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紀遠懷少年心性,便當場冷哼一聲。「它可是我最心愛的鴿子。放眼北京,沒有一隻信鴿比它飛得更快,沒有任何一個品種比它更優良。」他一邊誇口,一邊取出日前寫好的紙條綁在鴿子身上。
「是……嗎?」葉維與單勉勉異口同聲的說。
「我看它落地是表演得不錯;不過,現在仔細一瞧,它未免胖得過火……」勉勉道出心中的疑惑。
「呸!你懂什麼?它可是我細心餵養的名鴿,最嬌貴的『賽雪白』,一般的飼料哪能弄給它吃!」紀遠懷可不許有人對它的愛鳥出言不遜,就見那只胖鴿彷彿聽得懂主人的話般,更加不可一世的抬頭挺胸了。
「運動量不足還吃那麼胖。」單勉勉簡直快要忍俊不禁,甚至連伸手指向鴿子的手指都有點微微的發顫!
「什麼胖!這叫豐腴。」眼看紀遠懷一副大受侮辱的表情,葉維忙攔下勉勉的手,故意很大聲的說:「北京的冬天那麼冷,它不吃胖一點怎麼維持體力?所以說,它會這麼胖不是沒有原因的。它的胖其實並不是胖,它胖也是不得已的胖,為了活下去的胖、為了幫助我們的胖,再說北京的鴿子都這麼胖。為了傲視群『胖』,它當然也只好『義不容瘦』,吃得很胖胖胖胖胖……」越說越起勁的葉維,正口沫橫飛的背著紀遠懷向單勉勉發表他的那篇「胖胖論」,根本沒注意到身後正醞釀著一股勃發的怒火澎湃——顯然紀遠懷已忍無可忍!
「你們這兩個傢伙,到底要說幾個『胖』字才夠……」紀遠懷的聲音出奇的低沉和危險,而且眼角的肌肉都微微的抽著筋,看起來……好像腦漿隨時都會從頭頂爆發出來那樣的恐怖!
葉維吞了吞口水,有點陪笑地說:「你誤會了啦!我說的是『棒』不是『胖』唷……」
「你還敢說……」單勉勉忙伸手去摀住葉維的嘴。就算平時再怎麼跟葉維不合,但他可是自己目前唯一的同伴耶,要是讓他莫名其妙的因「胖」身亡,那不就太冤了嗎?!
「你們……」紀遠懷緊緊握著拳頭,青筋暴突。「居然敢蔑視它的能力……」
「別這樣嘛!我們說它胖,又不代表它會因胖誤事,我們是讚美它長得很……」他的手在空中比劃半天,實在找不出一個中庸一點的形容詞,最後靈機一動地道:「嗯……呢……很……很楊貴妃!」
單勉勉聞言,忍不住噗呼一笑。
「講完了沒?!」要不是二哥千叮嚀萬囑咐保他們毫髮無傷,他實在氣得提刀就想砍人,這兩個蠢貨哪會懂得他愛鳥的珍貴和非凡。
「講……講完了。」單勉勉忙回答,然後雙手緊緊的摀住葉維的嘴巴,制止他再說話。「我們可以回到正題了吧?!」
「誰一直在扯開話題啊?」紀遠懷送了個大白眼過來,勉勉乾笑兩聲,也瞪了葉維一眼;葉維則頗感無辜的眨巴眨巴著雙眼。「我們是不是要告訴你二哥,我們在洛陽城,請他過來會合?」勉勉識相地趕緊問道。
「不行,現在會合還是太危險了,必須再過一陣子。」紀遠懷搖搖頭。
當單勉勉和紀遠懷兩人談論得正起勁時,被摀住嘴巴的葉維沒話可說,兩眼只好到處亂瞟,不意中卻發現紀遠懷身後不遠處的草叢中,突地有一道黑影閃過!以為自己看錯,於是更用力的睜大了眼睛,然而這回卻發現更多道隱匿於其中的黑色身影,他一震,腦海隨即竄過幾個想法,紀遠懷真是料對了,誰說沒有人在跟蹤他們?他們沒有馬上動手的原因,可能就是想先套出和歆格格的下落!
「喂,你安分一點好不好,我在跟紀遠懷說重要的事那……」單勉勉注意到葉維的模樣,以為他又要搗蛋,便輕斥了句,然而葉維卻沒有看她,只是直直地盯著紀遠懷身後。
習武人的直覺,讓紀遠懷在抬眼望向葉維一眼後,心中的警戒立即升起,他手微微往上一抬,便見那只「胖胖」忽地飛起來,盤旋兩圈便飛往林子裡去,紀遠懷的表情也變得更加凝肅。
「噓!」
「怎麼了?」單勉勉不明究理,還以為紀遠懷也叫葉維閉嘴,但此時葉維卻迅速的抓下勉勉擱在他嘴上的手,急迫又小聲的對著紀遠懷問道:「你知道了?」
「嗯。」紀遠懷點點頭,又道:「別輕舉妄動。」
「怎麼啦?」單勉勉聽得一頭霧水。
「我們真的被盯上了。」葉維不看她,只是下意識的將勉勉的身子往自己身後帶。「去他的!還以為會一直西線無戰事下去咧!」
「別看他們!」紀遠懷道。「慢慢的往後退……」他悄悄將手放到腰際,隨時準備拔出劍來。
勉勉此時已然做得不對勁,於是便向四周仔細的瞧了瞧,不看還好,一看便發現了那些為數眾多,連藏都藏不住的刺客身影!她驚愕得倒抽一口氣,大叫道:「哇!有敵人!」
「嗟!不是叫你不要……」下面的「說話」兩字才一出口,葉維馬上被紀遠懷狠狠的往後一推。「快跑!」說時遲那時快,那些黑衣人聽到了單勉勉的呼喊,便知行蹤已露,於是也不再隱藏,當下便一個個跳了出來,四五個人往各個方向殺來!
紀遠懷將葉維他們推開後,便一個縱身躍到黑衣人身前。「敢在我面前撒野,報上名來!」
那黑衣人卻不說話,直接拿著武器便放殺了過來,為首的一個大聲說道:「一個都不許留,統統給我宰了!」
「呸!有我在,哪容得你們拔一根寒毛——」紀遠懷怒濤奔騰的吼道。「想殺人滅口,沒那麼容易!」他一邊中氣十足的放話,一邊伸手格開了一名刺客的揮劍相向,轉身回劍,頃刻間再掠倒了一人!一陣血霧噴出,第一次看到這種格殺場面的單勉勉和葉維都驚訝得目瞪口呆,身為普通老百姓的他們,當然沒經歷過這種驚心動魄的場面,所有與打殺有關的印象,都僅止於徐克的武俠電影罷了!
沒想到有一天會看到這麼真實的殺戮之爭,勉勉大驚,一張口竟張得大大的,發不出聲音來!
葉維也震驚得無以復加,但當他注意到單勉勉的情況時,立刻摀住了她的雙眼,喝道:「別看!」連他都人中欲嘔,單勉勉受到的驚嚇自然可想而知。
「葉維——帶她走!」紀遠懷見他們還愣在那裡,羞點沒氣得噴血,他們兩個是木頭人嗎?「上車!快走!」
葉維聞言如大夢初醒,扯著單勉勉便連跑帶跳的奔向馬車,但見身後突有黑衣刺客衝上前來,長劍高舉,冷笑道:「想跑,沒門兒!」
「葉維!」勉勉嚇得大叫,葉維回頭,只看到一把劍直挺挺的刺將過來,就在此時,他想都不想的便一個轉身,將原本拖在他身後跑的勉勉像提小雞一樣的抓到身前,以自己擋住了她,而劍端也正好在此時制進了葉維左肩!
「啊!」單勉勉見狀,嚇得臉色慘白,怎麼會這樣呢?葉維為了保護她,竟然……「葉維!葉維!」
只見黑衣人喉頭發出一聲冷笑,正又要提劍來砍,卻冷不防一顆石子由側方激射而出,打一中了黑衣人的手腕,力道之大竟使刺客感到手腕一陣發麻,鬆脫了手中的武器。
原來是紀遠懷眼見刺客劍尖便要再度刺殺葉維,他一時間又趕不到,便隨手在地上抄起一顆石頭,運足內力將它彈射出去!
那刺客見武器已失,轉身便要撤手,紀遠懷哪容得他來去自如,當下想也不想的就追上前去。
「往哪兒跑!」
勉勉此時根本聽不見外界的聲音,一顆心全掛在葉維的傷口上。她見葉維肩傷血流如注,咬著牙撕下一塊衣布便要替他裡傷,布料觸到傷口,葉維吃痛唉叫了一聲,原本半閉的眼睛這會兒睜了開來,映過眼簾的,竟是單勉勉泫然欲泣的神情,不知怎地,心房突被揪得緊,單勉勉是愛笑的,屬於陽光的,愛生氣愛記仇,不拘小節的,絕不是他面前這副臉脹得腓紅,雙眉緊蹙,有神的大眼失去了靈亮光彩的模樣,沒有一點生氣的她,竟叫葉維看得心都要痛起來!
忍住刺骨的疼痛,他咧開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很粗魯地吼了她一聲。「拜託!單小姐,你紅鼻子紅眼睛的觸我霉頭啊,我只不過是傷了手,可不是嗚呼哀哉耶!」
單勉勉一聽,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又看了葉維一眼,隨即便有一股怒氣竄升了上來。「我在為你擔心你不領情也就算了,何必說我觸你霉頭。」
「不然你怎麼一副隨時準備好要哭出來的蠢樣?你該不是真的以為我會死吧?」
看他一副九命怪貓的痞子模樣,害她差點真為了他掉下眼淚!最奇怪的是,她怎會一想到葉維若真的有什麼萬一的可能性時,她竟然覺得無助極了,心底有種深沈悲傷的情緒在翻騰!至於是什麼樣的情緒,她就真的搞不清楚了!不過經過葉維剛剛那一番話,單勉勉真是氣得七竅生煙,立即忘了先前令她想哭的事。
「有一件事你倒是說對了。」她冷冷的道。
「什麼事?」葉維渾然不知大難臨頭,還興致勃勃的回答。
單勉勉斜扯出一抹叫人看得發毛的微笑,然後突然伸掌便往葉維的傷處拍下去——葉維痛叫失聲,哎唷哎唷叫個不停!
勉勉倒是絲毫無動於衷,冷哼一聲,她道:「我本來真的以為你會掛掉!沒想到你依然健在,差點浪費我的眼淚。」
葉維看她轉悲為喧怒,便哈哈的乾笑兩聲,但隨即肩膀上的疼痛卻像潮湧一般襲來,侵蝕著他的理智,看來想當逞強的大俠沒那麼容易,被人砍的滋味他今天總算是嘗到了。
「你又怎麼了?」單勉勉見情況不對,立刻意識到葉維方才說不定只是為了讓她放心才裝出來的,一想到這裡,又忘情得什麼都顧不得了。「葉維,你別昏倒啊,我抬不動你……」她試著想喚回葉維的注意力,不過顯然是徒勞,因為他一副昏沈欲睡的表情,似乎連聽覺都失靈了。
「葉維!」勉勉見狀,已忍不住喉頭一陣哽咽。「你說話啊!為什麼替我擋那一刀……你不知道我最討厭領別人的情嗎?」
葉維仍沒反應,只有急速起伏的胸膛和緊蹙的眉頭透露出他目前的情況,勉勉長這麼大,終於明白什麼叫束手無策了。「葉維!你給我醒過來!」她大聲的喊著。「你還要跟我回去呢!你還欠我一頓飯,要是不還我,我就追著你四處討!」
拍打他的臉,卻沒什麼反應,好半晌,他才模糊的吃語這:「別吵……讓我睡一下……」
「不許睡!不許睡!」單勉勉大叫著。「不許你睡!」她的思緒全放在葉維身上,以至於連紀遠懷回來也沒有注意到。
「現在情況怎樣?」紀遠懷追問,便走近來。
勉勉聽見他的聲音立刻回首,救星來了!「你快替他看看!他昏過去了!」
「嗯……」紀遠懷蹲下來後,細細的檢視了一下傷口,從腰間掏出兩個小瓶。
「傷得不深,幸好只是皮肉傷,你放心吧!他會昏過去可能只是因為失血的關係,這裡有一瓶金創藥,一瓶六合止痛散,只要外敷兼以口服,過幾天就可以好了。」
「是……是嗎,」單勉勉頗感懷疑,也不太敢相信紀遠懷所謂的「沒事」,究竟和她「沒事」的標準相差多少,也許他們是江湖兒女,早習慣打打殺殺那一套,所以只要沒有性命之憂的傷都歸類於「沒事」那一國的,但以她這個現代人的眼光來看,卻是不可思議極了!葉維該待的地方,是急診室!他需要的,應該是一堆小山也似的新鮮血袋,而不是一堆只有她在武俠小說裡面看過的金創藥膏和什麼勞什子的止痛散!
「來——讓我扶他上馬車。咱們就近找個民家投宿,待他休養個幾天再上路吧!」
紀遠懷從勉勉手中扶走葉維,霎時間勉勉懷中的重量落了空,她低頭看看自己身上染到的血,突地一滴眼淚掉在她的手心——
好無助的感覺,好無奈的心酸啊!
如果她能回去,她再也不抱怨那裡交通太亂;如果她能回去,她也不會再叨念社會新聞每次都報一些血腥的頭條;如果她能回去,她真的不會再對李課長每次都對她碎碎念而埋怨在心;如果她真的能回去……
唉!她真的真的好想、好想、好想回去那個屬於她的年代啊!
***
雖然說要找農家借宿,但是紀遠懷詳細考慮之後,還是決定作罷。他顧慮到追兵,又怕葉維的傷勢會引來無知村民的側目,甚至是通風報信,所以到了最後,他們還是不敢貿然前去求助,只有在荒野之中一間廢棄的小竹屋裡暫作歇息,夜晚風大,吹得竹屋嘎吱嘎吱作響,勉勉看了看,實在不放心。
「不用煩惱,用竹子搭的屋子都是這樣的。」紀遠懷一邊搜集著地上的乾草,一邊說道:「這裡雖然簡陋,好歹也能遮風避雨,等會兒我去撿些柴火,順便弄此東西回來吃,你就好好顧著葉維。」
「你不會去很久吧?」單勉勉掃一眼睡得昏昏沉沉的葉維,又想起方才搏命的殺戮戰,不由得有些害怕。
像看穿了她的疑慮般,紀遠懷道:「我不會去很久,那些敵人早在那個時候都被我解決光了,除非有漏網之魚對我們窮追不捨,不然今晚,咱們鐵定安全無虞。」
「是……是嗎?你那麼肯定?」單勉勉這時就算再怎麼樂天也表現不出來了,緊張使她胃袋翻攪不已。
「你不相信我的能力?」紀遠懷瞇起眼睛。「就算不相信我的能力,也該相信我的劍吧?」
躺在乾草堆上的葉維呻吟了兩聲,像在提醒此時此刻不宜玩笑,勉勉聞聲圍上前。紀遠懷也知趣的往外走去。
「你醒了?」
「水……」葉維半閉著眼睛,有點模糊不清的囈語著。
「好好!你等一下!我去找水。」勉勉忙提著裙子跑了出去,不過才一跨出門外,她馬上又懊惱的站定了腳步。
有水也沒用,用什麼裝?!
哎!真的好懷念那個隨處都有礦泉水空瓶子可撿的世界!
歎了一口氣,她轉身回屋內,四處亂翻一通後,才在牆角的破壁櫥角落裡翻出一個粗陶碗,她欣喜得如獲至寶,捧著碗便又衝出門去,過了好半晌,才捧著滿滿一碗的清澈山泉回來。
「葉維,葉維……喝水了。」她一隻手撐起葉維的人,一手將碗遞到他唇邊,他好像真的很渴似的,一大碗水也沒換氣便咕喀咕啃下肚,單勉勉邊看他喝,這才突然想起,自己也渴得快變成乾屍了。
「怎麼了?」葉維注意到她的眼神,便問道。
「沒……沒啦!」才不好意思說呢!勉勉含混的想掩飾過去,葉維雖然傷著,該有的敏銳卻未曾稍褪。
「你剛剛沒順便喝點水嗎?」瞧她一臉盼望的看著他……眼前那個碗,葉維雖然覺得這個猜測有點誇張,但仍無法不做假想。
勉勉像是被人猜透心事般,一張俏臉忽地飛上兩抹霞暈。「沒……沒啦!我喝很多……」
真是一點也不坦白啊!葉維心中好笑的想。「你既然喝夠就好,那我就喝完吧……」說完便做勢以口就碗,準備將剩下的水喝它個涓滴不存,才一低下頭,便聽到意料之中的,夾雜著失望,有點慌亂而崩潰的一聲。
「啊——」
他微微一扯唇角,再度抬頭。「怎麼了?」
但見勉勉咬著下唇,一副少見的委屈模樣。
「我……我……」
「嗯?」葉維興致勃勃的等她繼續下去。
「我……」單勉勉平生最討厭低聲下氣,要不是她真的已經累得半死,渾身冒汗,雙腳發麻,兩手無力,她說什麼也不願把因為心急葉維傷勢而急著回來,甚至連自己因缺乏水分而快中暑也忘了的這件事抖出來,那多丟臉啊!更何況是說給葉維聽!
「說啊!」葉維雖然臉色看來有點蒼白,卻仍掛著一副不太像傷患的欣喜表情,勉勉看著那半碗山泉猛嚥著喉嚨,她已舌燥唇焦,連口水都沒得吞了!「我忘了喝水啦!」她終於哭喪著臉,大聲的宣告出來;而此時葉維也忍不住笑了出聲。
「哈哈!我就知道……」他哈哈大笑著,隨即又痛叫一聲,顯然是得意忘形,結果牽動了傷口都不自知。
「笑、笑、笑,笑死你!」勉勉瞪了他一眼,誰知葉維忽然一把攬過她,也不管自己的傷勢。
「幹幹干……幹什麼?」勉勉沒想到他會有這種舉動,差點嚇得把水打翻了。
「不幹什麼。」葉維道。「只是我有點感動。」
「感動?」葉維這樣抱著她真的好熱那,他的傷勢沒問題了嗎?
「你那麼擔心我,連自己快渴死了都忘得一千二淨,我能不感動嗎?」
「呃……」罪證確鑿,人物證都在,勉勉一時啞然,難得無言以對。「你可以放手了吧?」真的很熱耶!
「我可不可以不想放手?」葉維意在言外的,緩緩說了一句;不過被酷暑折磨的勉勉腦袋發昏,她根本無法做其他聯想。
「你不想放手難道就一直抱著?」要不是念在他傷重,自己又捧著那碗救命甘露,她說不定早把葉維當成色狼一拳招呼過去了,哪還會這麼客氣的警告他。
「我是很想。」將頭靠在她的肩膀上,汲取那份只屬於女性的觸感聲音。真是不可思議極了,就算性格再怎麼不淑女的女子,終究還是擁有女性一切該有的特徵,幽雅芬芳的暗香,只屬於女性的,柔軟的味道,葉維為了自己的發現竟心動得無以復加。
若說女子若花,那麼勉勉毫無疑問的定是帶刺薔薇——艷麗而扎手,向陽且橫溢著芬芳,眩目得叫人睜不開眼。
若不是有了更深沉的體認,他不會比以前更愛捉弄她,更愛看她難得無措的模樣,而且看見她為了自己受傷的焦急,更加感動——偏偏遲鈍如勉勉者不懂,叫他又好氣,又好笑。
「葉維?你睡著了?」單勉勉見他倚在自己肩上,一副很適得其所的悠哉模樣,以為他已然夢周公去也,不由得激怒。「你這樣我怎麼辦啊?葉維!」
葉維唇邊扯出一笑。「我睡著了。」
「你!」勉勉氣結。正要發難時,冷不防耳邊傳來一句。
「我是傷患唷!你要是亂來,我可是會喊救命的。」
「喊救命?」勉勉一楞,是她該喊非禮吧?!
「是啊!萬一你怒極行兇,我又因為無反抗能力而任你宰割,那麼……」他還沒來得及講完,便聽見一句無可奈何,又夾雜著簿怒的回答——
「好啦好啦!講那麼多廢話,你有完沒完?」傷得這麼重還只顧著抬槓,單勉勉真的被他打敗了。「只准再靠五分鐘。」
「好。」葉維嘿嘿偷笑,得到明言應允後,他便順理成章的將自身的重量全部放鬆至勉勉身上,量她逞強也不敢叫苦,唇邊泛出一抹得意兮兮的笑容。
喔!他絕對絕對不是故意忘了告訴單勉勉,他們彼此都沒有戴手錶的唷!五分鐘?自由心證吧!
***
大概是金創藥真有奇效,沒過幾天,葉維的傷便好得差不多了,紀遠懷對他體質之好嘖嘖稱奇,勉勉卻不以為然。
「單細胞生物嘛,當然好得快。」
「拜託!不知道是誰唷!那個時候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扯著我叫葉維葉維的,要不是怕被她吵死,我才懶得那麼快好起來。」
「哼哼!要不是怕被某位爛人拖累,甚至危及到我們的性命,我早就撒手不管了。」單勉勉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模樣,一面避重就輕扯開話題,一面若無其事的吃著剛烤好的雞腿。
「喂喂!你怎麼不體諒體諒一下大病初癒的我?居然狠心的霸佔了最補的雞腿?」眼看雞肉被勉勉一口口吞落肚腹,葉維饞蟲騷動,口水直流。
「病人還是吃清淡一點好,這雞腿又油又膩的,我跟遠懷就幫你把它啃了吧!這樣你就不會受到誘惑,多好!」
「那雞胸肉呢?」葉維還沒講完,就見紀遠懷自動自發的抓起雞身便大口咬下,一面還嘖嘖有聲。「唔,這隻雞沒啥肉,啃沒兩口就見了骨頭,我看你不用浪費力氣在這只排骨雞上啃來啃去了,多累啊!這種事我和勉勉來就好。」紀遠懷邊說,邊用牙齒撕下一大塊雞肉,咬嚼咬嚼著。
「那那那……雞屁股!來塊屁股,小小的屁股總可以吧!」葉維高亢的大叫著。他的要求不多,真的不多!只要有「一丁點兒」肉吃就滿足了!這幾天老是啃大饅頭、槓子頭、窩窩頭,吃得他一個頭兩個大,現下看到雞肉,他真的什麼尊嚴都沒有了。
「不行!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如果你吃壞了肚子,那你叫我們於心何安呢?姑息乃完蛋之母,你就忍耐一下吧!」單勉勉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那我究竟吃什麼?」葉維垮著臉,指著自己問,話聲甫落,紀遠懷便丟了幾顆紅不紅、青不青,說不出名兒的果子給他。
「你吃這個,清淡又營養。」
「喂!好兄弟,怎麼連你都整我?!」拜託,這是什麼「碗擱」啊!
「呸!誰是你的好兄弟?!我不被你帶衰就謝謝玉皇大帝了,誰要當你兄弟?」紀遠懷冷哼一聲,轉過頭去。
「唉,男子漢大丈夫這麼愛記仇,你心胸這麼狹窄是把不到馬子的。」他哺哺自語著。
紀遠懷耳力靈敏,聽見他的話,便吼道:「什麼把?!什麼馬子?!」
葉維看他一臉凶相,嘿嘿笑了兩聲。「呢……這個把嘛!就是掃把的把,馬子……你聽錯了,是麻子!我的意思是說,這個記仇對身體不好,不把仇恨用掃把清出心底的話,鬱結久了就會長得滿臉麻子!」擠了半天好不容易銜接拼湊的完整,葉維這才呼了一口氣。
「拗得有夠硬。」單勉勉的聲音冷冷的傳來。
「誰跟你記仇!我像是那種會記仇的人嗎?」紀遠懷看他講得不倫不類,更是惱怒。
「當然當然!紀老弟你武功卓絕、一表人才、玉樹臨風、彬彬有禮,兼之急公好義、俠骨柔腸,不辭辛苦護送我和勉勉假扮格格逃亡。又提供小小的金創藥一罐和苦不堪言的六合止痛散一瓶、大哥我真是銘感五內、刻骨銘心、永誌不忘、千言萬語、話短情長、言不由衷……」
「夠了!」就見那廂表演得正起勁熱絡,這廂紀遠懷簡直忍得快爆炸了,就看他壓低聲音,一字一字顯然都是經過極壓抑和克制的語調才從牙關裡進出來。
「你……這算道謝?!」
「咦?」葉維先是低呼一聲,然後再來就是一副大受侮辱的表情。「你居然不相信哥哥我了?!你看!你看我的眼睛,它會欺騙你嗎?」葉維也不顧肩傷還在隱隱作痛,起身便竄到紀遠懷面前,指著自己的眼睛,非常誠懇而正直的大聲宣示著,而也就在此時,身旁傳來極不文雅的一聲作嘔——
「唔——」單勉勉突然一陣反胃,本來滿口的雞肉竟然失控得從嘴巴裡「掉」、了出來!
葉維回頭見狀,心疼得要死。「麼壽唷!不吃就算了,何必吐出來?你太浪費了吧,當初給我吃不就好了?」話一講完,馬上又回過頭去,一副務必要表白真心的模樣對著紀遠懷說道:「你說哥哥說得對不對?!」
「呸……$井%井<嘰$嘰……」紀遠懷想推開葉維時,冷不防葉維竟用手捏住了他的嘴巴,把他接下來講的話統統變成一堆語焉不詳的呻吟,然後葉維竟還煞有介事的歎氣道:「不要老是呸呸呸的,真是半點沒大俠的風骨,半點沒書香人家子弟的氣質。唉,出門在外,很多禮數是顧不得了沒錯,不過起碼的風範還是得維持。沒關係,從今天起,哥哥會好好『栽培』你的。」
瞧他一副大義凜然,捨我其誰的認真模樣,再看被他整得七暈八素、有口難言的紀遠懷一眼,單勉勉竟然開始有點可憐他了,不過就是為了幾粒野果嘛,到底是誰在記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