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大富妝她沒見識地搖搖頭。「這你就不懂啦……」
憋了很久的火氣終於爆開,曾母一直記得兩個星期前的那個晚上,他也同樣侮辱過她這麼一句話。
「對,我是不懂!」她一副河東獅吼,就把老伴的後續話兒給斬斷。「可至少我懂得『貧賤夫妻百事哀』,我為女兒考慮現實有何錯來著?」
「我又沒說你錯,只是……」
「只是什麼?」曾母不忍地瞅著邱慶宏在數度撲空,這回又吃癟離開曾府的背影。「人家慶宏那孩子已經知道錯了,你就不能給他一個機會?你瞧瞧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年輕人爭寵爭愛使得小把戲,只要不傷大雅,你就隨他們去嘛。」女兒如此吃得開,曾大富很是揚揚得意哩。
「話不能這麼講,慶宏當初會騙你說女兒被綁架,還不都是太愛咱們芙芙了嗎?」曾母的胳臂到底是向著世交彎。「我看這孩子婚後鐵定不會虧待咱們女兒的,再者,你不怕到時對邱老不好交代?」
「這……」老婆考慮的也不無道理。
見老伴有動搖之意,曾母辟哩啪啦接著道:「其實那個博陽呢,丰神俊朗,玉樹臨風,嘴巴又甜,誰會不喜歡他?但總該有人看到將來嘛,是吧?」
「是……」曾大富幾乎沒有表達意見的餘地,曾母又放炮了。
「邱家好歹有那麼幾個錢,女兒現在或許不能瞭解,可日後她不必為柴米油鹽勞神時,便會感謝我這個做媽的。」說來說去,這才是主因。
「你先聽我把話講完嘛。」曾大富要娘子稍安勿躁。「咱們女兒相中的這位『十大傑出青年』和別的不同喔。」「不就兩個鼻孔一管鼻,怎麼?難不成他的『十大傑出青年』的名號比旁人的值錢,能拿來當飯吃?拿來買貂皮大衣或洋房?」曾母翻翻白眼。
「這回還真讓你給蒙著啦。」曾大富彈指。
「哦?」曾母這下興致可旺了。
「你別小覷這個季博陽,他年紀輕輕卻已名揚國際,還備受各國漫畫界的推崇,就連排外的日本都對他禮遇有加,他的著作更是被多國翻譯出版,你想想,光是抽這些版稅就有多少?」只須一通電話播到國稅局和調查局,他要知道什麼會沒有?
「真的?」曾母發直的兩眼逐漸布上錢的符號。
「當然。」好戲還在後頭呢。「他所在的漫畫公司,規模雖然不若邱老底下的產業,但他所上市的股票後勢持續看漲中,所以這小子本身就是張長紅的績優股啊。」
「哦……漫畫公司也有股票上市?」瞧不出那小子私下還藏了那麼幾把刷子,顯然她得對他另眼看待了。
「薑是老的辣,你老公我也不是個省油燈,你想我會做賠本的生意嗎?」曾大富老奸巨滑地狂笑。
誰說女兒是賠錢貨?
他往後的大片江山,全得靠他這寶貝女兒來幫他撐腰茁壯呢,他甚至還後悔當初沒多生幾個呢。
「這場鷸蚌相爭,無論誰勝誰負,算一算,你我都會是最終的大贏家!」他越想越自我欣賞。
「還是你厲害。」曾母也跟著大笑。
「喂喂喂!不得了啦……」
秋天降世的季惜楓儼然秋風掃著落葉,一路高聲嚷嚷,想趕快把剛得知的大消息告訴家人。「你們知不知道隔壁新搬來了一位……」
屋內老么季襄雪和大姐正在對話,她衝進去的時候,前者剛好說:「我又不是他肚裡的蛔蟲,我怎麼會清楚?」冰冰冷冷的語氣恰似她出生的冬令時分。
「可是……」拳春誕辰的季銀芽最愛操憂一家老小。
「那!你不會問老三,她成天待在家沒事,說不定會曉得什麼。」一見她進門,季襄雪連忙把燙手山芋丟過去,接著又窩回去啃小說。
「問我?」季惜楓對突如其來的注目,猶若墮入了五里霧。
「對呀對呀,你最近有沒見到博陽的人啊?」季銀芽去了好幾次工作室,也未瞧著他在那裡,稿子也盡丟給底下的助手在弄,這是他再疲倦也不曾發生過的事,偏偏人人一問三不知,所以她很擔心。
「哦,你們是談哥哥呀……」季惜楓從桌上抓了一串葡萄。「還不就忙著追咱們未來的二嫂鴃C」
「什麼?」季銀芽大叫。
「二嫂?!」季襄雪總算由小說中分出注意力。
「你倆都沒看這一、兩個禮拜報紙的影劇版嗎?」季惜楓拉開椅子,塞了顆最飽滿的葡萄進嘴裡。
「誰像你那麼沒營養,每天抱著影劇版不放。」季襄雪急驚風地捱上來。她已經N年沒翻過報紙了,而先前當獸醫的那段時間,她訂報紙只是拿來墊狗便便之用。
「你呀是五十步笑百步。」季銀芽坐至另一邊的同時要么妹住口,然後又催促老三,「別光顧著吃,快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就報上說的那樣啊,人家他現在和那個曾什麼的女兒曾什麼……」季惜楓記不得那麼多的名字,乾脆找出報紙讓她倆自己慢慢瞧。「反正就是和某資深政要的獨生女打得火熱啦。」
「打得火熱?我還水乳交融咧,你以為是在拍A片呀?」季襄雪撇著紅唇。
「但……報紙是這麼寫的嘛。」好恰北北喔。季惜楓怯懦地低下頭。
「外人隨便寫你就隨便跟著念,你有沒有半點主見啊?好歹他是你哥哥。」季襄雪嫌她動作太遲緩,旋即沒耐心地搶過那疊報紙自己來。
「你們倆也幫幫忙嘛,別再扯其他亂七八糟的……」
都啥狀況了,這二丫頭怎還有閒情逸致鬥嘴?季銀芽忍不住發號施令,未停歇尋覓的兩眼猝地鎖住了個醒目的大標題。
「呃……曾——大——富?!這……這……」她怔忡盯著那些圖文並茂的精彩報導,久久不能成言。
「你找到啦?」另二女立刻湊過腦袋瓜子來。
「對對對!」季惜楓為大姐掌聲鼓勵。「就是這個,就是這個!」
「哇塞——」季襄雪粗魯地吐著舌。「這報上刊的還真像那麼一回事哩,莫非那小子真的轉性啦?」
「怎……怎可能?」迅速瀏覽完幾份內容大同小異的「情史」後,季銀芽呆若木雞地喃喃自語。
「什麼『怎麼可能』呀?」大姐的表情好怪喔。季惜楓不禁好奇。
「……啥……喔,沒……沒事。」季銀芽愕然搖頭。
兩個妹妹是不知情,然博陽卻曾向她提及過「那件事」……老天!他不會是在打什麼歪主意吧?
噢……希望他和曾大富的女兒曾杏芙談戀愛,純粹是場巧合罷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嘛,他……」季襄雪誤以為大姐愛替他們三兄妹憂心的老毛病又犯了。
「你這成語用錯了,博陽是大姐的『弟弟』,不是『兒孫』……」季惜楓的好心糾正,在么妹犀利的美眸瞪視下逐漸噤聲。
季襄雪咳了咳,才滿意地繼續安慰。「依博陽老哥挑女人的超高標準,纏他的女人雖一直多如牛毛,他卻老像個和尚似地,動也沒動半下,好不容易他有誹聞傳出,表示他還有救,這總好過他打一輩子的光棍吧?」
「對對對。」季惜楓拚命頷首附和。尤其雙親去世後,花心的哥哥從此埋於漫畫創作中,不再聽說過他與任何女人有瓜葛,或和哪個女人走得特別近,這對生理正常的年輕男子來說,似乎不太健康耶。
「好啦,咱們別管他的閒事了,等看到他時再嚴刑拷問不就得了?」季襄雪拍拍大姐的肩膀,然後她岔開話題問老三:「對了,你剛剛一進門不是在喳呼隔壁什麼的嗎?」
「我……喔。」季惜楓差點給他忘記了說,這可是她們這附近新發生的大新聞呢。「是這樣啦,隔壁那間房子終於……」
長期受專人照料的、百花齊放的曾府大庭園中,曾杏芙偎在綠意茂密的樹蔭下,享受炎炎夏日裡難得的涼風。
季博陽一踏上青青草坪便欣賞到這一幕,沉悶的心情不覺隨之爽朗,但一想及她的姓氏,風和日麗的胸臆不禁又刮起狂風驟雨,令他百味雜陳。與她相識越深,他的愛也越深,痛苦也跟著加倍,心裡愈來愈不平衡。
愛與恨,情慾與正義,共同交織成一張掙不開的網,緊緊地將他困住,他甚至沒有辦法呼吸……
彷彿真的缺氧似地,他用勁兒呼吸著大量的空氣,然後悄悄地靠近她,再猝不及防地奪走她翻得正津津有味的漫畫。
「喝……」曾杏芙嚇得魂都跳到了雲端上,待看清來者是她分分秒秒思念的人,她不禁又驚又喜。「是你?!」
「不然你希望是誰啊?」季博陽瞇著鷹眸,嚼著醋意。
「你明明知道……」娉婷伊人急急解釋,話到一半才警覺險些讓他騙出她心底的情愫,忙不迭赧顏嗔怪他。「你好壞喔。」
女孩家嘛,即使愛他愛得要命,也要懂得含蓄,不能似他那般厚臉皮,動不動便把這些字眼掛在嘴上,以免讓人笑話。
「有嗎?」季博陽甩甩令人欣賞的修長四肢,存心曲解她的話意。「你瞧,我手腳的螺絲都還旋得好好地,哪裡有『壞』?」
「你唷……反正我說不過你。」曾杏芙笑著認輸了。「對鴃A你不是說要趕稿嗎?今兒個怎地有空跑來?」
他肯定猜不著沒見到他的這兩天,她有多想他。
「有什麼辦法咧?誰叫你的身影塞滿我的腦海,害我畫來畫去全是你……怎麼?不歡迎呀?」說真的,他自己也很懊惱為何會投入那麼深,這和他最初的計劃不同。
「我哪會不歡迎……討厭,你就愛拐人家的話。」知道又一頭栽進對方的陷阱中,早就發熱的香膚幾乎要起火燃燒。
季博陽幾乎看癡,心緒一下就飄到九霄雲外去。
有時候,他好恨她的天真純潔,她讓他覺得自己卑鄙下流且無恥,她的少不更事讓他覺得自己禽獸不如,她的無辜善良讓他覺得自己很殘忍,她讓他恨自己的同時也愈恨她。為什麼她要那麼善解人意,完美無瑕?
她為什麼不像她父母那樣練達世故,動不動就擺擺官小姐的架子?如果她和他們一樣奸詐狡猾又利慾薰心,那麼他就可以毫不愧疚地利用她的感情,折磨她、欺騙她,讓她後悔她姓曾,讓曾大富後悔生了她,而他也不必因下不了手而愁悶,更不必在愛或不能愛的頭卡上做抉擇……
「你在發什麼呆啦?」曾杏芙招回他的魂魄。
季博陽忙擺出笑容,擠眉弄眼地舞著手中的漫畫。「我是在想你說的……其實我更愛那個『人家』,況且要是我沒臨時改變主意,跑來一解相思之苦,怎能逮到你在偷偷地看我的作品呢?」
「嗄……快把書還給人家啦!」經此提醒,曾杏芙才想到尚有小辮子讓人拎在手裡呢。
「要我還,可以,不過……」嘻嘻哈哈的言詞忽爾頓了頓,前一刻仍是玩笑的神色緊接著斂為認真。
斜瞥了一下大宅的主屋,季博陽拉她移到樹幹的另一面,好藉著粗壯的木身擋住隨時有可能匿在窗邊那兒「關心」的眼睛,然後他情意綢繆地盯著她的璨眸、皓齒,再往下鎖住她的芳澤。
「不過什麼……」呃……誰在說話?她呢?怎麼會……她的聲音何時變得如此……沙啞性感?
可她來不及求證,那張俊挺眩人的臉龐已熱勁十足地貼來,她才想用粉舌舔舔無端發乾的雙唇,他卻以他的代勞。「芙兒……」蠱惑人心的低沉嗓音輕喃著專屬於他的暱稱,亦抒發壓抑良久的欲壑。
打正式交往起的這三十多個日子裡,季博陽始終保持君子風範,就算是牽牽佳人的白晰小手或稍微超過的摟摟玉肩,也都止乎於禮,故此番的親密接觸乃二人的第一次,亦是曾杏芙不曾經歷過的悸動。
「呀!」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從不曉得那緩緩熨過她每條唇紋的濕潤舌尖,竟會有著那麼溫柔的觸感和寵溺。
季博陽順勢長驅直入她的嘴中,汲取她的靈魂,蓄意在所到之處留下教她刻骨銘心的烙印。
她的心狂亂地跳著,週身恍若電流傳過,陌生的激情教她迷眩。
這種沉淪欲醉的感受讓她害怕,好幾次她差點以為會就這樣地窒息死掉,一聲斥喝打斷他倆間的膠漆甜蜜時,她竟覺得悵然若失。
「不!」邱慶宏怒氣沖沖地推開季博陽,一副抓奸在床的神情指著兩人張口結舌。「你……你……你們……」
「呃……」被人看到了!
如夢乍醒的曾杏芙捂著紅透的杏臉,羞怯地躲進季博陽的背後。
「我道是誰那麼殺風景咧,原來……是邱少爺呀。」季博陽維持一貫的雍容大度,絲毫未有半分的不自在。
眼前這踏出的第一步成功,接下來的就簡單多了。
「你們……你們……」邱慶宏激憤地全身發抖。
「噯……」季博陽年著長長的尾音,哥倆好地撥開仍奮指在前面的食指。「自家兄弟分啥你們我們的呢?」
「誰和你是自家兄弟?」邱慶宏憤然拒絕情敵的友誼。
思及自己耗盡工夫,結果連人家的發尾都還沒沾著,但是這小白臉出現才多久,便輕輕鬆鬆地踏上二壘壘包,至於背地裡是否已先馳得點則不得而知,他說什麼也嚥不下這口窩囊氣。
「我……我今天跟你拼了!」他攘臂癲目,作勢就要打來。
「別這樣!」曾杏芙不能允許這種戰役發生。
「沒關係,你先進屋,邱少爺和我之間有些小事合該做個『溝通』。」季博陽這陣子老是對姓邱的煽風點火,靜候的無非就是這一刻,當然不願她干涉。
「可是……」上次讓他被人誤認綁匪而遭屈挨捧,已經夠她愧疚心疼了,這回要是再有個什麼,她不是不要活了嗎?
「甭擔心。」季博陽愛撫她的粉頰。「邱少爺是受過高等教育的文明人,不會刁難我這種無名小卒的,是吧?」
最後的問號是丟給那個真正應該擔憂、自掘墳墓的冤大頭。
「喏……唉……是啊。」邱慶宏騎虎難下,只好乾笑附議。況且男人幹架嘛,多個女人在旁確實礙手礙腳,還有損他辛苦建立起來的斯文形象,萬一不小心又傷到她,他這輩子就更別想翻身了。
「快去吧,記得泡壺茶等我喔。」季博陽揚揚手。
有了兩人的再三保證,曾杏芙就算再不放心,也只得照辦。
對季博陽來說,邱慶宏的存在只是更加鞏固他於眾人心目中的小生位置。
有了邱少爺這個紈褲子弟的襯托,愈益突顯他的出類拔萃,他和曾杏芙的感情能有今日的田地,也多虧了他的催化。
不過障礙物畢竟是障礙物,終歸是要剔除。
再說他不是不明白曾姓夫婦打的是什麼鬼主意,以邱氏的財大粗,曾杏芙隨時皆有可能成為曾邱二家利益輸送下的貢品。
「你知道……為什麼我要追芙兒嗎?」季博陽冷不防冒了一句。
「呃……」這互相瞪視了好半晌,豈料一開場並沒有預計中的漫天叫罵,邱慶宏一下子反而不知如何應變。
熊熊肝火於是再度回溫,他張著牙,舞著爪,欲給對方來個下馬威。「我管你他×的……」
醞釀多時的雄風尚未表現完,季博陽便先擲出一枚榴彈炮。
「因為曾大富在五年前酒後駕車撞死我父母,可是由於他的官大權大,要想打發這種小事是易如反掌,所以我要報復,我要替法律來制裁他。」望著兩眼越睜越大的邱慶宏,他又冰森地補述:「你認為他唯一的弱點是什麼?你認為還有什麼樣的方法,比傷害他最寶貝的女兒更能傷害他?有什麼樣的折磨,比蹂躪他的掌上明珠更能讓他一蹶不振?」
「嗄你……原來你是要……」邱慶宏噤若寒蟬,茅塞頓開,額角已因他的居心叵測而沁了一排冷汗。
「沒錯,你不笨嘛。」季博陽領首輕笑。
「你……」邱慶宏發指眥裂。
「這是咱們兩個大男人之間的小秘密喔,你可不能隨便告訴別人呀。」季博陽煞有介事地叮嚀。
「你簡直是……簡直是……」朗空燠暑,邱慶宏卻感到陰風颯颯寒氣襲人。
他早猜到這小白臉不是好東西!
「禽獸?還是魔鬼?」季博陽代他尋詞,俊秀的五官接著一沉。「如果我是禽獸、魔鬼,那麼害死我父母卻不必受任何懲罰的曾大富又是什麼?」
「呃……這……」邱慶宏啞口。
「唉,何必談這些不愉快的往事呢?」凜冽厲聲驀然轉為柔和,倜儻的俊顏恢復平常的儒雅,季博陽平易近人得讓人害怕。「你我也算是朋友一場,等我『玩』夠了,我自會把芙兒讓給你,當然……」
他勾唇淺笑,渾身上下抹了一層震懾人心的詭譎邪惡,犀利冷眸望著錯愕的敵手。「假使閣下不忌諱用二手貨的話。」
「你……你……你這傢伙!我……我……瞧我今天怎麼教訓你!」邱慶宏本無心淌入他人私怨的渾水中,但是季博陽儼然閒話家常般的逍遙沉著態度,委實惹惱了他。
「嗟嗟嗟,你不會以為今天替曾大富出了頭,人家便會感激地把女兒許配給你,或者,曾杏芙會因而改為向你投懷送抱吧?」季博陽欣然掀眉,不露痕跡地釋出迷人的誘餌。
「咦?」對呀,他這麼聰明的人怎地沒想到……
要是他現在就把事情搞定,必將是大功一件,他的身價也會自此鹹魚大翻身,再加上岳父岳母的美言擔保,他想得到佳人的青睞分明是探囊取物。
此刻,待在屋內久候不到的曾杏芙,終究是耐不住性子而向兩人走來,柔若無骨的小手軟綿綿地朝他倆招著。
邱慶宏見機不可失,立即裝起腔來指著季博陽咆哮:「我要宰了你!」
哈哈,真是天助他邱慶宏也,杏芙事後知情,肯定會對他仰慕不已,屆時那小白臉還算哪根蔥啊,哇哈哈哈……
只是他沒料到季博陽早比他先看到她,所以才會故意放話。
「是嗎?」腦筋簡單的蠢蛋果然小釣入雍了!「那有什麼問題,不如我現在就來成全你吧。」
季博陽說著便掏出暗藏在口袋裡的彈簧刀,並迅速地把刀柄塞給邱慶宏。
「……幹麼?」邱慶宏愣了愣,瞥著手中平白多出的刺刀,尚未警覺到對方的不軌意圖。
季博陽亦沒讓人有思考的餘地,他忽地做起掙扎狀。「邱少爺有話慢慢說……不要……邱少爺?邱少爺……啊……」同時,他使勁兒抓住邱慶宏持刀的粗腕,反手便將刀鋒往自己的肚裡一捅。
「嗄?」事情發生得那麼地猝不及防,邱慶宏他根本沒弄懂發生了什麼事,僅能張口結舌地握著刀呆立。
季博陽冷冷地盯著他,突然捧著受傷的腹部,踉踉蹌蹌地退著步履。「你……你……」
「我……我……」邱慶宏整個人都傻了。
「啊……」曾杏芙於不遠處發現不對而焦急地跑到現場時,恰好趕上接住季博陽蹣跚後栽的身軀。
她撲坐在地,讓他的頭枕著她的大腿躺著,顫抖的輕喚傾瀉著恐懼,祈望他安然無事。「博……博……陽?」
鮮艷的液體逐漸由他捂腹的掌下暈開,才喘個息,令人怵目驚心的大量血紅色已如泉湧般地浸透了他的白襯衫。
「不——博陽……不!」曾杏芙失聲尖叫。
他一面搖著他的肩頭,一面朝著主屋的方向求救。「你別嚇我……不……不可能……爸!媽!快來人呀!」
「這……這……」邱慶宏化成真空的腦袋,只能木然地睜著大眼。
「呀!」聞風趕至的曾姓夫婦和傭人們,一來便撞見了大片血腥,不禁發出尖叫。
「為什麼?」曾杏芙勃然抬頭瞠視他。「博陽和你有何深仇大恨,你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我……這……我……」邱慶宏哪裡知道在季博陽精心的設計之下,她剛剛於不遠處所見到的景況,儘是他咄咄逼人的放話與暴行,因此面對她淒厲的責難,他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為什麼?為什麼?」曾杏芙哭喊著。
邱慶宏緊握的凶器和滿手的血,以及癱軟的受害者,毋需旁人多加註解,大家已能聯想到適才的所有情形。
「慶宏,乖,聽你曾伯父的話,快把刀放下。」曾大富終究比較鎮定,他盡量放緩音浪好言安撫,避免再度激惱兇手。
「刀……」邱慶宏一臉茫然。
隨著眾人的視線看回來,他這才驚覺自己手中多了不該有的利刃和鮮血。
「嗄!這……」他連忙慌亂地丟下刀,並將雙掌在衣服上猛擦,試圖去掉那些不曉得是何時沾染到的血跡。
曾大富趕快把刀踢開,吩咐人去叫救護車後,他攢眉肅穆地質問:「慶宏,你……你這孩子怎會這麼糊塗呢?」
「哈……莫非你們以為……」他們投來的怪異目光,邱慶宏總算明瞭大家誤會了,他拚命搖頭否認。「不不!不是我……你們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我……」
自從曾杏芙和季博陽交往以來,他對情敵的挑釁、不滿、找碴乃從所皆知之事,如今發生了這種意外,大家的苗頭會指向他是正常反應,且人證物證俱全的事實擺在眼前,任他說破了嘴也改不了旁人的想法。
「真的不是我!你快告訴他們,不是我……」他只好朝曾杏芙討救兵,後而只換得她憤怒的一眼。
「不……不是我!」邱慶宏苦苦繞場申冤了一圈,仍得不到半個人的支持,他終於察覺了事態的嚴重性。
解鈴還須繫鈴人,現下能救他的唯有當初設局陷害他的那個人。
他狼狽不堪地扯住季博陽的衣襟,幾乎是用哭的討饒。「季博陽,我的好兄弟,你快告訴他們是你自己刺的,不是我……是你……」
「別碰他!」大伙忙不迭七手八腳地架開他。
「別……報警,邱少爺只是……一時失控,我不想把事情弄大……」季博陽費力地說,他不想讓邱慶宏無辜地受牢獄之災。
為防他再下毒手,曾大富命令身旁的便衣將他拉到房裡等候發落,一路上他的喊冤聲不斷,可惜硬被栽贓的鐵證如山,他就算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博陽,救護車馬上就到了……你忍耐點……」曾杏芙涕泗縱橫地環住心上人愈見蒼白的面龐,英挺的眉宇已然失去了往昔的劍拔弩張,她猶似熱鍋上的螞蟻尋問眾人:「救護車!救護車在哪裡?為什麼還不來啦?救護車……」
冰冷的大掌慢慢地貼上她的淚容,吸引她的全盤注目。「博陽,救護車快來鴃K…」曾杏芙安慰他也安慰自己。
季博陽困難地吞了吞唾液,報以虛弱的微笑。「本來……我今天想……向……你求婚的……」
「博……陽……」原該是件開心的喜訊,如今聽在曾杏芙的耳裡是多麼地五味雜陳呀。
噢……好疼!
季博陽揪緊了俊臉的線條,忍著臟腑被撕裂的痛楚,從口袋中拿出一方小小的綢段錦盒。
「給你。」他費力地說。
「這是……」曾杏芙遲疑地打開一看,裡面是只制工精巧的鑽戒。
她眨著淚水模糊的秋眸,再也禁不住地放聲號啕。
圍觀者見之,無不跟著肝腸寸斷。
「我……愛……你。」短短的幾個字,卻耗盡了他最後的一口氣。
失去意識前,他只聽到圍在他四周的紛亂嘈雜聲,以及她那令他錐心的哭喊,伴隨著他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