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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別說我愛情夫 第二章 作者:李葳
    仁善在東區商圈的新興商業大樓內,租了一個二十坪大小的地方,作為個人的造型工作坊。

    靠著過去在知名美容沙龍所累積的人脈,現在的顧客多以口耳相傳的方式上門預約,一天最多接五組Case的工作量,讓仁善不再像從前那樣忙得昏天暗地,從早到晚都得待在沙龍中,應接不暇得有如千手觀音般,在一組組的客人中團團轉,恨不得能有第二個分身幫忙他工作。

    縱使仁善的索價不低,但對上門的客人來說,能獲得美容師全程的打點,而非由A助理洗頭、B助理按摩、C助理吹頭,最後才輪到設計師稍微地上兩個卷子草草了事的一般沙龍相比,多花一點小錢也不算什麼——經常有客人會這麼告訴仁善。

    隱密性高、一流的技術與無微不至的服務,拜這三樣法寶之賜,仁善工作室的預約名簿上,從沒有過完全空白的一日,收入與在沙龍工作時相比,並未減少太多。尤其是近半年的口碑做下來,營業額也在穩定地增長中。

    二十坪大的空間,其中五坪是特別隔開的小房間,那兒擺放著辦公桌椅、電話、帳冊、顧客名冊等等,有需要保管上鎖的東西都放在這兒。

    剩下的空間,則有如尋常居家的風格,法式躺椅、玻璃書櫃、水晶花瓶中永遠盛開著新鮮玫瑰,角落還有一座摩登的吧檯。如果不是正中央擺放著醒目的落地長鏡與一整組美容、美發專用的長椅,經常會有人誤以為這是仁善的住家呢!

    通常在第一組預約的客人光臨前半小時,仁善會先到工作室內,調出今日接待的顧客基本資料,上面記錄著從髮質到膚質、職業與喜好之類的小檔案,再根據顧客的需求,替他或她先準備好專用的精油洗髮精、敷面料,這樣一等他們光臨,便能享受到最舒適、放鬆、毫無壓力的時光。

    仁善和一般專門作髮型,或只作臉部化妝的設計師最大的不同,便是他的造型是從頭到腳全包的。整體說是造型師,其實工作從腳趾到發頂都在他的服務範圍內。倘若顧客有提出要求的話,他也會為他們指點服裝搭配、鞋子的挑選等等。

    造型美容,不是追求完美無瑕,而是讓人容光煥發的技巧。

    這是仁善的工作準則。

    叮咚的清脆響聲,告知仁善第一位預約的客人上門了。

    啪噠啪噠地踩著羊毛拖鞋,越過光潔的木質地板,仁善將門打開,笑臉迎人地說:「哈羅,GINA,歡迎!」

    「嗨,仁善!」傾前在他臉上印下招呼的吻,有著黑髮碧眼的西班牙混血女子,是位在台工作的時尚模特兒,當初是阿陵介紹上門的。

    「我幫你泡了壺桔子茶,保養氣管。」

    「噢,正是我需要的!台灣秋天的氣候真是夠怪的了,說變就變,時而溫暖、時而冷,不感冒也難。」

    吐了吐舌頭,扮個鬼臉的美人,在脫下薄呢外套時,說:「我剛剛進門時,發現你門口旁邊有個很面生的男人在守著耶!人長得非常帥喲,又很高。是不是沒預約到的客人啊?或是新進的男模特兒,慕名上門的?」

    聞言,仁善的笑臉微微動搖。「真的嗎?那就奇怪了,我怎麼沒注意到。」

    「你就去看一下嘛!反正我還有點時間,可以等你。」

    仁善曉得GINA是一片好意,可是這片好意卻來得不是時候。唉,不去看一下似乎會說不過去,但……他早就知道門外的人是誰了。

    「那就請你稍坐一下,我去去就回。」

    最後還是無法辜負GINA的心意,簡單交代一聲後,仁善打開了工作室的門。

    同時,原本靠在走道牆上、滿臉寫著枯燥無聊的男人立刻挺起身,尷尬地對仁善揚起一道濃眉,顯出強勢的防禦態度。

    先反手將門關上後,仁善才無奈地開口說:「谷先生,你留在這邊也沒用,我現在必須先顧自己的飯碗,沒有時間去找阿陵的下落。」

    谷洋一撇唇。「時間是我的,我也沒別的地方可去,可以等到你有空再說。」

    「但你站在這邊,會讓上門的顧客誤解,以為我和人有什麼糾紛。」仁善耐著性子地解釋。

    「我看來像討債公司的嗎?」低頭看著自己穿著的男人,明知故問地說。

    不提長相,高人一等的理想九頭身,套著低V領的長袖鐵灰色毛呢衫,長腿則裹著西裝長褲外型的深藍色休閒褲,腳下踩著一雙咖啡色雅痞鞋,這副百年也不會退流行的時髦穿著,從任何角度來看,都不像是前來討債的流氓。

    挺直的鼻樑、修得乾乾淨淨的下顎、高冷的顴骨,是男人都會羨慕並想擁有的方正有力的線條。濃眉炯目被一副無邊的淺灰色墨鏡所遮掩,但這可擋不住那張飽滿性感的寬嘴。

    綜合這些片面的小優點後,得到的結論大概和GINA所說的「非常帥」相去不遠。谷洋無疑地得到了上天的垂愛,有著得天獨厚的優秀條件,能吸引諸多異性的目光。換句話說……這樣的龐然「大物」隨隨便便的,就會招惹來一堆不必要的注目。

    「問題不在這裡。」仁善微歎息地回道。

    兩人雖然相識不久,但憑直覺,仁善斷定谷洋是滿「我行我素」的人種,一旦他打定主意,就沒有打退堂鼓的時候。哪怕這可能會造成他人的困擾,但在谷洋眼中也不成障礙吧!

    「你如果真的要等,不妨去樓下的咖啡廳坐坐。等我送走這位客人後,正好有個空檔。」仁善退而求其次。

    「不能在裡面等嗎?」幾乎稱得上厚臉皮的,男人挑起眉問道。

    「不行。」與工作扯上關係時,仁善是很有原則的。「你認為一位淑女會希望在紳士面前,顯露她沒化妝還滿頭泡沫的模樣嗎?」

    「誰不洗頭啊,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你不也在看?」絲毫沒有體貼心的男人,強詞奪理地說:「大不了,我不看就是了。」

    「你要等,請在樓下等。如果你繼續站在這兒,我會請管理員上來。」做出最後通牒。

    「知道啦,我下去就是了。但你可別想自己偷偷聯絡上她們,卻不讓我知道。」總算放棄的谷洋,有些不甘心地瞄他一眼。

    在谷羊直線的思考中,已經認定仁善是和「她們」站在同一國的。

    「現在是我的工作時間,我不會有空做那種事的。」語畢,覺得不能再讓GINA空耗時間的仁善,旋踵回到工作室內,將煩人的事一併關在門外。

    「抱歉,讓你久等了。」

    從手上翻閱的外文雜誌中抬起頭,她不介意地甩甩頭。「不會、不會。怎麼樣?已經解決了嗎?」

    希望是如此,仁善在心中暗道。

    「嗯。今天我們先從洗頭護髮開始吧!你今天晚上有一場珠寶秀,對吧?」

    套上皮製的長圍裙,從小冰箱中取出事先準備奸已添人尤加利精油的洗髮精,仁善已經把雜念拋在腦後,搖身一變為專業的美容師臉孔。

    「仁,我可是全權拜託你嘍!我想今晚會有許多鎂光燈對著我猛拍呢!要是眼角的紋路被拍進去,我一輩子都不敢出門了!」

    仁善微笑著。「什麼紋路?你這可是在挑戰我的手腕嗎?讓我們看看這兩小時能締造什麼神奇效果吧!」

    回應仁善俏皮的眨眼,GINA格格地笑著。

    事實上,仁善是相當內斂而沈穩的人,小學時還被老師評為過度害羞內向,有必要與同學多作接觸。幸虧這幾年在沙龍的鍛煉中,他也學會了如何藉著開玩笑與俏皮的動作,讓原本累積下少壓力的客人先放鬆精神。一石二鳥,它也有助於加快在護膚保養的過程中,讓昂貴的保養品能充分地滋潤並被吸收到真皮層內的速度。

    不知不覺中,播放著爵士慢歌的工作室內,洋溢著陣陣愉快的交談與笑聲。漸漸地,仁善也忘記了那尚未解決的「麻煩」,全心投入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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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您的咖啡要續杯嗎?」雙眼燃著興奮的光彩,身著綠色短裙的女侍已經是第三次來到谷洋的桌旁,藉故添加白開水、送濕巾了。年輕的臉龐掩不住羞澀的薄紅,雙眼有意無意地暗示著谷洋。

    低頭看了下白金腕表,谷洋點頭說:「那就麻煩你了。」

    「是,我馬上替您續杯!」

    高亢的聲音回應完後,以發抖的手端起谷洋的杯子,女待一離開他的桌邊,不一會兒,就聽到櫃檯邊她和同伴興奮地討論著谷洋的聲音與眼神有多迷人等等。似乎先前曾經過一番爭奪,而女侍是搶到替谷洋換杯咖啡的幸運兒。

    年代還真是不一樣了。現在的七年級生,一個個都比他們那年代的女孩來得活潑大方且主動敢言。

    平常的谷洋是不會介意這點小地方的,可是因時因地、視心情的好壞,也會有無法忍受的時候,好比現在——谷洋除了厭倦外,還是厭倦!

    除了那群吱吱喳喳的麻雀令人不耐外,真正叫谷洋氣悶的是——到底他打算讓我等多久啊?那傢伙!

    灌了三杯咖啡後,滿腹「苦水」正是谷洋現在最佳的心情寫照。

    昨天,張仁善強硬的逐客令一下,谷洋不得不先撤退回家。整夜,他再三思考,然後不知哪根神經不對勁了,他就是覺得自己好像欠了張仁善一句道歉!

    但,他又沒逼他告白,是張仁善自己要「出櫃」的,難不成這也能怪到他頭上嗎?

    好吧,就算自己言語上有些輕率,也許不慎「侮辱」了他們那「一類」的人,但谷洋能對天發誓,他可不是那種對同性戀有強烈偏見的人。不是有句話叫「道不同、不相為謀」嗎?谷洋對同性戀的看法,大抵就是這種感覺。

    別人關上房門後的事,他懶得去管,他那時候只是針對「現況」發表感想罷了。本來嘛,如果張仁善和宋陵都是同性戀,那他們結婚做什麼?一個只能愛男人、一個只能愛女人,不應該是敵對的兩種人嗎?怎麼會湊在一起成了夫妻呢?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會造成整件事越變越亂!

    搖了搖頭,揮去雜亂的想法,谷洋決定堅持初衷——我無意介入什麼三角習題,也不想再管誰的性向是正常或變態的。總之,我只要找到了芙渠,能對岳父作交代,整件事就可以畫上句號了。

    這也是他今天會改而埋伏在張仁善工作室的理由之一。

    即便守在他的家門前,谷洋也沒辦法再像上回那樣,輕易簡單地說留下就留下。畢竟,那個傢伙可是玻璃圈的。尋常男人是和女人上床,而他那種人卻是專找同性……

    腦海中忽然浮現張仁善與沒有面孔的男人擁抱在一起的畫面,手臂上頓時起了—粒粒雞皮疙瘩。

    嗯……真是病態!生得再怎麼一臉清秀,但男人就是男人,身體扁平,下面還帶了個累贅,怎麼會有人能……唔,看他外表頗正常,舉止也不娘娘腔,不至於缺乏女人青睞才是啊!為什麼會是那個圈子的人呢?知人知面不知心,谷洋這回可真是體會到這句話的涵義了。

    點了根菸,谷洋才抽了一口,突然就被人從旁邊奪走。

    他訝異地抬起臉,正好與張仁善的視線相交。少了鏡片的遮掩,輕斂著眉頭的秀氣男子用著毫不造作的動作,把原本屬於他的菸放入薄唇中,深吸一口之後,吐了出來,並說:「好久沒抽了,都忘了菸的味道是這麼苦澀、這麼臭呢!」

    咚……谷洋的心亂了一拍。

    帶著些許疲態的男子,黑白分明的眼瞳與細眉間,竟飄蕩著一股異樣的色香。就像是不經意中撞見了什麼不該看的,谷洋移開了眼,端起咖啡杯掩飾自己動盪了一下的心。

    這是他不設防的一面,還是我眼花?

    總覺得方纔那一眼所受的震撼,非比尋常。谷洋不敢再深層地探究下去,啜著咖啡說:「我正在想,你若再不下來,我就要上去敲門了。」

    「抱歉。」

    把剩了一半的菸屁股塞進白色的菸灰缸中,張仁善跟著坐在他面前,以慵懶的手拂開額前垂下的發。「GINA的髮質比我想得還要糟糕,因為連續做了好幾場的秀,頭髮被死命地吹出造型、噴發膠,又沒有好好地保養,所以發尾都毛了。不過,你也沒興趣聽吧?」

    可有可無地一挑眉,谷洋喝完咖啡後說:「我知道你認為我很煩,但能不能請你早點和宋陵聯絡上?」

    「她的手機還是不通,走秀排演時也沒現身,氣壞了設計師,而她的經紀人已經在四處找尋了。更糟糕的是……阿陵失蹤的消息不知怎麼走漏的,有家八卦小報的記者今天早上已經守在我家門前。所以,我很感謝你今天是到工作室來,不然可能會讓一堆狗仔隊挖到阿陵失蹤和你老婆有關的消息。」

    一口氣說完後,張仁善把桌上的帳單拿起來。「我們走吧。」

    「走?去哪裡?」

    到櫃檯前付帳的仁善說:「回樓上再說吧,我要是在這邊待久了,誰知道會不會被狗仔們嗅到。」

    「你的工作呢?」

    「下一位客人是約六點,還早。」

    仁善沒告訴他,其實從昨天晚上開始,家中的電話就響個不停,一些娛樂媒體的記者不知從哪兒查到了家裡的電話,輪番上陣追問宋陵的下落。仁善顧忌到阿陵有可能會打家中的電話跟他聯絡,因此也不好直接拔掉插頭,結果到半夜三點才落得清靜一點,他也才能小睡一下。

    今天精神不濟的他,實在沒什麼力氣來應付谷洋。

    之所以會勉為其難地招待谷洋,還不是因為他也死心了。他知道,在宋陵與蕭芙渠現身前,自己和谷洋的「惡緣」暫時還斷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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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奇的視線,在張仁善的工作室內露骨地打量著。

    「原來你就是在這兒幫那些女人修修頭髮、剪剪指甲啊?」谷洋看著明亮的室內,和他想像中的粉紅色調相去甚遠。

    「我的顧客之中也有男性。」

    「哼!這年頭什麼怪人都有,連男人也學女人塗抹起自己的臉皮了。」

    「你似乎對我的工作有所誤解,造型不是女人的特權。」仁善歎息地說。

    「男人需要什麼造型?打扮得花枝招展、像只孔雀似的,有哪一點好看?只要乾乾淨淨的,能見人就好了。」

    「這麼說來,你在搭配這身衣服時,沒有想讓自己看起來順眼一點的意圖嗎?」仁善溫和地回道。

    皺起眉頭,谷洋瞟了他一眼。「你想說什麼,直說就好。」

    「想要看來美麗大方,或是看來神采奕奕,都是屬於造型的一環。如果用嘴巴說的不懂,你要不要親身體驗呢?請坐。」指著中央的皮椅,仁善故意用挑釁的口氣說:「真正有男子氣概的人,應該不會懼伯坐上這張椅子體驗一下全新的經驗吧?」

    谷洋哈地嘲諷回去。「看你沒客人閒得慌,居然拉到我頭上來了。聲明在先,我可不會成為你的常客。會在臉上作文章的男人,肯定都是些吃飽沒事幹的傢伙!」

    仁善沒回應他這句話,只是比了比「請」。

    谷洋見狀,臉皮一繃。這傢伙該不會是故意的吧,故意讓他處於這種進退不得的狀況?可惡!看起來一副溫和的模樣,事實上,分明是披著羊皮的狠角色嘛!

    大剌剌地往皮椅上一坐,任君宰割地伸出脖子躺下,谷洋嚷著:「你該不會事後跟我說要收費吧?」

    「事後?我還沒開始進行呢!讓我瞧瞧……你這古板的西裝頭髮型不適合你,即使塗抹了這麼多發油,也不可能一下子讓你顯得成熟穩重。你有著不錯的額頭,讓它被厚重的前發覆蓋未免可惜。」

    端起谷洋的下顎,仁善的長指在他臉頰上左比右畫。

    看到鏡子裡的自己像個呆瓜似的,由他擺佈來、擺佈去,谷洋就不耐煩了起來。「隨便你要做什麼,能不能別再浪費時間了?」

    「火氣這麼大,也許需要先放鬆一下。」笑著,仁善的指頭忽然來到谷洋的頸肩,往某處一壓。

    好痛!谷洋忍住叫喊,但反射的淚水已經漾在眼眶中,他狠狠地瞪著鏡中笑吟吟的傢伙。「你在幹什麼?」

    「這兒叫肩井穴,緊張的時候,人們往往會先繃緊這一帶的筋肉。不時常地放鬆一下,你的血管可是無法輸送足夠的氧氣到腦中。」

    「我不需要按摩!」

    「這是推拿。放心,我擁有合格的中醫推拿師證照。」以靈活的指端往頸子上攀爬、輕揉,仁善輕聲地說:「這兒是風池,這邊是風府、大椎……怎麼樣,感覺不像先前那麼痛了吧?」

    說也奇怪,正如他所說的,轉瞬間,原本的疼痛感化為酸脹,壓上去時痛得不得了,但一等他揉散之後,卻通體舒暢的——

    「你際怎麼停了?」谷洋正覺得這「推拿」還不錯時,仁善卻把手移開了。

    「方纔是示範,其實要先溫熱過你的筋肉後,再來推拿會比較有效。趁這段期間,還可以敷個面膜,你的皮膚狀況太乾燥了。」輕拍著他的肩膀,仁善對著鏡中的他笑說:「事前先告訴你,我會跟你收費。」

    翻翻白眼,谷洋吃下他這記回馬槍。「曉得了,我會付的,我付就是了。上了賊船、進了黑店,不付就出不了門是吧?」

    「小店收費合理,我還會給你打個折。」

    「嘖!你賺這種黑心錢不會良心不安嗎?」

    「黑心不黑心,等我結束之後,你再評論。」以一條熱毛巾覆住谷洋的臉,仁善忽然幹勁十足。要是能讓谷洋自動認輸,承認他的偏見是錯誤的,想必會是今天最有成就感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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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嗯…那裡……」

    谷洋忍不住歎口氣,真是太舒服了!他以前不是沒有讓人按摩過,普通的理容院在洗頭的時候,也會順便幫客人按摩一下,可是那些理容小姐尖銳的指甲掐在肉上時,只有痛的感覺,根本一點兒都不舒服,所以到後來,谷洋索性要她們別按摩了。

    這點,仁善就截然不同。他的動作宛如有什麼神奇的力量似的,總是知道他糾結的筋肉肌理,並恰到好處地疏開……

    「嗯嗯……我收回前言,你光靠這十指就可以讓我值回票價了,我都快睡著了。」覆在臉上的面膜也沒有他想像的噁心香氣,而是一種讓人不自覺放鬆的味道。

    「常有人這麼說。」舉起谷洋的手臂,邊做著旋轉動作,仁善邊道:「你睡著也沒關係,我會用一盆冷水讓你清醒。」

    「……吶,在我沒睡著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趁著兩人間趨緩的氣氛,谷洋想把放在心中已久的疑問拋出。

    「你說。」

    「為什麼你會和宋陵結婚?」直載了當地問出口後,谷洋得到沈默的回應,於是又加注說:「她愛女人、你愛男人,這麼說起來,你們是假結婚嘍?」

    先歎口氣後,仁善回問:「你是單純好奇,還是這麼喜歡刺探別人的隱私,踩別人的痛處?」

    「好奇一半,不解一半。你不想說就算了。」

    「……」

    仁善想了想,終究谷洋也不是完全的局外人,告訴他也無妨,於是緩緩開口說:「宋陵是我剛到美容沙龍做助理美容師時就認識的。起初只是單純的顧客關係,算是面識但未深交。直到有次我臨時代班去支援一場服裝秀的後場,而她也以新人的身份第一次上場走秀……

    「阿陵是設計師特別指名的,就新人而言,她太鋒芒畢露了,所以很自然的,一些老鳥的敵意就集中在她身上。有人將她使用的發膠摻雜了真正的膠水,害她的頭髮黏在一塊兒,我替她作了緊急處置,因此我們兩個就這樣熟了起來。」

    仁善講述著這些過去,腦海中也不斷浮現出許多畫面。以前還真的發生過許多事呢!

    「那時候我們雖是朋友,但還不知道彼此的秘密,直到有一回參加那圈子的派對時,她帶著女伴,我則和……當時的男性友人在一起。我們先是對愣了兩秒,接著就笑成一團了。」

    仁善回憶起那一刻,唇角也不由得上揚。「事後阿陵告訴我,她一直很好奇,我怎麼不像一些男人那樣,藉著朋友之便對她採取追求的攻勢,直到那天她才知道原來如此。」

    谷洋在面膜底下悶著臉,覺得很不愉快。這樣兩人不是都有「另一半」了嗎?怎麼還會湊在一塊兒送作堆的?

    「那之後,我和宋陵就成了密友。對宋陵來說,我是她可以沒有壓力地相處的異性;對我來說,宋陵的活潑開朗,讓當時非常痛苦的我,有一處可以解脫的地方。坦白說,當時我的對象是個……套用宋陵的話,是個爛到不能再爛的傢伙。」

    起身將谷洋臉上的面膜除下,仁善以熱毛巾敷著他的臉,並擦掉殘留在上頭的碎屑。

    重新呼吸到空氣的谷洋,抬起眉頭。「為什麼要套用宋陵的話?你自己不覺得那傢伙很爛嗎?」

    「……他是我的恩師。當時我工作的美容沙龍,便是他開的。他身邊永遠不乏明星、模特兒、A片女星、三教九流之類的男男女女。我是和他深交後才曉得,他是個沒有緋聞就活不下去的人。偷情、外遇、腳踏多條船,這些更是司空見慣的事。我提出要分手,對方就會搬出自殺、要封殺我的事業等等事情來威脅,弄得當時的我心力交瘁。」

    仁善停下手。他不該講這麼多的,何必呢?谷洋根本不可能理解。

    「那時候是宋陵提出我們結婚的建議。她說她已經不想再玩下去了,趁著結婚的名義,她就能和過去的情人斷得一乾二淨。以前,她就提過她心中有個思念的對象,她說那是她的初戀,雖然最後無疾而終,可她並不後悔愛上對方。好像是從那時候開始,她就一直在找尋著能取代『她』的人。」

    「是芙渠嗎?」谷洋繃起下巴。

    他以聳肩帶過。「我並未問過阿陵她的心上人是誰,所以無法代替她回答。我和阿陵結婚,是因為我們都累了,我想要一個能喘息的空間,而阿陵想要一點安詳的幸福,所以我們在一起。」

    「這根本是逃避嘛!」

    「對,這是逃避。」

    仁善並不迴避他的指摘,點頭說:「我們兩個都是縮頭烏龜,明知現實不可能允許這種假象持續下去的。可是那時的心情並非是虛假的,我們都想給對方一點助力,都想要互相扶持地走下去。這樣子,也不可以嗎?人不可以有一時的脆弱嗎?非得無時無刻不堅強地面對問題嗎?」

    「你這是在狡辯!問題不會因為逃避而消失,也不會解決啊!就像宋陵和芙渠不可能一直逃亡下去,總有一天她們得出來面對——」

    「我不會和你爭辯的,谷先生。」截斷他激昂的話,仁善把善後的面霜塗抹在谷洋的臉上,說:「你說得非常正確,如果每個人都能和言論一樣,永遠都是做著對的事,那就好了,是不是?」

    閉上嘴,谷洋知道自己又傷到這傢伙了。

    外貌看起來明明很溫和,但隱藏在這表殼底下的心,似乎是滿目瘡痍的。言談中多少已經可以窺看到這傢伙也吃了不少苦,然而……他卻不曾讓那份痛苦浮現在外。和自己相比,這傢伙真是成熟多了。

    「我欠你一個道歉,張仁善。」

    「咦?」詫異地,他停下手。

    谷洋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說:「那天,我不是故意說同性戀就不該結婚之類的話,我很抱歉。」

    半晌,仁善才綻放了一抹璀璨和煦的微笑說:「沒關係。」

    好像……谷洋默默地想……自己太早下判斷了。同性戀裡面,也有像這傢伙一樣,還算挺不錯的傢伙存在嘛!

    過去他對玻璃圈中人的偏見,現在有了一點點的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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