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約莫弱冠之年的男子,身材修長,面容十分俊美出眾,一襲素色暗花紋綢衣襯得他整個人溫潤如玉,正從容地背著手立在亭下看花,見我們進來,轉過身含笑頷首,二娘迎了上去,笑容中帶著寵溺。「等得不耐煩了?我打發丫頭去廚房催了,再一會兒就好。」
那人微微一笑,聲音清朗柔和,道:「不急的,沈老闆費心了。」
我瞇起眼睛在他們之間掃來掃去,這人是何方神聖?竟能讓一向飛揚蠻橫的沈大老闆渾身散發出母性的慈暉,柔得快要滴出水來。
沈二娘招呼我們入座,丫頭們捧著茶點魚貫而入,許江和唐影在我們對面坐下,唐某人雖然還有些氣咻咻然,但是在外人面前實在不好發作,尤其對方如此斯文儒雅氣度悠然,一看便知與江湖上打打殺殺的血腥味無緣。
那人也不落座,半靠在欄上不遠不近地看著我們,我回望過去,只覺那眉眼似曾相識,只是隔得大久憶不起真切的輪廓,對上那雙明澈見底的雙眸,我不禁脫口而出:「我們見過?」
楚逍不悅地皺起眉,桌下一隻手悄悄按住我的脈門,顯然把我方纔的言行誤解為隨處風流見機搭訕,我暗叫一聲不幸,手掌半翻,桌下與他一番往來,欄邊那人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們,突然淺淺一笑,拱手道:「楚公子,借一步說話可好?」
不僅我與楚逍愣住,對面的許江也擰起了眉毛,側過頭去看著他,楚逍放開我的手,施施然站起身來,一揚手道:「請!」
目送著他們出去,我拈了一塊雪梨羹細細品嚐,突然腦子一激靈,電光石火般閃過一個名字,我嚥下口中的香甜,抿了一口清茶,滿心不解:他怎麼會在這裡?
唐影冷哼一聲,語氣十分挑釁:「你看夠了沒有?」
許江收回凝在迴廊轉角處的目光,靜靜地垂下眼簾,不言不語,一付逆來順受讓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樣子,我忍不住笑出聲來,咬著蜜漬梅子看著他們,道:「唐公子,你這模樣活像個亂吃飛醋的小娘們,不怕許公子誤會麼?」
許江聞言一震,訝異地抬頭看我,唐影脹紅了一張臉,色厲內荏道:「你……胡說什麼!」
我續了一杯茶,腦中開始有了頭緒,原本以為唐家少爺仗勢欺人,現下看來,許江扮豬吃虎的可能性更大些,不過攤上這麼個魯莽又冒失的主兒,也夠他頭疼的。
沈二娘美目四盼,巧笑嫣然,慇勤地為我們添茶,擺明了是事不關己的看戲態度,我解開失而復得的包袱,那個鴛鴦戲水彩蝶雙飛的荷包掉了出來,唐影眼疾手快地一把撈過,皺著眉頭看了會兒,諷道:「李九,這是娘兒們用的吧?」
我不高興了,小孩子家喜歡斤斤計較睚眥必報,實在不是好習慣。
許江瞪了他一眼,朝我一拱手,賠罪之意盡在不言中,唐影雙眼差點噴出火來,叫道:「許江!你什麼意思?」
許江咬住下唇,鐵了心不理會他,我無聊地支肘在石桌上,與沈二娘閒話家常,唐影火氣再大,一個人唱獨角戲也是無趣,恨恨地瞪了我們幾眼,開始將滿腔怒火發洩在一桌精緻的點心上。
過了一炷香的功夫,我悄悄打了個呵欠,出神地望著亭外蒼茫暮色,倦意陣陣湧上大腦,眼皮開始頻頻相接,此時一樣清涼柔軟的東西觸到我的臉頰,我抬頭一看,楚逍回來了,手裡托著一隻翠綠成熟的蓮蓬,帶著淡淡的幽雅的清香,我一下子來了精神,拉他坐下,小心地掰開蓮蓬,取出溫潤如珍珠的蓮子。
沈二娘搖著扇子,笑道:「小九,這蓮子得去了心才能吃。」
不知該勞動哪位紅顏知己的纖纖玉手來剝蓮去心,然而我若是真這麼做了,楚逍絕對賞我一罈醋泡黃連。
對面兩位全睜大了眼,直直地盯著我手裡的東西,楚逍臉上有些掛不住,在我耳邊低喃道:「我……不知道……」
我哈哈一笑,塞了一枚在他口中,楚逍小心地嚼了嚼,嘴角抽動了幾下,神情平靜地嚥了下去,又笑吟吟地取過我的茶杯喝了幾口,道:「很好吃,你也來一顆?」
說著兩指拈起一粒送到我唇邊,我靠上他的肩頭,笑不可抑,楚逍啊楚逍,知道苦了吧?這種小把戲想唬我,可沒那麼容易。
「楚楚,你喜歡,就全給你留著。」我捧起剩下的給他送到嘴邊,楚逍微瞇起鳳眸,飽含威脅的眼光定在我身上,一手不著痕跡地劃到我背後,指尖停在軟麻穴上,擺明了我若再不收斂,他必然會追究到底。
識時務者,俊傑也,我犯不著與楚逍為難,給了沈二娘一個眼神,她會意地一笑,喚丫頭端來一大盞冰鎮酸梅湯,給楚大公子去苦味兼降火氣。
「怎麼你一個人回來了?」我呷著解暑清涼的極品,問楚逍,他搖搖頭,道:
「那位公子是來買點心的,現下已回去了。」
我唔了一聲,暫且拋到腦後,面前這兩位還沒顧上處理。
許江裝啞到現在,終於忍不住道:「李九,你可知我為什麼要害你?」
我抬眼看他,手指朝唐影那裡點了點,道:「為了他?」
許江白淨的臉頰泛起淡淡的紅,唐影則是完全怔住,傻傻地看著我。
東西已拿回來了就好,至於你是為了誰,干我甚事!
我把玩著指間的蓮子,向沈二娘道:「二娘,天色不早了,我和朋友在你這借住一宿。」
二娘自然點頭應允,我拉著楚逍,撇下許唐二人,熟門熟路地朝我先前住過的客房行去,天塌下來,也要補個睡眠先。
一覺醒來,楚逍正坐在床邊看我,俊美無瑕的臉龐映著燭火,籠上暖暖的光暈,像天神一樣高潔不染,又像妖獸一樣野性十足,我心裡一熱,起身勾住他的肩頸,拉下來一陣熱吻,楚逍順勢倒下,把我壓得嚴嚴實實,揮落芙蓉帳,一手探入我的衣衫,點起簇簇火焰,穿窗而入的夜風,吹不散床幃中濃烈的熱情,我們撕扯著對方的衣物,紊亂的氣息交纏在一起,楚逍美麗無雙的眸子閃動著醉人的情意,濕熱的吻散落在身體各處,我主動弓起身體與他肌膚廝磨,楚逍低喘著,在我耳邊傾訴著絮絮愛語,順手扯過枕頭墊在我腰下,一挺身充滿了我,
我緊摟住他的腰背,慾火燒昏了理智,混沌的大腦只餘一個念頭——我是不是沒救了……
——與楚逍在一起很多年裡,我始終沒有放棄過爭取上位的努力,楚逍在我的百般算計之下越來越乖滑,屢戰屢敗後我的下場,不提也罷。
我軟軟地靠在楚逍肩上,任他手指纏繞著我汗濕的散亂的長髮,一身的汗水漸漸散去,才感到深夜的風有些清涼,拂在身上舒服得緊,楚逍靈活的手指揉捏著我的腰側,突然低低笑了:「煙瀾,江湖之中,原來有這麼多有趣的事情。」
我翻個身半壓住他,下巴支在他胸前,道:「楚楚,你樂不思蜀了?」
楚逍手上加重了力道,在我連連告饒之下才又緩了下來,搖頭道:「你已成為眾矢之的,就沒一點緊張?」
我打個呵欠,含糊道:「緊張有什麼用?」麻煩照樣會找上來。
楚逍摸摸我的側臉,柔聲道:「我會保護你。」
我撐起上身,面色不善地看著他,從鼻子裡哼出一句:「楚大島主,我該付你多少鏢銀?」
楚逍皺眉,捏住我的臉頰,不悅道:「又鬧彆扭了,你不是也在保護我麼?」
對上他深邃而純澈的雙眸,我知道自己又想多了,楚逍在別人面前是深不可測的高手,在我面前,只是個與我相戀相守的男子,兩情相悅的滋味如此美妙,讓我的心和身體又一點一點軟了下來,整個人趴臥在他身上,湊上去啃咬他的下巴,輕聲道:「我愛你,楚逍。」
楚逍莞爾一笑,輕吻上我的額頭,道:「我知道。」
「哦?」我抬起頭,笑問,「我說過?」
楚逍伸手將我推倒在床鋪上,只手撐在我上方,俊美的面容邪魅狷狂,手指順著我的嘴唇一路下滑,低喃道:「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都說過。」
手指清點過鎖骨、胸膛、腹部……楚逍的雙眸更顯深沉,一直觸到他方才百般流連的地方,壞笑一聲:「這裡……沒說過。」
我驚喘一聲,撥開他的手,火熱的軀體緊跟著覆了上來,燃燒的浪潮再度席捲週身……
***
半夜裡落了雨,淅淅瀝瀝地下到天明,空氣陰濕涼潤,最適合昏睡不起,我半夢半醒之間伸手向床邊一撈,卻撲了個空,身邊的床鋪凌亂不堪,卻沒有那個熟悉的溫熱的身體,摸上去涼涼的,我裹緊薄被,翻身朝裡,睡意卻漸漸消散,小雨還在下個不停,潮潤的空氣中瀰散著幽幽花草香,沁人肺腑,我閉著眼睛倚在枕上,一時懶得起身。
雨聲之外,似乎另有細微的響動,從花廳進了臥房,我屏住呼吸,聽出那人輕功已屬上乘,落腳如枯葉落地般悄然隱忍,接近我床前時不帶半絲遲疑,一劍朝我後背刺來。
這種程度的偷襲若能得手,我早就沒臉在江湖上混了。
我一提氣,身體順著床柱滑了上去,足尖在劍上一點,那人低呼一聲,長劍脫手飛出,「鏗」地一聲穿透被褥,釘在床板上。
我攏攏散在臉前的長髮,很慶幸昨晚風流過後又穿上了中衣,不然要我清潔溜溜地裹著被子對敵,想想都覺得很變態了。
定晴一看,來人雖然掛了一對黑眼圈,目帶紅絲,卻還能認出是唐影沒錯。
我抓了抓頭,含笑招呼道:「唐公子,我不記得與你有仇啊。」
唐影一咬牙,袖口滑出一枚銀筒,指著我道:「李九,你可認得此物!」
我笑不出來了,後背一陣惡寒,他手裡的銀筒是唐家最引以為傲的三件獨門暗器之一:孔雀開屏。穿肌透骨,見血封喉,如孔雀開屏般華麗絢爛,足以罩住對手每一個逃生的方向,若換個開闊之地我興許還能避開,只是現下我在床裡,如籠中的困獸般施展不開,只要他手指一動,江湖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李九,就要帶著一身牛毛針去見閻王了。
我看看他手中的銀筒,又低頭看看被扎破的床單被褥,歎了口氣道:「唐公子,你若一開始就用這東西,豈不是少毀壞一床被褥?」
唐影怔了怔,叫道:「你以為我願意?你若一開始被我刺上一劍,我何苦亮出孔雀開屏!」
我冷笑,一山難容二虎,若同一場合出現了另外一個不講理的人,我通常是選擇滅掉他。
唐影的武功在江湖中可排個中上,只是歷練太少,雖然看似嶺南許江對他服服帖帖言聽計從,實際上,八成是唐影正被牽著鼻子走。
視線越過他的肩頭,在花廳門口處游移,唐影看出我的心思,得意道:「你別指望那姓楚的會來救你,他現下被我困在天行陣中,怕是自身難保了。」
我淡淡地「哦」了一聲,順手扯了一條絲帶紮起頭髮,道:「唐影,你要殺我,總得讓我死得明白。」
這個要求無論誰提都不算過分,唐影猶豫了片刻,問:「江湖中的傳言,你難道一點不知?」
我搖頭,江湖傳言我一向懶得理會,自然不會去特別留意,以前有柳清風跟在旁邊收集情報,現在換了楚逍,對江湖之事更是遲鈍得厲害。
「六月己丑,全陵城外。」唐影低聲道:「下一任武林盟主之位懸而未定,趙盟主屬意九公子,江湖中已激起公憤,決定將你截殺於金陵城外,李九,今天便是你的死期了。」
也是,江湖中叫得出名號的人物有七成以上與我有過衝突,真要讓我當了盟主,他們的臉往哪兒擱,只是——
「趙老爺子何時屬意過我?」我看他八成是報復我幫柳清風打擂的事,或是扯我過來當某人的幌子。
「誰不知道九公子是趙大小姐的意中人?趙大小姐為了你連兵部尚書的公子都不肯相就,你倒推得乾乾淨淨!」
我只覺滿口的牙都要酸倒,忙轉了話題:「你要殺我,也是為了己丑之約?」
唐影搖搖頭,眼中閃過怨毒之色,臉頰卻微微泛紅,道:「若不是因為你,他……他怎麼會對我……對我……」
後半句話他沒說完,便被封了穴道癱軟在一邊,手中的孔雀開屏跌在地上。
我鬆了口氣,笑道:「你可算來了,天行陣的滋味如何?」
「不過如此。」楚逍微微一笑,遞給我幾枚幼嫩的蓮蓬,我見他黑髮半濕,幾縷青絲貼在頸側,衣衫上沾著水珠,臉龐潤澤,雙眸如墨,不經意間已是勾人魂魄,若不是有外人在場,真要忍不住撲上去。
也許是我的眼神過於露骨,楚逍勾起一彎別有用心的笑容,伸手拉過我,道:「淋了雨,該洗浴更衣,你陪我去好不好?」
我欣然同意,披了件外袍下床,楚逍拎起昏迷不醒的唐影丟在許江門前,拉著我朝浴室走去。
在某些事情上,我是絕不會死心的。
髮絲在水下糾結纏繞,熱氣氤氳了眉眼,水滴流過光潔的肌膚,我貪戀不已地撫摸著楚逍結實緊繃的腰線,勾起他陣陣低喘,雙臂環住我的身體,在耳邊低喃:「煙瀾……」
我忍住滿心的急切,溫柔至極地撫過他的背脊,臉上是恰到好處的情意綿綿與淒絕傷感,輕道:「楚楚,這一役生死未卜,你就允了我這一回吧……」
楚逍鳳目微挑,眼波流轉處光彩照人,笑聲逸出喉嚨,低沉中略帶沙啞,讓人不由得酥了骨頭。
我見他不反抗,更加變本加厲地朝他後方摸去,手指輕輕按揉著尾骨下方,暗下決心要吸取上次的教訓,先下手為強,絕不能再生變數。
眼看著我就要得手了,楚逍突然一口咬在我側頸,問:「煙瀾,那趙大小姐是怎麼回事?」
我一驚之下,手上動作慢了半分,只覺眼前一花,楚逍已將我推按在池邊,從後面壓制住我的身體,灼熱的氣息噴在耳邊,低聲道:「煙瀾,你真是越來越不老實了……」
「有我在,沒人能傷你。」楚逍輕描淡寫說道,那雙墨染的眸子柔情滿溢,我脫力地癱在他懷裡任他為我清洗更衣,千算萬算,忽略了楚逍吃醋時是絕對不能靠近的,我居然挑在這個節骨眼上對他出手,活該被吃得連塊骨頭都不剩。
我繫好衣帶,長髮濕淋淋地披在背後,立在廊下看外面細雨濛濛,不期然想起蓬萊島上的樓外煙雨,那花要嬌嫩得多,雨絲也柔和得如同少女的眼波,我不禁笑了,回頭問楚逍:「楚楚,想家了麼?」
楚逍從背後擁住我,笑道:「若我說想,你會怎麼慰藉我?」
我裝摸作樣地思考了下,拍拍他的手臂,道:「那我就勉為其難地抱你一次好了……」
話音未落,楚逍抓起我的手咬了一口,留下兩排清晰的齒印。
***
用過午膳,我們辭別了沈二娘,雇了船隻順秦淮河而下,風向正好,入夜即可到達金陵。
我撐著傘立在甲板上看了會兒風景,漸漸無聊起來,躬身進了船艙,磨著楚逍講他小時候的事。
「你想聽什麼事?」楚逍挑起一邊的眉毛。
我坐在床沿,蹺起二郎腿,不懷好意地問:「你尿床到幾歲?」
楚逍臉色變了,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在我戒備的目光中慢慢走過來,低頭道:「你何不問問它?」說罷抓起我的手朝他的某個我非常熟悉的部位摸去,我猛地起身,卻不小心撞到床柱,眼冒金星地跌坐回去,呻吟道:「楚楚,你的臉皮越來越厚了啊……」
細數起來不過短短數月,楚逍從纖塵不染的世外之人變成調情索愛的高手,是不是我教導太有方了?
楚逍合身將我壓倒在床上,細碎的吻落在我臉上,恨恨道:「以前從未想到,嘗了這滋味竟一發不可收拾,真恨不得日日夜夜與你合成一個人,恨不得把你從頭到腳嚼爛了吞下去,才能長長久久,永不分離。」
饒是我這等身經百戰之人都被他此番話惹得兩頰滾燙,可見楚逍毒性之強,我開始慶幸他二十多年都是生活在島上與世隔絕,這等人物,若是放到中原,誰知道會禍害多少男男女女。
楚逍見我不說話,凝視了我半晌,突然歎了口氣,扯過薄被蓋住兩人,輕拍我的肩膀,道:「睡一覺吧,這幾日累著你了。」
我打了個呵欠,在他懷裡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在船上睡覺是非常愜意的,流水聲入夢,舒緩寧靜,船隻隨著水波輕輕搖晃,輕柔得彷彿被母親擁在懷裡哄慰。
一覺醒來,天色已暗了下來,燭火照亮了精緻舒適的船艙,映得溫暖而明亮,只是不見了那人,總顯得空了許多,我推開被子,起身上了甲板。
雨已停了,楚逍背著手立在船頭,衣袂翩然,未束起的長髮有幾縷隨風飄揚,漆黑的眸子清明如水,見我過去,側過臉來微微一笑:「睡飽了麼?」
我點點頭,漫不經心地看著兩岸燈火閃爍,笙歌流連,心知金陵已近了,突然想起那個「六月己丑,金陵城外」,心裡一陣激動,我入江湖以來,雖屢屢被仇家追殺,這麼大規模的,卻是首次碰到,實在讓我精神為之一震。
兩岸的樂聲柔和如夢,聽不出那周圍埋伏著多少殺機,楚逍手指撫過我的臉頰,問:「煙瀾,你害怕過麼?」
我笑了,不疑有他,反問:「我為什麼要害怕?」
楚逍默然不語,深邃的雙瞳映著波光,讓人心神俱醉。
一陣悠揚的笛聲穿過夜風,在一片靡靡之音中分外清晰,楚逍抿了抿嘴唇,手指順著我的鬢角滑下,聲音柔似歎息:「煙瀾……」
我才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但,為時已晚,楚逍揚手在我胸前一劃,我錯愕地看到大片猩紅綻放在淡藍色錦袍上,眼前一黑,退了一步,翻身跌下船,流水包裹住身體,冷得像冰。
為什麼,楚逍?
透過水波,我似乎看清了他的口型——
六月己丑,金陵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