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齡岫,我愛你。」她輕輕的說:「這不是請求你別離開我,只是覺得現在不說,以後可能沒機會了。齡岫,我只是要你知道,即使你的選擇不是我,我還是希望你快樂。」
顏齡岫的心倏地抽緊。這樣一個愛他的女人,他怎麼會允許自己放棄?他要她回來,兩人再好好談一談,也許她對他失望過,可只要她在身邊,即使迷途,他也會很快的找到回家的路。
「小暖,你現在在哪裡?」
「我要去搭火車了。一直很想悠閒的搭火車去旅行,一個人反而容易成行。」雖是。晦時起意,卻是她長久以來想試試看的。
「小暖,我們一起……」顏齡岫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一陣刺耳的緊急煞車聲,之後不論他再怎麼焦急呼喚梁宸暖的名字,都再也沒有任何她回應他的溫暖嗓音,取而代之的,是路人的驚呼和現場喔嘩聲--
「快。快叫救護車!」
「好可怕,全身是血,那女孩子好年輕……」
「這樣的撞擊力道,我看沒救了……」
「真可憐,她是要給誰慶生嗎?蛋糕都散落在一旁,手上還拿著玫瑰呢……」
「這位先生,我們已經盡力了,很抱歉,梁宸暖小姐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急救,還是宣告不治。」
「不!不會的!她不會的!」顏齡岫聞言心魂俱裂,手上在下玻對事先買好的蛋糕和包裝得漂漂亮亮的紅玫瑰花束,全掉在地上。
他閉著眼,淚水滲出眼捷,一滴緊接著一滴。
「不!不會的!她不會的……小暖!」眼睛倏地睜開,落然的看了下四周……他在火車上!
原來是作惡夢……抹了抹臉上的汗。他又夢見小暖離開了嗎?
好快,距離她車禍過世居然已過這麼多年了。
而一直到她過世,她都不曾收到他送的玫瑰花和蛋糕,以及一起去旅行。
小暖,我又來陪你搭火車旅行了,林秘書真貼心,每年選的終點站都不一樣,這樣你每年都可以到不同地方走走。我也想到你的故鄉一趨,看看你口中美得像夢境的花海,去探望你的父母,問他們好不好、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是,至今我還是沒勇氣去--我把他們最愛的女兒拐離了他們身邊,最後卻連最單純的幸福都沒能給你。
我在想,我恨了那個人一輩子,可父子畢竟是父子,原來,我比那個人也好不到哪裡去。
小暖,我們以前住的公寓還是老樣子。你以前的佈置都沒變過,餐廳的擺飾、放桌花的位置……我不敢搬家,怕哪天你肯原諒我了,願意回來看看我時會找不到地方。
現在我學著你,煮杯咖啡就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坐下來,欣賞外頭的景致,對面公園的松鼠變多了,記得嗎?你最愛的那種「二齒動物」。
以前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老是盯著我看?現在我終於明白,那是因為你太寂寞了。因為寂寞,當我在身邊對,你才總是不履足的直盯著我,覺得做其它事都是浪費時間,而現在的我,只有你留下的照片可看。
玄關那面貼滿便利貼的牆,如今是滿滿的藍,看起來好憂鬱。我寫了好多新的籃色便利貼,也貼了好多粉紅色的上去,等著什麼時候你也給我一些響應,哪怕只是一個字都好,儘管我早知道粉紅色的紙上頭,不會再有任何的字……
少了粉紅色的陪襯,清一色的藍色牆面變得好憂鬱、寂寞,那種淺淺柔柔的粉讓我想到你,即使知道你不在了,有那樣的溫柔陪著我也好。
小暖,你說話的好朋友、那幾隻肥金魚,在你走後那一天也全都死了。也許,它們也很傷心失去你這個好朋友吧?還是其實是你怕寂寞,把它們帶走了?
那個魚缸的水,依舊乾淨得如同你在的時候,水草也養得又綠又多,但就是沒再養魚。再養,也不會是和你一起去夜市撈的那幾隻,再養也不會是你說話的對象:再養,也看不到你趴在魚缸前和金魚說話的景象。
小暖,你好不好?我真的……好想見你……
耳邊傳來廣播的聲音,令征仲中的男人回神--
「1314號列車終點站到了,要下車的旅客請準備下車。」
顏齡岫收拾了一下行李要下車。但,是他的錯覺嗎?方才坐在他後方的男子不是年約五十,怎麼現在好像年輕了許多?而且他的行李好像也變輕了。
唉,搭了許久的火車,也不知道是身體狀況不佳還是怎麼的,他精神一直有點渾渾噩噩。
步下車廂,上了站台,他跟著其它人繳回票根,出了車站。
對了,上車前倒是忘了問林秘書,他今晚要住哪家民宿?他取出手機,按下快捷鍵。
「您撥的號碼是空號,請查明後再撥。」顏齡岫不解的皺眉。「空號?我幾乎每天在打的號碼怎麼是空號?」他不信邪,一面步出車站一面一個鍵、一個鍵輸入,可撥出不久,同樣的罐頭聲音再來一回,似乎很堅持這組號碼真的是空號。
孤疑地走出車站大廳,他突然覺得這個大廳好像有點面善,是哪個縣市的車站大廳那麼像以前的台北車站?然而出了車站,他回頭看,橋紅色的瓦片下赫然有四個大字--台北車站。
也就是說,林秘書今年安排的行程是起站台北車站,終站台北車站?!
坐了半天的火車,結果他哪兒也沒去?!
「她在搞什麼鬼。」越想越火大,他又撥了公司的電話,卻也打不進去。今天是怎樣,哪兒出了問題?
最後,他買了一張電話卡,用公共電話打回公司,總算接到秘書那端。
他皺著眉,冷著聲音說:「叫你買個遠程的火車票,你讓我從台北出發,坐了幾個小對後又回到台北?到底怎麼回事?」
「……總、總經理?」
林秘書的聲音啥時變得這麼年輕?「同一件事情你也辦好些年了,為什麼還會出這種差錯?難不成你今天安排我位的民宿就是我家嗎?」
「我、我……」總經理的性子是冷冷的沒錯,可是很少像今天這樣聲色俱厲的斥責。女秘書都快嚇哭了。還有,「同一件事」是哪件啊?好些年?她沒有啊……
顏齡岫十分不滿。對他而言,這樣重要的事秘書居然搞砸了,感覺上就像他和小暖一年一度的約會失約了一樣。「你明天調回秘書部門,重新受訓吧。」
「總經理,別、別這麼生氣,我才調到你身邊一個星期,有什麼事情你交代,我一定會辦好。」
「一個星期?」齡岫額上的青筋冒出來了。「你在我身邊少說八、九年了,你還沒睡醒嗎?!
「我?沒有啊……」她今年才二十六,九年前在念高二耶!為什麼今天總經理和她說的話都有點雞同嗎講?
「林麗娟,你在說什麼瘋話?」
說瘋話的是你吧。可惜小秘書沒敢這樣有氣魄的回嘴,否則她不是被打回秘書室,就是直接被踢出凌霄。她小小聲的再度自我介紹,「總經理,我是新秘書,吳奕可。」
「你對我而言的確是無亦可!我的秘書呢?」
這個綽號對她很不公手。「不是那個亦啦,下面有個大。不是啦,那個……我啊,你的秘書就是我啊。」最後一句說得很小聲。她能力不錯,先不要這樣嫌棄她嘛。
「我找我的專屬秘書林、麗、娟!」
「林麗娟?我沒有、沒有聽過啊。」女秘書聲音抖了抖,已經快哭出來了。
顏齡岫一氣之下掛上公共電話。「什麼鬼。公司什麼時候找來這種廢柴?」此時,從他身邊走過一對情侶--
女的對男的說:「喂,你都沒表示?」
「表示什麼?」
「今天是二まま二年二月十四日,情人節呢。」
「拜託,那是老外的節日,我們要過七夕……」
二まま二年二月十四日?!顏齡岫征了一下。他們說錯了吧?是二ま一二年二月十四日才對。可是……現在正流行iPad,輕便的筆電,為什麼那個提著計算機的男人,手上的筆電看來好厚重?
走在街頭,街景彷彿和他印象中的也大有不同。除了常走的路線,他很少去留意街景的變化,但是,真的有什麼不對勁。
他走連了一家3C連鎖店,入眼所及卻都是一些古董機?這種店所陳列的不該都是時下最流行的東西嗎?他隨便看了一下架上的商品,瞬間頭皮開始發麻。
他拿起一樣熟得不能再熟的電子產品,這個產品在當年就是由他主導研發,也是他升上總經理的關鍵。
二まま二年元月,產品甫一推出就造成搶購熱潮,賣到幾乎斷貨,生產線還連著近半年狂加班,大量微聘生產品管人員。原本只是亞洲地區有拍攝CF,後來還請了國際運動健將拍了歐美版的廣告。
這之後,產品在二まま三年推出第二代,二まま五年則是第三代……為什麼這應該擺放最新、最夯產品的地方,卻放著這老古董?
「先生對這產品有興趣嗎?可能要等喔,它是現在最流行的,今年一月才剛推出,如果要買還得等到四月才有貨。您要不要看看別家的產品?」店員邊介紹邊納悶著。他說錯了什麼嗎?為什麼這先生的表情那麼奇怪?
「今年一月才剛推出?」
「對啊。」
「今年是二ま……」
「二まま二年。」
他走出店家,看著由百貨公司頂樓垂掛而下的大廣告布條--二まま二新年快樂!
他蒼白著臉,用才的捆自己一巴掌,口中驀地有了淡淡的血腥味。
「是、是真的?只有在電影中才出現的奇怪情節……時光倒轉,居然出現在我身上了?!」他匆忙的拿出袋子裡的原文書《賈伯斯傳》。天!他真的是從二ま一二年來的!那麼,他帶來的花束和蛋糕呢?
他低頭,膛目結舌的看著那束完全幹掉的千燥花。翻出蛋糕盒打開看,黑黑的一地奇怪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麼……
他想起自己不曾離身、小暖在離開美國時留給他的手札,確認了一下。「也還在。」
……等等,二まま二年二月十四日……現在幾點?
他看了一下遠方的鍾--十三點十四分。
小暖是在這一天的下午五點左右發生車禍事故的,他得快,也許這是老天給他的再一次機會,這一次,他不會再讓同樣的憾事發生,他一定要找到小暖。
就算會出事,也讓他們兩個一塊好了,總好過當那個被留下來的人,那樣的寂寞讓人發狂。
他招來出租車,匆忙的往小暖「當年」出事的地方趕去,那個地方距離他住處沒有太遠。
到了那裡,時間還早,他想就在咐近找個店家等一會,也方便監控路口。
看了一下咐近的環境,明明是每天都會經過、再熟悉不過的路線,現在他卻得重新認識。十年前、十年後,即使是都會區,差別還是不小。例如他居住的公寓旁那間不起眼的肉圓小攤,誰也沒想到它後來會成為美食報導上的常客:又例如公寓另一邊的那排矮房子,後來會打掉重建成大樓,樓下一、二樓還會成為有名的量販店。
這十年間,空間一點一滴在改變,人也一點一滴接受著變化,可是瞬間的對空移轉,一轉就是十年,令他感覺上什麼都不對,什麼都還在適應中。
二まま二年啊,他這個來自二ま一二年的人,也算得上「回到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