊,現在大概佳人在抱,忘卻舊人……
心裡泛酸,董賢走下竹閣,習慣性地向北望去,一片翠山,望不到頭。
***
長安的冬天甚是寒冷,走在空曠的長樂宮中,更是死一般的沉寂。劉欣沒有命人傳報,獨自穿過冷清的長廊。趙飛燕靠在涼亭的石柱上,看到劉欣前來,上前迎道:「原來是皇上來了,外面風大,快些進殿。」
即便到了殿內,也不覺得有多少溫意。劉欣坐下問:「太后這裡怎麼這樣清靜,連個宮女也看不到?」
「是我讓她們不用常出入的,也沒什麼須要侍候,跑來跑去,擾了心緒。」趙飛燕徐徐說道,眉間難掩憔悴。
兩個月前,她剛剛分娩,身體越發虛弱。誕下的是個男孩,名叫劉衍,趙飛燕又給他起了個古怪的乳名,叫做箕子。
劉驁生前的囑托,劉欣並未忘記。這一年來,他極為關心太后起居,只是趙飛燕在心頭上了一道鎖,劉驁駕崩後,就從沒見她舒心笑過。
坐了片刻,趙飛燕偶爾答上兩句,多半都是劉欣噓寒問暖。
看她久久不說話,劉欣問:「箕子呢?不如朕把他帶去未央宮住幾天。」
他說著微微一笑,想起宮裡那兩個小孩,還真為這皇宮增添不少生趣。
劉衍雖然只有兩個月,但生得聰穎可愛,一雙亮目極討人喜歡;而從舂陵趕來的小劉秀已滿了週歲,可以下地走路,笑時,唇邊會露出兩個酒窩,時常要纏著劉欣。
「由奶娘帶著,箕子太調皮,不敢讓他叨擾皇上。」
趙飛燕冷冷一句,澆滅了劉欣的興致。劉衍是與眾不同的,他生來就是一個復仇工具,生母對他若即若離,而報復的人又正是他的生父。
劉欣雖也想除掉王莽,但想來這孩子確實無辜,不禁道:「太后,上一代的恩怨,又何必用下一代來償還?」
雖不是命令語氣,但他的話還是字字有力。
趙飛燕起身推說:「我有些累了,皇上還是請回吧。」
近日她時常覺得恍惚,像是活在過去,不斷夢見入宮前與劉驁相識的情景。
玉石俱焚便是趙飛燕想要的,她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只為有朝一日看著王莽悔不當初、痛不欲生。母性已被封印在仇恨之下,她懷揣著那把雙刃劍,雪恨前仇之日,也是她萬劫不復之時。
看著趙飛燕神色頹然,劉欣忍不住歎氣,起身離開。
一走出長樂宮,總管趙昆就上前稟報:「皇上,王莽傳來急報,稱武都山匪人數過多,他手中兵力不夠,又不熟悉當地山勢,可否由長安調駐兵支援?」
武都一帶被當地盜匪佔山為王,也是因朝廷多年未對其進行管制,不設州郡所致。此番派王莽帶兵圍剿,也是彌補他失職之過。如今,王莽又提出調派駐兵─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京城駐兵一旦受他號令,形勢又將逆轉。八抬皇轎落坐長樂宮外,劉欣一掀衣襬,坐上御轎說:「命人傳話回去,莽王叔過去圍剿藩王,經驗豐富,朕信他這次一定也能化險為夷,以少勝多,凱旋而歸。」
王莽在朝內黨羽眾多,隨便找個借口將他除去,定會引起其他風波。劉欣並不與他正面衝突,而是變著方子將王莽派出平亂,減少他的參政機會。身側輕紗飄舞,八抬御轎路過御陽宮時,劉欣情不自禁地撩紗觀望。他一揚手指,召來轎旁的趙昆:「他在益州,最近過得如何?」
趙昆邊走邊道:「回皇上,董大人還住在那間竹閣裡,無病無恙。在雲南的侍從說,他每天都會去瀾滄江邊,站上許久才回來。」
「漲潮時,讓他們多加注意,他不會游水。」劉欣不知在想何事,怔了一會兒,又說:「他聰明得厲害,宮裡派去的人,不要被認出來才好。」
「皇上放心,那些侍從早在董大人趕到前,就住進村寨,連芷薇姑娘也不知道,絕不會暴露身份。」
劉欣點頭,又放下紗簾。一年了,他究竟是沒有歸來的意願,還是沒有歸來的勇氣?劉欣伸手輕撫腰間那半塊玉珮,嘴角微微上揚。皇宮是不適合你我,但誰說我就游得走,你卻飛不掉?現在不就倒過來了嗎?
***
七年光陰冗長繁複,卻又似彈指一瞬。更改年號的七年間,久違的人依舊沒有相見,只因那份共同的倔強與信念。劉欣現已是當之無愧的大漢天子。過去那無慾無求的少年,已成為號令天下的帝王,仍然英俊瀟灑,至高無上,仿若不可一世,卻不得不顧全大局,周旋朝野。
這七年,對任何人而言,都有了變化。劉秀與劉衍已到了唸書年齡。劉秀聰明過人,七歲已會吟詩,極討人喜歡,而最令劉欣欣慰的是他那雙眼睛,清澈見瞳,又讓人捉摸不透。就如那個至今躲在雲南,不肯現身的人的眼睛一樣。雖然極寵劉秀,但劉欣還是將他送回了舂陵。宮內還有劉衍,就算平日裡沒人與他搭話,他的性格也隨母親般,乖巧安靜。
從長樂宮把劉衍接來時,他的左右兩頰被人各畫了幾撇鬍子,加上水汪汪的眼睛,活像一隻受了委屈的小貓。劉欣正在案邊批閱公文,一見他,即刻忍俊不禁,可一想又覺蹊蹺,詢問趙昆道:「衍殿下這臉是怎麼回事?」
趙昆行禮答:「回皇上,小人在路上問了不下十遍,衍殿下就是不肯開口。」
「哦?」劉欣一挑眉,看向劉衍:「箕子,你的臉是怎麼回事?」
劉衍低下頭,不說話。劉欣喚來宮女打水,將劉衍的臉洗乾淨後,拉他到桌前。握住劉衍的手時,才發現手上生了凍瘡,腫得像個饅頭,鼓鼓囊囊的小手與他瘦弱的胳膊極不相稱。深知劉衍最怕趙飛燕,劉欣假意向趙昆吩咐:「既然箕子不肯說,就去稟報太后,讓她派人仔細查查。」
這話一說,劉衍果然拉住劉欣,輕道:「求皇上不要告訴母后,我的臉……是幾個宮女姐姐閒來無事,畫著玩的。」
劉欣頓時沉下臉來。雖知劉衍並非劉氏血脈,但他生在皇宮,也有王子身份之實,如今卻落得連宮女也敢戲弄他。從他手上的凍瘡可看出,必是在長樂宮受凍,也無人過問。
「不要驚擾太后,去把照顧衍殿下的宮女找出來,遣回原籍,再從未央宮調幾個伶俐的過去侍候。」
劉欣向趙昆吩咐完,又轉向劉衍:「在宮裡的書塾上了一年課,可有收穫?」
如若換作劉秀,定會立刻背上幾首詩,而劉衍生性文靜,只是點點頭。劉欣知他訥於言辭,淡淡一笑,擺好紙墨說:「默篇《鴻門宴》給朕看看。」
劉衍執過竹筆,工工整整地寫了起來。讓個小孩通篇默寫《鴻門宴》本是難事,他卻默得順暢自如。心裡不禁有些感慨。劉欣憶起董賢曾讓他默寫《本紀》全書。
這些年,那個人的一舉一動,自己瞭若指掌——一成不變的生活,每天前去瀾滄江癡站半天,晚間又會一人站在銅紙前怔怔發楞。依然挑食、愛穿素色衣衫……正想得出神,書廂外突然有人傳報。趙昆將侍從領入,他跪下道:「啟稟皇上,漢水洪災已平,王莽帶兵返回長安,於漢高祖廟恭請皇上,前去告慰先祖。」
一提王莽,劉欣不禁冷笑。這幾年裡,他也算大起大落。自己本已將他派去駐守南陽,王莽在那裡住了幾年,太平無事。
一年前,他的堂弟在當地殺了人。王莽大義滅親,不但秉公執法,還將堂弟的屍首掛在城樓上暴曬三日,以此謝罪。大漢律例中,滅親孝忠者,授以晉陞,外加他在京城的黨羽聯名上書,王莽又名正言順地回到長安。劉欣也不會眼睜睜地看他東山再起,幾年內,大小苦差分給他不少。
前不久,又分派他五千軍力,前去漢水治澇賑災;不料王莽命硬得很,不久就傳來捷報,聲稱已將百年難遇的洪水擋下,並新建大壩,重修民居。大漢一旦經歷了場大事,當今帝王勢必要去祖廟祭祀。漢水一帶地廣人多,此次順利治洪,理當告慰先祖。劉欣命人將劉衍帶下,更衣戴冠,入座輕紗御轎。他做事向來謹慎,外出總有二百精兵隨行,浩浩蕩蕩地前往祖廟。
漢高祖廟位於芒楊山主峰,大隊人馬趕到時,已近黃昏。山腰雲霧繚繞,到達廟前,其餘人皆留下等候,由趙昆陪同劉欣登上百級台階,入到廟中。素衣、高冠,一路都有道童向劉欣行禮。正殿內供奉著沛公坐像,穿過中央亭院,便可直達後殿,後殿依崖而建,背後就是懸崖峭壁。殿內四壁上,各刻有大漢歷代君王生平盛世。
敬香、告慰結束,劉欣舉步前去後殿。他選擇站在刻有漢武帝生平的石壁前端望。董賢曾說他將武帝的好劣畫分得不夠公平,不知再遇時,他還會不會問自己,李延年為何要寫《佳人曲》給劉徹了?
「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僅憑這點,武帝便是大漢最傑出的皇帝了。」
劉欣聞言轉身,見王莽笑吟吟地站在身後。本以為他在一線救災,會黑瘦不少,不料久別再見,仍是風度翩翩。劉欣淡道:「許久不見王叔,別來無恙。」
王莽未接他話,逕自走到武帝壁前,又說:「不過他這一生好戰無厭,太急於開拓疆土,以致弄得窮兵黷武,用盡兵力。皇上可不能再步這條後塵。」
「你一臉春風得意,想必除了治水一事,還有其他好事?」
「皇上果然眼力非凡,不知還能不能具體說出,是因何事?」
劉欣不動聲色,低道:「這世上能讓你高興之事,怕是只有坐上大漢的龍椅了。」
王莽聽後,哈哈大笑:「不愧是劉欣!你從小不愛搭理別人,我還道是你性格孤僻,後來才知這就叫真人不露、居高臨下。」
「過獎了。」劉欣一瞥四周,又直視王莽,「比起一些人為達目的,不惜卑躬屈膝,處心積慮地想要捲土重來,實在是望塵莫及。」
這話極具諷刺,王莽卻照單全收,一撇唇角:「既然要做大事,又何必在乎手段?大漢先祖在與楚霸王爭奪天下時,可念及兄弟之情?」
劉欣不屑一顧:「所以王叔就以此傚法,按個莫須有之罪給令弟,處以極刑,以此換回京城一席之地?」
趙昆站在邊上,忽覺氣氛不妥,剛欲出廟喚人,卻被廟中道童劫下。王莽看他一眼,冷道:「總管不用徒勞,這高祖廟內,上下百人都聽我發號施令。沒有我的口諭,無人可踏出此地半步。」
趙昆怒瞪王莽:「混帳!你此舉是要軟禁皇上?」
「軟禁?」王莽大笑,「你這主子陰險狡詐,神不知鬼不覺地被封為皇帝,幾次三番將我派離長安,我怎敢軟禁他?總管放心,今日一過,本王會命人在這後殿壁上,好好鑿刻劉欣的生平。」
他話一撂下,周邊的道童拔劍聚來,個個眼神凶悍,絲毫不像清修之人。劉欣心中已然明白,必是王莽在此設下埋伏,祖廟中的人怕是早已被他殺害,調換。
「總管不用去想廟外的五百精兵,即使出得去,他們也已無力救我們。」數個念頭在腦中閃過,劉欣確認道:「朕分派給你前去治水的五千軍力,應該一人不少的回到長安了吧?」
「不錯,一人不少,大概現已將皇上的精兵團團包圍。與其去搶一塊窪地,誰都願意不費力氣地留守長安。」
「百年洪災,你帶兵去治,全數而歸,漢水應該已變成水鄉澤國了。」
王莽鼓掌道:「皇上果真高明!如今放眼漢水,已是滾滾江河,那裡地勢低窪,早該棄城不要了。」
「不可能!」趙昆大叫道,「朝廷已派欽差前去巡查,說是洪水已退。難道你連他也收買了?」
王莽悠然答道:「朝廷的欽差忠心耿耿,收買他談何容易?不過,將他的高堂、妻兒全吊在大壩上受洪澇洗禮,和漢水人一起陪葬,效果就不同了。」
湖北漢水被棄,當地子民之多達到數十萬,竟已成了祭品!劉欣緊盯王莽,眼前此人也算傳奇,與劉氏皇族兩代積怨,由自己接手,或許還不能徹底消除。劉欣歎道:「漢水被棄,你不怕激起民怨,重蹈秦亡覆轍?」
「漢水人盡數死絕,剩下的也是些老弱婦孺。要等他們起義攻打,恐怕未到長安,就先死在半路上了。」
王莽在殿中踱起方步,續道:「大漢版圖中,以長安為心,數洛陽水陸最為便利;黃河以北,以邯鄲最賦鼎盛;南北官道都要路經南陽宛地。除這四地外,根本無須在意一些小地方。」
劉欣冷笑,看來王莽只工於如何奪取天下,對於治國還是漏洞百出。
他不明白「野火不盡,重浴春生」的道理,也不知,身為前朝皇親,謀朝篡位,不比農民起義改朝換代。前者即為大奸大佞,侍主反弒主,遭萬人唾罵,民間遲早會有正義之師,舉旗根除。
可如今身陷敵人之手,自己也無可奈何。
劉欣苦笑:「你要朕如何?」
王莽仰天大笑,隨之上前輕撫劉欣的臉龐:「皇上長得真是俊,難怪我過去派最信任之人到你身邊,非但沒把你扳倒,反而推波助瀾。不過現在,董賢已經走了,不能再為你出謀策畫了。
「皇上放心,你死後,就算翻遍整個神州,我也會把那賤人找到,讓他下來陪你。」
王莽說完,從侍從處抽出一把劍扔給劉欣:「自行了斷吧。」
頃刻間,戶外狂風大作,風勢極猛,吹開後殿門窗,強行灌入。案上燭台全數滾落,點然了週遭物品,祖廟內的紙品、紗簾觸火即燃,外加強風一吹,懸紗房樑上即刻盤踞上一條火龍。
火勢發展,快得驚人,火龍貪婪地啃噬著吱吱作響的房頂。
趙昆心急如焚,連連叫喚劉欣,但劉欣依然面不改色,望著王莽沉聲道:「朕只求你放過劉衍。」
風吹火長,此火如同天降,眨眼間已遍佈大半個後殿,濃煙遍佈。
王莽自知再不離開,自己也將葬身火海,立刻讓人搬開几案,飛身從窗口躍出。吸入了不少濃煙,他低首咳嗽兩聲,又命人守住殿門,以防劉欣逃出。
邪惡瞳中映出熊熊大火,王莽冷笑:「放過劉衍?沒想到你竟如此天真,留下劉驁後人,那我又何必費盡心機將你們一一剷除?」
後殿內,帶火樑柱不斷落下,劈啪作響,地表也已燙熱起來,火舌越發逼近。四周皆是灼熱濃煙,難以吐息,眼前一片黑霧,幾乎無法辨物。
「皇上,拉牢小人,千萬別鬆手!」
灰蒙中,只聽趙昆嘶聲大叫,身上的冕服被人不住拉扯著。劉欣分外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一股力量猛地將他推開,一剎那,身體猶如凌空一般,飛躍而下……
一聲轟然巨響,祖廟後殿應聲倒塌,火光沖天,恍若永無止鏡的慾望之火。長安今日的天氣如同受了蠱惑。先是狂風平地起,不到片刻,又下起傾盆大雨,雨水勢如破竹,抬頭仰望,猶如萬丈江河從天砸下。
坍塌後殿上的火苗,在大雨澆淋下奄奄一息。雨水籠罩中,廢墟上如同籠著一層光暈,聖潔靈異。風狂雨猛,殿外眾人幾乎難以睜眼。王莽和著風雨大吼:「來人,去把劉欣的屍首挖出來!」
天色已黑,雨下作業難以撐燈,挖掘極難進展。足足候了兩個時辰,終於有人拖出一具焦黑屍體,前來稟報。王莽迫不及待地上前確認。只見屍首上,唯有那頂珠簾冕冠依稀可辨。帝王的頭冠以純金所製,一時半會兒是燒不掉的!心中得出這個結論後,王莽大笑不止:「劉欣死了!他終於死了!哈哈哈哈……」淒厲笑聲盤旋在整座祖廟上空,天色混沌,彷彿要壓下來一般。
隆冬,漢高祖廟後殿失火,當今聖上劉欣於內遭焚,不幸駕崩,英年早逝,享年二十有六。次年,朝中以王莽為首的黨派將劉衍扶持即位,改年號為元始。王莽自封為輔政大臣,助幼主掌管朝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