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逍寒著一張臉,極不情願地點頭,那眼神分明告訴我:他會遵守才有鬼!
我心裡清楚這人絕對不服管教,我訂的規矩基本上形同虛設,不過威脅作用還是有的,畢竟這不是他的地盤,在中原我人脈廣地形熟,想悄悄溜掉不費吹灰之力,楚逍再不服氣,表面上也得唯我馬首是瞻,讓我不禁得意起來,假惺惺道:「楚楚,哥哥都是為了你好。」
楚逍俊美的臉抽搐了幾下,漆黑的眼眸掃了過來,道:「你只是見不得別人比你囂張罷了,還有,不要叫我楚楚。」
我低下頭,順順馬鬃,低聲道:「不錯,楚逍,你果然聰明!」
半晌無話,我心裡正問候到他第七代祖宗時,楚逍歎了一聲,一手撫上我的肩頸,「我知道,你是擔心我。」
我氣得胃疼,一鞭子抽在馬上,把那混帳甩在後面。
楚逍從小到大一直在島上,生活得單純而舒適,我不同,我認識很多人,經歷過很多事,一顆心早已硬得油鹽不進、擲地有金石聲,江湖上對我的評價多是自私、冷酷、蠻不講理之類的,我沒有喜歡過誰,也沒有關心過誰,正因為這樣,即使付出一星半點,都會特別在意,分外計較,說我固執也好,說我小氣也罷,楚逍那廝分明知道我的意思還故意曲解,直讓我恨得牙癢癢。
「煙瀾!」楚逍策馬追了上來,沉吟了好久,被我瞪了一眼之後終於訥訥地輕語道:「你別介意,我只是……慾求不滿……有些氣惱罷了……」
我先是愣了,隨後笑得前仰後合,差點從馬背上跌下去,楚逍瞇起眼睛,面色不善地睇凝著我,等我笑夠了,伸過手來勾住我的後頸,咬牙問:「很好笑嗎?」
我連忙收聲,搖頭,真把他惹得獸性大發,淒慘的還是我。
看著楚逍陰沉沉的俊臉,我又忍不住低頭悶笑,招惹清心寡慾之人破戒,就好像給一個長年吃素的傢伙開葷,勾得人家上癮之後又偏偏不給他吃飽,實在是很不人道的一件事。
值得同情,如果被吃的那個不是我。
這麼一笑一鬧,我的滿腹火氣又煙消雲散了,楚逍就是有這種本事,前一刻把我氣得七竅生煙,後一刻又哄得我心花怒放,若與他行走江湖,我八成又會多一項「變臉如變天」的美名。
加緊了行程,快馬加鞭,終於在日落之前,趕到荊州。
楚逍習慣性地調馬朝客棧行去,我扯住他的袖口,神秘地一笑:「隨我來。」
在不甚熟悉的街巷中七繞八繞,好不容易找到「百安居」的匾額,我滾鞍下馬,抬腳朝那兩扇光鮮的朱漆大門踹去,楚逍也下了馬,走到我身側,道:「打家劫舍的話,晚上來比較好吧?」
什麼話!我回身瞪他,不悅道:「這是我家!」
「哦?」楚逍頓時來了興致,笑吟吟地湊過來。「百安居?難道從未有人找到家裡來尋仇麼?」
我搖頭,看他一臉不信,很耐心地解釋道:「我已經三年沒回過這裡了。」
老管家張伯很快迎了出來,滿臉皺紋又深了幾許,一見是我,笑得兩眼瞇成一條縫,顫聲道:「老爺!咱們可算把老爺盼回來了!」
瘦筋筋的手指抓住我的衣袖,絮絮叨叨地說個沒完,眼看著就要老淚縱橫,我歎了口氣,拍拍他的肩頭道:「張伯,我帶了朋友回來,趕了一路,餓得緊了,你先吩咐廚房開飯吧。」
「是是是,瞧我都樂糊塗了!」張伯拍著自己的額頭,叫小童來牽馬,精光四射的雙眼停在楚逍身上。「這位公子是?」
「他姓楚,我的朋友。」我轉向楚逍,道:「管家張伯,看著我長大的。」
「張伯。」楚逍一拱手,笑得溫雅從容。「煩勞了。」
「不敢當不敢當。」張伯眼中戒備少了幾分,一躬身請我們進門。
我打發他去忙,挽住楚逍的手,引著他從前庭逛到後院,正值夏初,院內繁花似錦,亭台樓閣,鮮活一如昨日,只是在我眼中,也不過片刻停留,十年前來到荊州,置房置產招僕買婢都是張伯在打理,我只是個匆匆過客,浪跡天涯居無定所,十年來,在這裡逗留的時間,怕還不到三個月。
手指輕撫過一叢濃艷的木芙蓉,暮色中花香氣越發飄渺難尋,楚逍從身後抱住我,暖暖的氣息包裹住週身,低語道:「為什麼不願意回家?」
我靠在他身上,輕笑道:「被一個長自己三十歲的大伯稱老爺,我不想折壽。」
「謊話。」他咬住我的耳廓,一手撫上我的心口。「你在怕什麼?」
我身體一僵,按住他的手,低喃道:「楚逍,你究竟是什麼人?」
為什麼你總能挖開我心裡不為人知的部分?為什麼你執意要探究下去?
為什麼不肯留一絲間隔讓我得以喘息?如果你想傷害我,是不是已經易如反掌?
楚逍轉過我的身體,黑眸直看進我的心底,道:「我是愛你的人。」
我胸口一熱,環住他的肩背,抬臉吻了上去。
柔軟的唇輾轉廝磨,舌尖探索著每一分每一寸熟悉的味道,楚逍緊擁住我,纏綿濕熱的吻持續到快要窒息,才戀戀不捨地分開,我平復了紊亂的呼吸,臉埋在他頸窩處,低聲道:「我的家族,十分顯赫尊榮,我,則是被逐出家門的逆子,張伯一直盼著我能成就一番事業光耀李家門楣,我卻只會讓他失望而已。」
字斟句酌地表述著恰當的意思,關於過去的記憶已經簡單到寥寥數筆即可勾畫完畢,這世上有太多的含糊不清,我闖蕩江湖之前的生命猶如一張被煙熏水濡過的畫卷,模模糊糊似真似幻,夢裡都不會重現昔日的富貴榮華,十年,已足夠我脫胎換骨。
楚逍笑了,輕啄我的雙唇,水晶般明亮清澈的眼瞳閃動著醉人的情意,還不等我湊上去細細品嚐,拱門下傳來一聲低咳,循聲望去,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垂著頭站在那裡,道:「請老爺與楚公子移步前廳用膳。」
晚飯後,讓僕人帶楚逍去洗浴休息,我跟著張伯到了書房,大略翻看了幾年來商舖田產的經營狀況,張伯做事精明又不失厚道,無論是宅院還是產業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條,我放下那疊帳冊,開宗明義道:「張伯,我過些日子要離開中原了,這些產業,留給你頤養天年吧。」
張伯怔了一下,聲音裡帶了一絲顫抖,道:「老爺,奴才萬萬不敢。」
我歎了口氣,上前按住他的肩頭,道:「天下無不散的筵席,這些年來,你為我做的已經太多了,我說過,無論如何不會回去,張伯,你就當我爛泥扶不上壁吧。」
「不不……老爺!」張伯低身要給我下跪,被我扶住,目中流下淚來,道:「老爺,奴才早斷了非份之思,只要老爺過得快活……」
我不禁一陣鼻酸,勉強笑道:「你若想讓我快活,就聽話收了那些,省我掛念。」
「老爺……」張伯抓著我的袖口涕淚泗流,顫抖不已,我抽了帕子給他拭淚,柔聲勸慰道:「張伯,從今日起,你我主僕緣份已盡,以後,不要再叫我老爺了。」
書房裡氣氛淒涼極了,張伯哭到傷心處,已經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不住地抽噎著,想起這麼多年他盡心服侍、關懷備至,我眼圈一熱,一滴淚落了下來,張伯一驚,忙站直身體,胡亂擦了把臉,強抑住哭泣,哽咽道:「讓奴才再給主子磕個頭吧。」
我沒有阻止他,心知從今以後,前塵俱已消散,那段歲月唯一的見證人,已被我親手推開。
扶他起來,我們相對而坐,隨意問了些家常,張伯起先還拘泥著身份,在我一再強烈要求後終於改口,從「老爺」變成「九爺」,然後就一步也不肯相讓了,我威逼央求撒賴都沒用,只好作罷。
就這麼拉拉雜雜地敘了一個時辰的閒話,其間張伯把他的義子叫進來見我,正是後晌在花園中喚我們用膳的少年,善良忠厚,稍稍有些靦腆,張伯看他的眼神溫暖慈愛,我心裡一塊石頭終於放下了——這個忠心耿耿的孤單老人,太需要親情了。
眼看著時候不早了,張伯送我回房休息,走到門口突然問了一句:「九爺,六爺的事聽說了麼?」
我點點頭,道:「這次去金陵,就是要找他的。」
張伯笑了,道:「六爺那樣的人,竟能說放手就放手,張伯還怎麼能再強求九爺呢?」
我回他一笑,想起那個一向掠奪成性的人,心裡也實在也好奇得緊。
洗去一身的疲乏,我悄悄摸進了楚逍的房間,原本打算趁人不備夜襲來著,結果才推開花廳的門就撞在他面前,被捉了個正著,我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合身撲上去,道:「楚楚,我心裡難受!」
楚逍扶住我的後腦,惡狠狠地朝我雙唇咬下,道:「不許叫我楚楚!」
我嘿嘿一笑,朝他咬回去,楚逍也不肯吃虧,我們一邊互咬一邊互摸,就這麼半拖半抱著進了臥房,蹭到床邊時,我瞅準時機,環著他腰身的手朝軟麻穴一點,楚逍立刻癱在我懷裡,從激情擁吻中醒過神來,怒目而視,道:「煙瀾!你做什麼!」
我扶他仰面朝天地躺下,笑得嘴巴快裂到耳後,摩拳擦掌,得意至極地撲了上去,在床上一直張狂霸道的楚某人像只待宰的小羊一樣被我壓在身下,我一邊傚法他往常對我做的那樣上下其手,一邊肉麻道:「楚楚,我的心尖子,乖乖地讓哥哥疼你吧!」
楚逍才被我的動作鬧亂了呼吸,緊接著又被我出口的話氣白了臉,道:「煙瀾!別胡鬧,快解了我的穴!」
我不幹,解了穴我怕是連命都保不住了,不行,死也要先吃個夠本才成!
楚逍這麼堅持要居於上位,可見甜頭多多,今兒個天時地利人和,也該我一展雄風了。
手指挑開他的頸扣,輕輕碰觸著喉結,我低頭啃咬他的鎖骨,聽見楚逍驚喘了一聲,沖天的怒火變成軟語相求:「煙瀾……煙瀾……解了我的穴吧,萬一有仇家找來怎麼辦?」
我挑眉,一手朝他胸前撫去,道:「楚楚,你沒有注意到每次發生意外的時候都是你在上面麼?我們變通一下,換個位置才能順應天意啊!」笑話,這是在我家,張伯可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我的武功有一大半是他教的,誰敢來找事?
「煙瀾……唔……」楚逍的下半身已經失守,被我一雙魔掌挑逗得快要燒起來,「你……抱一個癱子有什麼意思?解開……啊……」
「放心。」我輕咬他的鼻尖,道:「等我一進去,就立即給你解穴……」
嘿嘿嘿到那時你就無力回天只能任我為所欲為嘍……以個人經驗來說。
楚逍額上冒出冷汗,咬牙抑制著被我挑起的慾火,身體明明已經有了反應,意志卻仍在垂死掙扎:「煙瀾……住手,我聽見有開門聲……」
我全當他是緩兵之計,繼續埋頭苦幹,結果由於太專心了,連有人走到床邊都不知道,直到一聲龍吟破風而來,我抱起楚逍貼著床頭滑上去,險險地避開刺入床幃的冷光,飛快地拉起被子裹住楚逍,扯開芙蓉帳衝了出去,不由分說地一掌朝來人拍過去。
「啊——」那個拿劍的小子始料不及,尖叫一聲跌在地上,我一驚之下,收回掌去,定睛一看,也叫了出來:「啊——」
叫聲未落,身側一道白影掠過,楚逍披著中衣衝了出來,電光石火間,二指定在持劍之人的額上,目光陰冷狠絕,只等我一聲令下,那小子就死定了。
我真的很想說你動手吧,可是我不能,歎了口氣,按住楚逍的手,道:「他是柳清風的弟弟清雨。」
楚逍用看瘋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不過我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他當時絕對是感激此人的及時出現解救了他的那什麼危機,後者不由自主地縮起脖子,求救般看著我,叫道:「李大哥……」
我踢了他一腳作為回答,再看看楚逍,不由得嚥了口口水。
長髮散落了一肩,胡亂披上的衣服半掩著,露出形狀優美的鎖骨,上面隱隱可見齒痕,俊美絕倫的面容帶著邪魅狷狂,子夜一般的眼眸中殺氣未斂,光華流轉間透出誘人的風情。
好不甘心啊!我連一根手指都沒來得及伸進去,就這麼被攪和了……
「李大哥……」那個送上門來的出氣筒生怕我忘了他似地,又低低地叫了一聲,滿臉懼怕地看著楚逍。
我蹲下身,死捏住他的臉,一字一句道:「柳、清、雨!你這小渾蛋來這裡做什麼!」
差點忘了柳家小少爺在荊州別院的事,以前每次回家他都會跟我開這種刺客襲來的玩笑,直到今天才挨了一腳,可見我修養還是不錯的。
楚逍收回手去,皺眉道:「這小鬼是柳清風的弟弟?」
柳清雨一脫離了生死劫難便氣壯起來,指著楚逍道:「李大哥!他是誰?你們怎麼會在一張床上?」
我一巴掌拍在他頭頂上,怒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別管,以後不許亂闖我的房間!」
「可是我以前都可以……唔……」小鬼還在哇啦哇啦地叫,被我掩住嘴巴拎著後脖領子丟出門去,再奉送一腳踹在屁股上。「滾!」
落下門插,回房見楚逍扶著桌角,唇邊掛下一縷猩紅,急忙抱住他,道:「誰讓你出來的!」
我的點穴手法得自蒼月樓虛彌子的真傳,絕對的解穴還需點穴者,即使內力強到足以衝開穴道,也會造成氣血紊亂、真氣逆流,嚴重者功力盡失,終生不能再習武。
我扶著楚逍上床,輕撫他蒼白的面頰,只覺一陣心疼。
「對不起……」楚逍握住我的手,擠出一個笑容:「我又亂出手了,可是……我……」
後面的語句消失於相觸的唇間,我輕輕廝磨著他的雙唇,舔去唇角腥甜的血漬,雙掌貼著他的胸口,為他調整體內紊亂的真氣。
過了半盞茶的功夫,楚逍的臉上有了血色,在我唇邊輕道:「可以了,煙瀾……」
我在他身邊躺下,扯過被子蓋在兩人身上,楚逍伸手環過我的腰,問:
「你……還想抱我麼?」
我看了他一眼,反問:「你想麼?」
楚逍閉上眼,一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神情,道:「你若實在是想,我……沒關係的……」
我伸手摸摸他的臉,僵得像棺材一樣,要多不情願有多不情願,忍不住狠狠地捏了一下,咬牙道:「明明知道我捨不得,少給我充大度!」
楚逍低低地笑了,將我摟得更緊了些,掩好被角,像只生病的貓兒一樣靠在我肩頭沉沉睡去。
癡看著他寧靜安詳的睡容,一個可怕的想法如閃電般劃過——
難道說,我們兩個只要湊到同一張床上就會有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