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是太遲了吧?她胸口溢滿的暖意掩不住泛涼的體溫,她連眼皮也撐不起來,無數只手在背後觸碰、按壓、離去。
背後的一切消失後,雲霧逐漸散去,不斷有人在她濕涼的額角擦拭、輕喚,將液體灌進她嘴裡。
她反射性嗆了好幾次,動也不動地趴著,不再有力氣與虛無拔河。
即使是太遲了,也不會遺憾了,那個不知不覺中令她動心的男人,終於對她表白,她會是他的唯一,就算是哄她的,也足夠她在另一個世界裡依憑回味了。而且,她不再有任何恐懼了,在她奔向男人的那一剎那,她一絲害怕都感覺不到。
「小姐,喝點水。」
耳邊出現熟悉的鄉音,她嘴裡再度濕涼。
「小姐,你得活過來,不然舅爺會殺了我。」
水沿著嘴角流下,她緊閉著眼,心有餘而力不足。
「小姐,疼不疼?對不起,害你受了苦。」
背部有東西被掀開,令人顫抖的疼痛再度出現,她張開嘴,舌根一用力,終於發出了聲音,「別……碰……痛……」
「嗄?你說話了?再說一遍!舅爺,舅爺——」
眼皮依舊沉重地搭下,一隻粗糙的大掌拂過她的面頰,熱氣伴著低啞急促的嗓音鑽進耳朵。
「弱水,如果你再不醒來,我就得去喜歡別的女人了。」
她扯動嘴角,用盡餘力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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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烏黑的髮絲綰在腦後,趴臥的身姿只看得到大片雪白敞露的背部,以及上半部透著血漬的厚厚紗布。
他湊進她的側臉,吻上她乾澀的唇,平穩的呼吸撫平了他倒懸的一顆心。
他犯了不可饒怒的錯,是那些話讓她奮不顧身的投向他,他竟大意到忽略了,潘良怎會攜把簡單的匕首就約他赴會?跟著袁森做事,絕非善男信女,如果昔日下得了手毀了恩師,再殺一個人又有何不可?
他原先先虛與委蛇,再派人另想法子救她出來,卻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而不是現今這般驚心動魄的與死神拉拔,她昏睡了三天兩夜了。
「雪……生……」她勉力掀唇,聲音微弱到幾乎聽下見。
他靠近她的唇,應道:「我在這。」
「好痛——」她眉心皺緊。
「我知道,對不起,你忍著點。」他長指覆在她臉上,觸手冰涼。
「我……餓了……」她半掀眼皮,她多久沒進食了?
他大喜過望,忙道:「我叫人拿吃的來。」
小鵑手捧碗吹涼的粥急急進屋時,他已經扶起秦弱水,調整好姿勢,不碰到她背後的傷口。
「我來!」他接過碗,一點一滴的將米粒喂到她嘴裡,耐性地等她吞嚥下去。
「你!;」她迷惘地看著他。「你讓我……穿衣……」胸口的涼意陣陣襲來。
他把絲被拉高稍微遮掩一點肌膚。「你受了槍傷,得包紮換藥,暫時別穿了。」她還在擔心這瑣事?
「你這樣瞧……我沒法……好好吃……」說到最後已喘了起來。
他惱怒起來。「你全身上下,哪寸地方我沒看過?快吃吧!」
一旁的小鵑眉角不禁抽動,借口拿著托盤提腳溜了。
晨光中,他靜靜地餵食著,看著懷裡沒有生氣的臉蛋逐漸浮起淡淡血色,暖意在他嘴角漫開。
「雪生。」她慢慢揚起眼睫,眨動幾下,視線牢牢地鎖在他臉上,一段時間後,他幾乎以為那雙眸子穿透了黑霧,看到了他。
「你常皺著眉頭嗎?什麼事總讓你不痛快?」她輕語。
他頓了頓,繼續餵著她。「誰告訴你我皺眉頭了?」
「你長鬍髭了?」她吞了口粥,抬手摸著他的腮。「你平日不是這樣的。」
「等你吃完了粥,我再去清理。」
「你眉角……有點小疤痕,眉心有皺褶,難怪家裡人不敢和你多說話。」指腹撫上那道長揚的劍眉,再滑到耳廓,像呵癢。
「那是小時候習武頑皮弄的。」
「耳垂還有顆硃砂痣。」她任意摩挲他的五官。
「像我娘。」
「沒想到你睫毛挺長的。」
半碗粥空了,他替她拭淨唇角,扶她側躺著。「你休息一會兒,下午威爾醫生會來家裡檢查你的傷口。」
他拿著空碗,平靜而寬心地看了她一眼,走到門口。
「雪生,你和我想像的一樣。」她緩緩再追了一句。
他手碰到了門,陡然停了下來,慢吞吞地轉過頑長的身子。
「是誰告訴你,我耳垂有顆硃砂痣的?」觸摸是分辨不出顏色的。
她無端地笑起來,有些疲弱,細密的貝齒卻展露,眉眼彎彎,眸光生輝。
「能不能告訴我,我不是在作夢,我見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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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亭裡。
風是暖的,拂繞在秦弱水面龐、裙擺,夏日暑氣上升,她的額角、頸項一滴汗液都沒有滲出,眼珠子跟著在前方磨墨的圓臉打轉。
小鵑無可奈何的放下墨石,攤攤手。「小姐,你別老盯著我,挺不自在的。」那雙突然復明的眼眸,像有了生命力的黑瑪瑙,拚命追著所見所聞,彷彿要將錯過的景致刻印在心版上,舍下得漫下經心的掠過。
「原來——你雀斑挺多的,身段是這麼好。」秦弱水下了個評語,終於笑著移開目光,拿起狼毫筆,率性的寫了一行草書,滿意的笑了笑。先前失明時的習帖她全扔了,看了那些結構失衡的作品,她終於明白從前何帆的書法有多麼慘不忍睹了——連她的失敗之作都驚為天人的索討,在書法老師面前獻寶過關。
「小姐,再寫一會兒就進屋裡了,舅爺說你身子剛好,不能吹風的。」小鵑再一次提醒,左看右看後低聲道:「你行行好,如果不把你顧好將功贖罪,舅爺就要讓我回何家了。」
從秦弱水可以走動後,就很少待在屋子裡,她貪婪地享受著外頭的天光水色,其實體質仍虛,陽光下久不見汗,休養了一個月,纖瘦如昔。
她不以為意地瞥了小鵑一眼。「你別和他計較,他一向脾氣怪,你聽聽就算了,我喜歡待外頭,屋裡悶。」
小鵑登時傻眼,叫道:「我是聽人差遣的,哪敢和主子計較!小姐在尋我開心嗄?」她的古怪神色一時收不回去,在秦弱水身上繞巡良久。
自傷後奇跡式的復明,秦弱水如吃了顆定心丸,儘管體能未全然恢復,性子卻轉變不少,不,依據半個月前來探病的何太太形容,是恢復了在揚州時的本來面目,活潑中帶著自信,凡事積極許多,最明顯的是,與齊雪生的互動也變了。
齊雪生在外人面前改變不大,蹙眉的習慣依舊,聽人說話的耐性更是沒進展,但在秦弱水屋內原本沉默居多的他,對秦弱水卻開始像老爹似的管束起來,從歇寢時間到穿衣多寡、吃食冷熱,都可以挑撿出不是,秦弱水一味笑咪咪,也不反抗,一等他離開便自行其是,快活得不似個病人。
「怎麼會呢?作主人也有說錯話的時候,你別放心上。」秦弱水咬著筆桿,思緒飛到幾哩外的男人身上了。
今晚他會晚回來,要和生意上的對象上館子商談,館子名叫「思樂軒」,不倫不類的,讓她心生古怪。
小鵑踏下涼亭石階,欲回屋取水,前方嚴婉茵若有所思地走近,在俯案疾書的女人對角落坐。
「姐姐。」秦弱水有禮地喚了聲,笑面迎人,和以前的戒慎判若雲泥。
「天氣熱,你應該回屋裡去,不該在這吹風。」嚴婉茵照例寒暄,冷嗓無關切之情。
個把月了,齊雪生把秦弱水救回後,衣不解帶照料,不再踏進元配房裡一步。秦弱水始料未及的復原,更進而復明,別說上頭幾個老人用打量怪物的眼光評量她,連家僕們彼此間都在傳聞著她失蹤的那幾個鐘頭,怕是遇著了什麼巫醫術士,從綁匪手中救了她以後,再賜她光明,未來也不知要付出何種代價,眾人怕沾染不吉,一個個見了她敬而遠之。
嚴婉茵非鄉下婦孺,自是不採納這種神怪之說,她只知道,齊雪生是更形陌生了。原以為秦弱水不是永久的對手,男人總會生厭,然而她眼疾一除,風姿更勝以往,顯得從容大方,和說不出的愉快,近來更不避諱地在齊宅各處走動,主動到前堂請安,適應起齊家生活了。
「謝謝姐姐關心。」聞聲不如一見,嚴婉茵的外形頗洋化,五官大而搶眼,穿著近年來型式簡化的流行旗袍,二十五歲的豐華正盛,她定定地瞧著,目不轉睛,瞧到嚴婉茵手腳下知如何正確擺放時,才嫣然一笑。「姐姐真美。」
擺著這樣的美人兒不顧,可見齊雪生是真喜愛自己的。
眼波、語氣裡儘是讚歎,還帶著放心的意味,嚴婉茵摸不著頭緒,起了慍意。
「坦次你大難不死,我替雪生高興,不過你記得,花無千日好,男人不會是你想像的從一而終,你心裡有個底,將來不會太難熬。」話裡藏針,卻面如桃花。
她深表同意地點點頭,「我明白,所以那次我掉進水裡,並沒有怪姐姐,姐姐的難受我瞭解。」
嚴婉茵神色驟變,指著她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想嫁禍?」
她斂起笑容,明眸誠摯動人。「對不起,當初進齊家,我沒想要和姐姐搶人的,愛上雪生,是樁意外,也身不由己,姐姐如果恨我,我無話可說,若異地而處,我不見得做得比姐姐更好,我心知肚明,所以從未向雪生再提起那件事。」
嚴婉茵一時語塞,不敢出言反駁,怕秦弱水手裡有她的把柄,便撇唇道:「你知道就好,若是你,可不就哭天搶地了。」
她搖搖頭,俯首又寫了幾個字。「哭天搶地也要不回男人心的,男人若離了心,我會請求離婚。」
嚴婉茵大驚,拍桌斥道:「你書多讀了幾年,也學那些新派知識份子搞這套?太離譜了!」
她平靜應道:「如果對感情沒期待,互不聞問也罷,相安無事便可;如果曾經盟約,不離不棄,卻又見異思遷,情逝緣滅,那又何必委屈自己,終身痛苦?女人也可以另覓良緣的。」
嚴婉茵瞠目結舌,站了起來。「他們說得沒錯,你肯定是遇著怪事了,敢說這些混話,如果雪生知道,肯定會——」肯定會什麼?他心繫秦弱水,還有什麼不知悉的?
「對了,說到雪生,」她放下毛筆,冷不防問道:「姐姐知不知道思樂軒是什麼地方?」
嚴婉茵楞然,好一會才回神,漸漸抬高精緻的粉臉,得意地笑道:「還會是什麼地方,不就是爺兒們取樂的好地方。若要照妹妹所說,不能從一而終就要離婚,那我們這些女人不離個千兒百次了?簡直是兒戲!」
她托腮目視女人悻悻離去,對著陽光瞇起眼,喃喃道:「取樂?原來如此……」
「小姐,你剛剛說的——不是真的吧?」小鵑挨近主子,目露驚駭——她或許該考慮相信那些下人們的流言,秦弱水真的遇見蘇州城著名的狐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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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首認真地寫著字,偶爾歪著頭沉吟一番,又振筆疾書。左前方斜倚在床頭的男人盤著胸,發現狠瞪著女人讓她自行投懷抱是不可能的事後,兩腿下地,把書往桌上一扔,昂首道:「我累了,想睡了。」
她漫應著:「你先睡吧!我再寫一會兒。」
他不可思議地瞪著她——他從不懷疑這女人是死心塌地愛著他的,但自他表白愛意後,她宛如變了個人,從前的脆弱無助消失了,當然,重見光明對她的自信是有如神助,但心情高昂到把他晾在一旁,不當珍寶似地對待,卻令他非常不舒坦。他從前在屋內對她可是予求予取,自在極了;可現在那對晶亮的眸子,竟讓他無法泰然自若地對她「下手」,一口悶氣堵在胸口久久不散。如果她主動一些也罷,偏偏她成天左思右寫,毫不手軟,他的面色並不比以前好看。
「你燈開著刺眼,我睡不著。」這樣暗示夠明顯了吧?
「再等一會兒就好。」她頭也不抬。
「你成天寫些什麼墨寶?晚了也不休息,你身子可禁不起你這樣耗!」他不由分說,大手一扯,將她筆墨未干的白紙黑字湊近看,驀地兩眼發直。「廢娼?禁嫖?自由婚姻?你寫這些做什麼?我書房各種習帖一堆,為何挑這些報紙時論寫?」
她抽回他手中的稿紙,笑咪咪道:「我這是要投書附議的,不是習帖。」
「投書?附議?」他嚥了一口唾沬,瞟了眼臉蛋日形潤澤的女人,乾笑兩聲。「你寫這些文章投書?」
他忽然想念起從前那個只會寫些傷春悲秋、閨閣詩詞的女人了,她若愛唱戲也行,他可以請個戲班退休的老先生到家裡教她唱戲,或在屋裡擺台留聲機播放昆曲更好,他不反對她回何家找何平兄妹敘舊,就是……就是別似時下動不動要拿男人開刀的知識女先鋒們,老大聲疾呼拯救舊社會的女人,把男人視為洪水猛獸。
「是啊!」她執筆繼續寫下去。「你看起來似乎不以為然,你也覺得娼妓是有必要的嗎?」
「當、當然不是。」他氣惱地抹了把臉,清清喉嚨,面色一整,手放在她肩上道:「弱水,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這麼簡單的,你涉世末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最好是——」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你名正言順地上酒家逢場作戲嗎?」她順暢地接腔。
他話尾被兜頭截住,面上一陣紅白,他壓抑著怒氣,撇清道:「我就算人在那兒,也從不碰歡場女子的!你知道有些老闆就喜歡談笑間定生意,總不好次次都要別人配合我們在茶樓商晤,這也不算什麼。」他也是適應了很久,才能面不改色。
「是麼?」她終於放下了筆,轉身面對他,認真地凝視他半晌,忽然兩手圈住他的腰身,側臉緊貼住他堅實的胸。「雪生,你一定不明瞭,我其實是——最貪心的女人。」
被她柔軟的身子包圍,他火氣全消,失笑道:「我是不明白,你哪一點貪心了?就算你要買下一間書店,也抵不過婉茵那幾件首飾。難不成你還想算計我,讓我把齊家產業都過給你?」
她踮起腳尖,在他唇尖上一吻,喜笑著,「那些東西都抵不過你,我要的是你整個人,整個人都屬於我,千絲萬縷的情份,都只能在我身上。那日你在潘良前面說的話,讓我再也不害怕面對過去,我從不敢奢望齊老闆會鍾情於一個盲女,你讓我能安靜地在黑暗中活著不被打擾,我已感激不盡。」
他揉撫著她的濃髮,憐惜道:「是你看不到自己的好。」
她再攀著他的脖子吻他一次,笑道:「上天讓我有機會看見你,就注定了我要承擔愛你的一切苦與樂。」
「我不會讓你吃苦的,我不習慣對女人說那些肉麻話,但是弱水,你看不見我眼裡只有你嗎?你在擔心什麼?」他攬緊她。
「我很開心看見了你愛我,但更怕看見你不再愛我,如果有一天,你愛上了別人,或碰了別人,不管是什麼原因,我絕不會留下的。」她緩慢地宣告。
他頗訝異地注視著她,他發現,這就是她自始至終內心最頑強的部份,愛若不能唯一,不如不愛。她不比嚴婉茵咄咄逼人,卻更堅決,這就是一開始在床第之間,她不輕言說愛的理由吧?
他面有難色道:「你要我發誓?」
他心頭發梗——他從不在濃情蜜意上做文章,時下那些傳頌的言情白話詩他從不看,遇見她之前,他的心思也只在盡責地鞏固齊家家業,他對人生不是沒有理想,但在幼弟齊春生未回國前,那些都只能是空中樓閣。
秦弱水滋潤了他在情愛領域裡空白的部份,他需要她,但讓他說那些蜜裡調油的話?他可不確定他僵硬的表情能取信得了她。
「不。」她又笑了,比方才更甜,但更捉摸不定。「我只要你明白我而已。」
「我明白,你很貪心。」他垂首吻住這個從不嬌言討好他的女人。「你前頭還有個女人呢,她可不敢說這些話。」
「但是你選擇了我。」她笑靨依然,突然推開他。「你先睡吧!我只剩結尾那段了。」
他再次瞟了眼那張佈滿鏗鏘有力的字句的稿紙,伸手一拽,將她拉進懷裡,給她個結實的熱吻。「明天再寫吧!我的吸引力還不如你的文章嗎?我等不及了,你受傷後,我們很久沒有——」
「再等一會兒——」她抓著稿紙不放,他長指伸到她內層衣衫裡,在腴下輕佻著,她疙瘩立即泛起,邊躲邊喊:「放手,我會癢……」
「那就別寫了。」
他很想用蠻力,直接將她按在床褥上了事,絕了她回桌前的念頭,但她還未全然復原,怕傷了她,只好往她最敏感的地方挑逗著。
她扭動著身軀,笑得不能自己,額頭已有薄汗,他抱起滑坐在地板上的她,拿開她松落的稿紙。
「雪生——」他熱情來得突然,三兩下就褪去了所有衣衫,她目瞪口呆,瞬也不瞬地盯著那「摸過」但從未「目睹」過的寬闊胸膛和窄腰。
「你……」她如木雕般任他擺佈,從未想像過的生猛風景讓她一顆心躍到了喉口。
「你別一副像見到陌生男人似的。」他極其小心地覆在她身上,親吻她渲紅的粉頰。「眼睛閉上,你瞪得我像在做件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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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蹲在地上,低著頭往床底掃了一眼,轉個圈又在桌底下尋覓著,幾分鐘後,她直起腰,拍拍發上的灰塵,疑惑地托腮尋思。
身後在做著針線活的小圓臉始終不敢抬起頭來,秦弱水已經趴在地上好一陣了,如果這時候冒出來問要不要幫忙找,會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
「小鵑,你沒有沒看見——那張稿紙?我昨晚剛寫好的。」她百思不得其解地翻箱倒櫃,明知在櫃裡的可能性很低,還是不厭其煩地翻找。
「稿紙?沒、沒啊!你昨兒個不是自己收好的。」圓臉還是不敢抬起來,怕藏不住的心思被抓個正著。
「這就怪了,我明明放在這疊書旁邊的,怎地又不見了?」她氣餒地落坐,不明白連續三次,她的稿紙總是不翼而飛,每一次重新謄稿,原先的理直氣壯都快消磨光了,小小一間寢室,能掉在哪個角落?
「我真的不知道,別問我。」小鵑換了個角度,不讓她看到自己的臉色。
「你今早……有沒有見到舅爺?」她看著小鵑的背脊問。
「沒有。小姐放心,不會是舅爺拿的。」
「喔?」她拄著腦袋,想著自己的投書之舉至今未能如願,一股子悶氣發不出,她索性站起來,坐到小鵑前面去。「你確定沒看到舅爺拿著一張紙?」
「沒有,真的沒有。」圓臉奮力搖晃,帶著驚慌。
「除了他,沒有人知道我在寫這些,他的可能性最大。」她喃喃自語。「想不讓我投書?這手段可真幼稚!」
她霍地站直,拿走小鵑手上的衣裳,一副下了決心的神情。「走,到商行去,我要親自問他。」
小鵑呆站了一會,看到秦弱水已跨出房門,火速地跟了出去——她只有一刻鐘的路程可想,她是要向主子自首,三次都是她將稿紙毀屍滅跡的;還是打死不說,讓禍首齊雪生善後?
身為底下人,能反抗主子的主子嗎?她應允背負這個任務,可全沒私心,純粹是為了秦弱水。齊雪生私底下要她想清楚,萬一這些投書讓老太太她們知道了,不單是秦弱水,連齊雪生也會不得安寧。
「你不會要小姐在齊家不得立足吧?」齊雪生的恫嚇很有效,她勉為其難地做了,卻連著三天不敢在秦弱水跟前晃。
她到底該不該供出齊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