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萬海面色凝重地說:「耿仲,最近聖地山莊有沒有招陌生人進來?」
耿仲如實回答:「沒有,自從去年臘月就沒有新的人進莊了。」
耿仲是聖地山莊的主管,莊內的大小事務都要由他經手。
「嗯。」江萬海點了點頭,「給小茹家裡些銀子吧,順便查查她的底細。」
耿仲點頭稱「是」。
「爹爹,那東西丟了要怎麼辦呀?」錦繡著急地問。
江萬海低頭不語,而後他幾乎一字一頓地說:「不急,我們能做的也只有等了。」
突然,江楓道:「現在,我們不需要等了,因為陶青回來了。」
門外有人,一胖一瘦。
那個胖子便是陶青。
錦繡一眼就認出了陶青身邊的人——阿福!
「看來,你的耳朵還蠻靈的嘛。」陶青笑著說,邊說邊將阿福領到了聖堂。
「阿福。」錦繡高興地叫了一聲。她對江萬海說,「爹爹,這是阿福,是張煌讓他跟我來蜀中的。他在途中救了我許多次呢。」
阿福笑著向江萬海施禮。
江萬海本是好客之人,聽錦繡這樣說,便拉著阿福道:「既是小女的朋友,就更要到莊上坐坐了。」
陶青笑著說:「看來,阿福救過的人還真不少呢。」
阿福但笑不語,隨即,他又看了看江楓。江楓衝他點頭,算是招呼。
陶青交給江萬海一樣東西——一隻錦盒。
裝吉祥制錢的錦盒。
江萬海打開錦盒,裡面是吉祥制錢。
「這是從哪找到的?」錦繡問。
陶青道:「小茹身上。」
眾人都驚異地看著陶青。
「你記不記得自己是因為什麼跑到義父房間的?」陶青反問錦繡。
「小茹的叫聲。」
「沒錯,殺人的事最怕張揚,又怎麼會讓被殺的人叫出聲呢?」
錦繡點頭。
陶青繼續說:「屋門是從裡面反鎖的,只有東邊的窗戶是開著的,看著像是來人從窗戶逃走了。但我們都是從東面來的,卻什麼也沒看見。」
「不錯,身法再快,也不可能不讓我們發現。」這次說話的是江楓。
陶青點頭,「而且,門還被桌子擋住了。」
錦繡問:「那又怎樣?」
「如果是殺人,難道不嫌太費事了嗎?」陶青解釋道,「殺人只求結果,沒有必要搬桌子,那樣浪費時間。」
「難道小茹是自殺?」錦繡張大了嘴巴。
陶青點頭,「沒錯,聖地山莊是不准家丁隨意進出的。只有死人才能順利出莊,且不被懷疑。」
錦繡搖了搖頭,「但代價未免也太大了,究竟是什麼人能讓小茹這樣做呢?」
「我和你一樣也是這麼好奇。所以我在抱著她的屍體出去的時候,在她身上找到了吉祥制錢。」陶青此時已恢復了體力,臉上又浮現出笑容。
「然後你就等著那個接應她的人出現,準備趁機抓住他?」錦繡追問。
陶青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也對,也不對。」
錦繡被他弄得糊塗了,瞪著眼睛看著他。
陶青便將竹林裡發生的事情說給大家聽。
「是阿福救了你?」錦繡問。
「並不是相救,我湊巧就在附近,聽到打鬥聲便過去了,可能那人認為我是陶總管的幫手,就先逃了。」這次出聲的是阿福。
陶青依然在笑著,笑,就表示他在聽。
錦繡不解,「你認識我哥哥?」
阿福笑著說:「看他的外表我只是猜測,畢竟在這個時候能出現在聖地山莊門外的人並不多。」
「而且,在聖地山莊周圍出現的胖子,也就只有我一個了。」陶青道。
夜色正濃。
這是蜀中的夜,有著潮濕的粘滑,這種粘滑平時是感覺不到的,只有在有風吹來的時候你才會感到,有一種濕潤的東西,像絲綢一樣滑過你的身子。
伴隨著風吹來的還有竹葉摩擦的聲音,當然,還有酒香,很濃很濃的酒香。
青石台階上並排坐著三個人,三人身後是幾個盛酒的罈子,但都已經空了。
本來是並排坐著的,但阿福已經晃晃悠悠地躺在了青石台階上。
陶青手裡拿著酒壺,推了推阿福,「才喝了多少就不行了,快起來,再喝。」
阿福懶散地搖了搖手,「不行了,我本來就喝不了多少。」
陶青歎氣道:「真是可惜,酒這東西,」說著,他又仰頭喝了一大口,「對了,你怎麼會有解藥呢?」
「我也沒有。」
「沒有?」陶青大叫。
「當時你也看見了,我一走過去那人就跑了,但我看到他將一個瓶子扔在地上。」阿福慢慢地說。
陶青的大手搖著阿福,「那你居然讓我吃?」
「那個時候我除了讓你吃那瓶東西,我還能做些什麼?」阿福反問道。
陶青又喝了一口酒,「也是。」
阿福道:「如果那東西不是解藥,他也不用留下瓶子,反正是要毒死你,不用那麼浪費。」
「更何況你通曉百毒,不是解藥你也不會吃下去。」坐在一旁不語的江楓,突然開口道。
「問題是,那人為什麼要先害我再救我?」陶青有點醉了,平時靈活的腦子,此時已經不靈活了。
江楓也喝了口酒,躺到青石台階上,慢悠悠地說:「只有一個原因,他害你只是不想讓你知道他是誰,他救你只說明他認識你。」
「你一說,我的確也覺得他眼熟。」陶青喃喃地說。
「還是喝酒吧,想那些沒用的幹什麼?」阿福說著坐起身,將手中的空酒罈扔到身後,又從身前拿起了一罈酒。
酒逢知己千杯少。
「沒錯,喝酒。」江楓拿起一罈酒,猛地灌了下去。三個人中,江楓一直言語不多,他只是拚命地在灌酒。
陶青看到他的樣子,也喝了口酒道:「你若是想把自己灌醉,就不要喝了,因為不論在什麼時候,你依然是會想著你想忘記的事情,惦記著你想忘記的人。」
江楓聽了,拿酒的手在空中遲疑了一下,便又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
陶青搖了搖頭,轉頭對阿福道:「你若有這等煩心事,可不要叫我陪你喝酒。」
阿福笑著問:「為什麼?」
陶青也笑了,「你若這樣喝酒,一定會醉的。喝醉的人總是很麻煩。」
喝酒的時候就是需要兩三知己,席地而坐,把酒言歡,這樣才能痛快。
風還是夾雜著酒氣,輕輕地吹拂著竹葉,發出{{zz的聲響。
三個人回到聖地山莊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
陶青晃晃悠悠地推開了他的房門。門沒關,燈還亮著——屋裡有人。
屋裡有人,一個漂亮的女人。
女人坐在桌邊的椅子上,象牙白的手臂支在桌子上,她在打瞌睡。
陶青開門的聲音驚動了淺眠的美人,她睜著兩隻惺忪的大眼,看著陶青。
「葉子,你還沒有睡呀。」陶青也在桌邊坐下。
她搖了搖頭。
陶青道:「以後,不要再等我了,你先睡吧。」
她又搖了搖頭。
陶青道:「我以後要是再回來晚了,就叫下面人告訴你一聲。你呢,就安心地去睡覺。」
她微微地笑了,卻還是搖著頭。
陶青笑著說:「一定要看到我才會安心睡覺呀,傻丫頭。」
她沒有笑,卻點了點頭。
陶青滿眼溫柔地看著面前的女子,然後將她輕輕地摟在懷裡。
在陶青的心裡,他只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夜色撩人。
朱漆門外,錦繡坐在台階上,雙手支著下巴,安靜地等著。她在等一個人。
她的心裡還是亂亂的,因為她又想起了江楓走進江南夢房間的情景,她已經沒有了初時的茫然,現在只覺得心在痛。於是,她試著不去想,但越是刻意忽略的東西,越是容易記起。
錦繡想立即衝到江楓的面前,把事情問明白,但很快理智就制止了她的腳步。她不能做出這種讓三個人都為難的事情。
而她想問什麼呢?她自己也不清楚,她就是覺得有一種無形的東西壓在心裡,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錦繡就這麼坐著,等著。她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
「有事?」錦繡突然聽到後面的聲音,一驚,她連忙回頭看。
「阿福,你走路不帶聲音的嗎?嚇了我一跳!」錦繡認清來的人是阿福,便說。
阿福聳了聳肩,「一個姑娘家,三更半夜不回家,是應該被嚇嚇的。」
「你……」錦繡一時語塞,「我來是有事問你。誰知道你三更半夜不睡覺,四處閒逛。」
阿福看著錦繡,心裡生出一種想要捉弄她的想法,便說:「你的意思是,你三更半夜要等我……」他故意不說後面的話,銳利的眼睛看著她。
「你……」錦繡羞得滿臉通紅。
阿福笑了,「算是我錯了,開個玩笑。作為補償,你要問我的事情我告訴你就是了。」
錦繡看著阿福,走進了他的房間。藉著月色,阿福點亮了桌上的蠟燭。
燭光搖曳。
錦繡道:「阿福,為什麼那麼多人都要搶吉祥制錢呢?」
阿福道:「因為他們相信吉祥制錢裡有個天大的秘密。」
錦繡問:「秘密?是什麼秘密?」
阿福道:「吉祥制錢本身並不特別,只是以訛傳訛,將它誇大罷了。」
錦繡道:「那它到底有沒有秘密呀?」
阿福笑道:「相傳秦王嬴政統一六國後,就在他正式登基稱帝的那天晚上,東方閃著一道亮光,隨即落下了一塊石頭。嬴政大驚,認為是不祥之兆,便叫人嚴加收藏。以後一直沒人知道藏在了哪裡,直到——」
「直到霸王項羽一把火燒了阿房宮,便在廢墟裡找到了那塊石頭。」錦繡突然插話道。
阿福一愣,「你怎麼知道的?」
錦繡道:「那日在劉家老店,唱曲兒的姑娘就是這樣唱的。」
阿福繼續說:「人們認為它是不祥之兆,毀了秦的天下,就將它扔進了渭河。後來有人發現了那塊石頭,由於渭水的沖刷,石頭已經變得十分光亮,便將它雕成了數枚銅錢,送給了他的幾位友人。」
錦繡道:「是誰呀?不是都說那石頭是不祥之兆嗎?」
阿福道:「那人叫東方辛苦,是漢武帝重臣東方朔之子。他將石頭打成銅錢的樣子,就是希望人們都能將財富與災難連在一起,莫貪圖錢財。」
「但這也不能算是秘密呀。」錦繡道。
阿福衝她笑了笑,「那些制錢流失了許多,最後只剩下一枚了。你猜那枚銅錢最後到了誰的手中。」
「我爹爹?」
阿福伸出手,指著錦繡說:「不,是你家。」
「我知道在我家,剛才哥哥已經將吉祥制錢交給爹爹了。」錦繡洩氣地說。
阿福搖了搖頭,「不,在很早的時候就已經在你家了。傳說,江家視吉祥制錢為鎮莊之寶。」
錦繡皺眉,「真的嗎?我為何不知道?」
「因為在你祖父的時候,吉祥制錢就遺失了。」阿福道,他最後不忘加了一句,「這就是吉祥制錢全部的秘密。」
「那外面的人為什麼要爭搶這枚制錢呢?」錦繡不解。
「以訛傳訛。由於吉祥制錢丟失得過於離奇,所以人們爭相猜測,到了最後,人們就說吉祥制錢是可以打開江家寶庫的鑰匙,江家富可敵國,這財富是誰都想擁有的。但也有人說,這制錢裡面藏著武林的最高絕學。」
錦繡道:「哪有這種事,我從來都沒聽說過我家有寶庫或是有武林秘笈。」
阿福笑道:「我說過了,這只是以訛傳訛。」
錦繡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會兒,自言自語道:「原來事情這麼簡單呀。」而後她又轉頭對阿福道,「阿福,既然你不急著走,而且又到了我家,就多住一陣子吧,我帶你去看看蜀中的風景。」
阿福笑道:「求之不得。」
錦繡也笑了,她又在阿福的房裡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
阿福望著錦繡的背影若有所思,希望只是這麼簡單,他心裡默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