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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橫天下 (二)萬里西風旱海沙(3) 作者:Ivia
    流川被櫻木拖著跑了幾步,忽然想起一事,道:」且慢,別是那女人。」

    櫻木一怔,停下腳步。此時四周儘是沙土,連灌木叢也不見半棵,若來的當真是那女魔頭,是躲也無處躲了。但見流川已甩脫了他手,蹲在地上挖起沙來,沙土鬆軟,他一手下去就好大一個坑。櫻木會意,幫著他一起挖。

    遠處剛現人的影子,流、花二人已在身下挖了好大一個坑,挖出的沙堆在一旁,因沙漠本有起伏,倒也不顯眼。

    二人見來的是一群人,而非一個,心下先且寬慰不少,但既然坑已經挖了,還是躲一躲的好,順便將那匹老馬也拖下坑。

    那群人似乎是遊行沙漠的喇嘛,隨身帶著帳篷,隨行隨宿。

    流、花二人隱身坑中,從面前的沙漠堆旁往外窺測,見他們約莫二十幾人,蟒袍彩服,好幾人還帶著假面具,分裝天王菩薩、牛頭馬面等諸神。櫻木知道一些村中驅鬼時請來的喇嘛就這副打扮,猜他們也是幹這營生的,湊到流川耳旁將這話悄悄說了。

    「去不去?問他們要點吃的,我實在撐不住了。」

    流川也覺頭暈眼花,耳中嗡嗡作響,便一點頭。兩人剛要出去,只聽啊的一聲慘叫,一個服侍眾喇嘛的小廝不小心將一壺水灑了點出來,一個右臉上有道猙獰疤痕的喇嘛不由分說揮起馬鞭就狠狠地朝他身上打去。

    那小廝比流川、櫻木二人也大不了幾歲,還是個孩子,被鞭子抽的滿地跑,眾喇嘛不住嘲笑他。一人坐在地上休息,見他跑到自己面前便伸腳絆了他一跤,大夥兒又是哈哈大笑。那小廝顯然是知道沒人會幫他,自己越是可憐,他們越是開心,索性躺在地上任他們打,也不叫喊求饒,想他出了氣又覺無趣自會停下。

    那人果然打的無趣,正想收手,冷不防一個人從前面衝過來,一把搶過了他手中馬鞭,對著他就是一下。他猝不及防,居然被他一下子抽中面頰。定睛看時,卻是個紅髮小鬼。他覺得右頰上火辣辣生痛,不禁一陣大怒,也不去想他從哪裡躥出來的,一把奪住鞭梢便往回拽,空出的手打他腦袋。

    哪知鞭子沒奪過來,拳頭也被他架住。眾人知他膂力過人,見他居然奈何不得一個又黑又瘦的孩子,都又是驚訝又是好笑,圍住了紛紛起哄。那人臉皮紫脹,使盡全力,卻仍是打不破僵局。

    流川看到櫻木衝出去便知不好,見他和一個喇嘛打了起來,眾喇嘛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二人身上,想機不可失,過了會兒只要有個精神點的人過來一探,自己行蹤立即便會被他們識破,憑自己現在的狀況,和櫻木兩人加起來也不是這伙喇嘛對手。

    他悄悄繞到眾喇嘛身後,這些人原打算在此處略作休息,馬上的食物和水俱未取下,他撿了匹高頭大馬,縱身躍上。那馬一聲嘶鳴,眾喇嘛立刻回頭見到了他。流川死命夾緊馬腹,兜轉馬頭,朝櫻木和那揮鞭的喇嘛馳去。

    櫻木和他幾日來出生入死,患難與共,早已心意相通,見他過來立即明白他意圖,猛的一鬆手,一腳踹在那人肚子上,趁他捧腹彎腰時在他背上一點,朝流川撲去。流川一手持韁,一手拉住了他手,將他拉上馬。

    那馬腳下飛快,一眨眼功夫便掠出十幾丈,二人正自欣喜,忽聽身後傳來一陣長嘯,那馬一聽到嘯聲,立即轉身而跑,任流、花二人如何拳打腳踢,硬是不肯回頭。

    不一忽兒,二人又被帶回原地,見一群喇嘛站成一排凝視他們,都覺尷尬。

    剛才和櫻木爭鬥的那人正自氣得亂跳,見他們回來便一陣獰笑,繞過流川,伸手去抓櫻木。他懂些武功,知道這小子力氣驚人,和他蠻打佔不了便宜,這一抓中暗含巧勁,要借他自身之力將他摔下馬。

    哪知他手剛伸到一半,流川一抓一帶,就化解了他這一招,反使他重心不穩,險些摔倒。

    他站穩身子後立即向後一躍,驚疑不定,待瞧清流川相貌後卻又料定是自己不小心,伸手又去抓,這次兩手並用,分抓兩人。

    流川放開韁繩,也是兩手齊上,使小擒拿手與他拆解。這是他唯一習得的一套上乘武功,是赤木剛憲學藝歸來後不久傳給他的。本來不經本師同意,不得將師門武學另傳他人,但一來這路小擒拿手非師門獨傳武學,江湖上流傳甚廣,二來對方又是炎王之子,將來總有一天也要拜入本門,所以赤木剛憲才破例教了給他。這時流川施展開來,雖他體虛無力,但招式巧妙,那喇嘛竟幾次著了他的道兒。

    櫻木見流川幾次明明打中了他,卻不見什麼效果,心中暗暗不耐煩起來,見流川手腕轉彎抓住了他一手,趁機躍下馬來,對著他當胸一拳。那喇嘛雖身子強壯,卻也痛入骨髓,掙脫右手,便向櫻木撲去。

    忽然一個戴天王面具的喇嘛喝道:」住手!」

    那人不敢違抗,不甘地退到他身後。

    流川知他便是這夥人的首領,想好沒來由地和他們結了仇,現在童山不知在哪裡,神隨雲又不知有沒有繼續追來,正盤算如何開口化解這場糾紛。首領問:」兩個小孩是誰?幹麼在此處攻擊我們?」

    他尚未答話,櫻木已搶著道:」誰攻擊你們了?是你們欺侮弱小,我們看不過去了才出手相助。想打架是不是?一起上啊,誰怕了你們這幫禿驢!」

    那伙喇嘛聽了後紛紛斥責,流川心中暗暗後悔:」我和這白癡結拜兄弟是不是太莽撞了?」

    首領顯然也已動怒,沉聲道:」我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天皇老子也管不得,你這個小畜生自己跳出來送死,正好今天殺了你,給各位兄弟開開葷。」眾人轟然叫好。

    櫻木聽他言下之意,竟是要吃了自己,他不怕反怒,大吼道:」想開我的葷?有膽子你吃吃看,爛穿你們的肚腸。」

    眾人大笑聲中,首領手一伸,已將櫻木脖子拎住,正是大椎穴。櫻木渾身動彈不得,口中兀自不閒著,將他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

    流川見他出手已知自己絕不是他對手,事已至此,只好硬著頭皮冷冷地道:」你還是快殺了我們的好,不然這般以大欺小,以多欺少的行徑傳出去可不好聽。」這話他本來想不出,是聽赤木剛憲說的,這時搬出來,想求一線生機。

    首領卻不理他,嘿嘿冷笑,縱身過來單手抓他。流川揮手架開,那人噫了一聲:」小娃娃有些門道。」手一翻改抓他肩頭,流川適才架他手掌時被他震得手臂酸麻,不敢硬接,側身避開,突然眼前一陣昏眩,墜落下馬。首領不知何故,但照樣伸手一抓,抓住了他一腳腳踝,倒拎過來。

    流川閉目待死,但隔了一會兒沒動靜,睜眼一看,那群喇嘛正在商量著什麼東西。他頭下腳上,不明所以,只聽櫻木道:」你們搶我們的東西幹麼?快還給我們,那珠子是我們的。」

    流川這才明白,想是自己衣兜裡的夜明珠落了下來,引發了他們的好奇心。

    首領將他們扔到地上,櫻木一得自由便欲反撲,被那首領一拳擊中鼻樑,鮮血直流。但他生就一股烈性子,戇直無比,寧折不彎,不顧疼痛更加兇猛地攻擊。那首領見他受了自己幾拳,臉上血汗縱流,卻鬥志如虹,勢如瘋虎,也覺無奈,只得叫手下拿了繩子牢牢捆住他。櫻木身體被綁,尤是恨恨地瞪視著他。

    首領不理他,托起夜明珠問流川道:」小娃娃,這珠子哪來的?」

    櫻木大叫:」別跟他說。」一人在他肚子上猛踢一腳,他疼得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流川思索了一番,道:」你別打他,我跟你說便是。」

    首領大喜,道:」我們不打他,只要你乖乖地說,我們無怨無仇,打他做什麼?你們是和父母失散了吧,餓不餓?你說了伯伯就給你東西吃。」

    流川道:」先吃東西。」

    他們也不怕二人逃走,當下拿出食物款待他們。

    二人自逃出大牯子嶺後便沒吃過一頓正式飯食,此時有水有肉,還有新鮮瓜果,也顧不得強敵環飼,前途未卜,放口大吃起來。

    剛剛吃飽,櫻木便要起來發難,流川一拉他手,向他使了個眼色,他知流川已有主意,便不動彈了。

    首領已拿下面具,流川見他四十多歲年紀,一張銀盆臉,滿臉虯髯,根根似鐵,右眼下還有巴掌大的一塊黑痣,此時眼中滿是貪慾,見他吃完便急著問:」好了,現在你說吧。」

    流川道:」你喜歡嗎?這有什麼稀奇,我娘有好多,只怕你不敢跟我來拿。」

    首領喜道:」我們幹的就是沒本錢的買賣,有什麼是不敢的?你娘住在哪?」他見流川身手不凡,想他母親必是武功高手,但自己這方人多勢眾,況又有她兒子作人質,去一趟總能撈到些好處,一個勁兒催他說。

    流川道:」童山。」

    首領一楞,眾喇嘛竊竊私語。他們都知童山是白髮魔的隱居之所,不知這孩子的母親和他有什麼關係,若真有的話,他們可惹不起白髮魔,說不得,只好丟了寶貝,殺了這兩人滅口。

    「你們和白髮魔什麼關係?」

    流川一楞。要知」白髮魔」是畏懼安西的人給他起的綽號,他是赤木剛憲的師父,又是流川炎的忘年交,流川憐等人在流川楓面前提起他時,總是恭恭敬敬地稱他一聲」先生」,是以流川始終不知白髮魔便是安西,聽他問,不解道:」什麼白髮魔?」

    幸而如此,他和櫻木撿了兩條小命,不然的話,他畢竟是孩子,從無江湖經驗,必定會說出和安西的關係,想以此威脅他們。

    首領聽他不知白髮魔其人,心下大喜,想童山大的很,他母親不過正好住那兒罷了,忙道:」不相干。娃娃,我們正好有事也要去童山一趟,就和你們同行吧。」也不容他們反對,帶著他們上路。

    流川本以為他們有求於己,必定會客氣相待,哪知他們有恃無恐,竟將他倆當奴隸一般呼來喝去。二人在部族中俱是身份尊貴之人,幾時受過這般折辱,尤其流川。

    眾喇嘛見他稚弱貌美,卻總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都以逗他為樂,一些不相干的事也要差他去做,有心要看他發怒。那首領倫爾多和右臉上生疤的兀赤欺侮的他最厲害。流川脾氣有多惡劣櫻木是清楚的,他也不需他們多加逗引,早將什麼忍氣吞聲,先賺他們去安西處的事忘了個一乾二淨,揮拳便打。結果可想而知,他不過揍出去幾拳,自己卻被人打得渾身是傷。

    櫻木自會跳出來幫忙,那天他幫忙的那個小廝也幫著他們,結果是三人一齊被揍,還往往罰一天不吃飯。

    流川心中氣苦,櫻木也不說話,握著他手陪著他。有時他氣急了,便故意惹他和自己打架,給他揍幾拳,免得他悶壞了。

    一行人朝童山進發,不多久,沙漠中出現了綠色的草地,接著溪水迎面而來,他們緣溪而行,兩岸青草如茵,不知名的野花開得絢爛一片。忽然,一隻黃羊跳了出來,羊的毛色黃紅,頸長腿曲,角銳目炯,一跳一跳的,躍進如飛。

    眾喇嘛一聲歡呼,忙著彎弓搭箭射那黃羊。

    流川從未見過這種動物,見它神色傲慢,顯然不將這群喇嘛放在心上,不禁對它產生好感,暗盼它能逃脫這群惡喇嘛的魔手。

    那黃羊在地曠人稀,蒿深草豐處以生以息,最是性靈行敏,它見了眾喇嘛的氣勢,已明其意,幾個縱躍,將他們遠遠拋開。

    一個喇嘛騎馬追去,不一忽兒一人一馬就消失在遠處。眾人正準備就地紮營,那人卻又騎馬飛奔而回,一邊跑一邊叫:」快過來啊,那兒有好多黃羊,還有客棧。」

    眾人精神一振,又往前走。果然不多久,就見到一大片綠洲,千百頭黃羊穿梭其間,令人眼花繚亂。

    那追黃羊的人帶著他們穿過羊群,在這荒無人煙之處居然有幾間棚屋,眾喇嘛歡呼著先先後後向棚屋跑去。

    倫爾多見流川站在一旁,神色木然,有意刁難他,喝住眾人,對流川虛踢一腳,道:」喂,娃娃,你去跟主人家說,我們今晚要在這兒露宿,讓他們快整治些好酒好菜給我們送來,若有半點不周,我放火燒了他們的狗屋。」

    流川心下氣憤,知若不去必又是一頓飽打,最後仍是會讓自己去,只得忍氣向棚屋走去,心中尋思著法子,怎生將那夥人整治死,自己和櫻木好脫身。

    那幾座棚屋顏色尚新,顯是剛建不久,門口拴著幾匹馬和一匹駱駝,駱駝脖子上掛著只鈴鐺,隨風響動。本來這也不稀奇,但流川眼尖,瞥到駱駝上有一隻大袋子,袋子中有兩隻毛茸茸的白狐正在睡覺,正是以前自己曾救過的兩隻火狐。

    他知道火狐是神隨雲所養,火狐既在此處,難道那女人竟在這屋子裡麼?

    背後眾喇嘛不斷催促,流川聽屋內有腳步聲朝門口走來,忙蹲下身,將地上的幾團濕泥胡亂朝臉上抹去,剛抹完,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裝束奇形怪狀的男子向他上上下下瞅了半天,又看看他身後,問:」什麼事?」

    流川一瞥眼間見到屋內有幾人正坐著吃飯,四五個和眼前男子同一裝束的人圍坐一桌,一個背影纖細的人獨坐一桌,看裝扮正是神隨雲。

    他裝著啞嗓子道:」那邊幾個喇嘛想要你們送飯過去。」

    那背影纖細的人聽了他聲音後轉頭一看,果然是神隨雲。他忙低下頭,不敢與她對視。神隨雲見是個滿臉泥污,衣衫破舊的孩子,也不在意。

    開門的人聽了他的話後一聲冷笑,道:」去跟他們說,想吃就自己過來,我們這兒不是客棧,不提供飯食。」

    流川回頭說了,自被他們打了一頓。但倫爾多見剛才開門的人打扮奇怪,不似此地牧人,怕他們有些門道,也不強逼,命一些人在外搭營做飯,自己和幾個親近的人走進棚屋。走了幾步,見流川和櫻木正咬著耳朵說什麼,怒道:」兩個小鬼在幹什麼?還不快跟來。」

    二人同時對他怒目而視。他罵了一句,一手一個將他們拎進屋子。

    屋中已為他們擺了一張大桌子,桌上幾杯水酒。流川暗罵:」這幫說話不算話的人,說好不供飲食臨時又害怕變卦,沒用的傢伙。」

    他們與神隨雲背相而坐。倫爾多也不在意她,單看另一桌上的那些人,見他們都是一身白衣短打扮,身上戴著諸多首飾,還有鼻上穿孔肚臍上穿環的,怪異無比,不是本地人,也不是陵南國人氏,心下暗暗稱奇。

    那桌上雖有五人同坐,卻只有兩份杯筷,一個人留著長髮,眼眶周圍抹著濃綠眼影;另一個短髮,額頭上束了根紅巾,紅巾正中一個白色骷髏頭,模樣頗為秀氣,但一臉傲狠之色,令人不寒而慄。兩人都是二十歲剛出頭年紀。

    倫爾多知那二人是那夥人的首領,拱手唱喏道:」我們路經此地,旅途困頓,還望各位行個方便,讓我們在此住一宿,圖些飲食,我們明日一早就走。」他見那二人來頭不凡,語氣中已客氣了不少。那二人卻不以為意,頭綁骷髏頭的青年略一點頭,道:」好說,好說。」

    倫爾多見他們神情傲慢,渾不將自己放在眼裡,不覺有氣,想你們再厲害也不過二十出頭,況且只有五個人,我們這兒一幫子,難道還會怕了你們嗎?皮笑肉不笑地哼了幾聲,道;」恕老衲眼拙,不知二位是誰?」

    頭綁骷髏頭的青年道:」在下南烈,」指了指長髮男子,」這位是我師兄岸本實理,其他幾個也是我們門中兄弟。敢問這位大師是何人?」

    倫爾多將名字說了,南烈道了聲」興會」。他說的客氣,卻連一邊的櫻木也聽出他其實根本沒聽過他的名號,不禁笑了出來。

    神隨雲聽到笑聲又一回頭,但櫻木已得流川提醒,用白布包了頭,他們和其他幾個小孩混在一起,神隨雲略感奇怪,也沒追究。

    倫爾多如何不明櫻木這一笑的含義,但想他和自己一路來,此時不便起內訌惹外人笑話,向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沖南烈道:」我本是無名小輩,南公子沒聽過也不打緊,但待客之道,南公子長這麼大了不會不知吧?就這麼幾杯水酒,當的什事,眼前有黃羊數百頭,便請南公子為我等捕獵幾頭如何?」

    言下竟已將他當作了自己的奴僕。南烈周圍幾人登時變色,站起便要發作。南烈手一揮,要他們坐下,笑道:」小輩侍侯長輩也是應當的,便請前輩先飲了這杯水酒,我這就派人去捉羊。」

    倫爾多聽他言辭恭順,還道他年輕懦弱,怕了自己,得意洋洋地將水酒一飲而盡,舔了舔嘴唇道:」好酒。」推了流川一把,」去,再向南公子討一杯。」

    流川悶悶不樂地端著杯子走到南烈跟前,一言不發伸出杯子。

    南烈從懷中取出一隻式樣奇古的瓶子,倒了點酒出來。流川心中憤懣,故意要挑起兩方爭端,手一鬆,杯子便要落下,但南烈出手好快,一把接住,又塞回流川手中,笑道:」小弟弟,這次要接穩了哦。」

    流川覺得他手心極燙,像是塊燒紅了的鐵似的,知他在要挾自己,狠狠瞪了他一眼,暗罵他欺軟怕硬,端著酒杯回去。

    南烈適才伸手抓他手腕,只覺觸手滑膩,指尖生涼。他是風月場中老手,但從未觸過這種皮膚。流川臨去時瞪他一眼,眼神的風致更是令他心中一蕩,但瞧他模樣卻只是個骯髒的孩子,不禁琢磨不透。

    這時倫爾多喝了流川遞過去的酒,連聲稱妙。南烈與岸本對視一眼,微微一笑。

    南烈對下首一個鼻上穿環、容貌頗陋的男子道:」板倉,去給前輩捉一隻黃羊來。

    那叫板倉的人站起身來答應了,轉身走出棚屋。南烈又道:」屋中擠得慌,大家去外邊共飲如何?」

    倫爾多有心讓部下見識見識自己的威風,當下答應了,和他們一起來到戶外,席地而坐。只有神隨雲未曾動彈。

    只見板倉騎在馬上追羊,馬跑得飛快,豈知黃羊縱躍靈活,東一跳,西一躍,若僅追一隻,馬竟不能。幸好黃羊眾多,板倉瞅準時機,躍上身旁的一匹羊身。這些黃羊乃是野生,從未受人馭駕,立即一蹦而起,渾身發癲般大幅抖動,板倉幾下子就被它抖落。他也不追,騎上馬再行追逐其它黃羊,一連數只,均是如此。

    倫爾多微微冷笑,正要說什麼,卻見剛才被板倉騎過的幾頭黃羊,忽然身子一僵,隨即倒地不起,板倉騎馬過去撿起,拋到倫爾多面前,一連拋了六次,才回馬到南烈跟前,向他行了一禮,退在一旁。

    倫爾多見這幾隻羊口鼻中微微冒出白氣,卻已經死去,不明所以,望著南烈。

    南烈正要說什麼,岸本忽然推了他一把,道:」你看。」

    眾人瞧過去,只見一條黃色人影在黃羊群中穿過,他正追一隻頭頂有一綹白毛的黃羊,黃羊東躲西閃,那人也隨著它竄前撲後。黃羊動作迅捷,他竟是毫不落於羊後。

    那羊發足疾奔,朝南烈等所在處衝了過來,眾人一驚,但它來得太快,要躲已自不及。各人暗暗運勁,要等它過來一掌擊斃,但那羊說收即收,驀地裡一個轉身,朝斜後方奔去。那追它的人收勢不及向前衝來,他阿唷了一聲,也不知怎的,在空中腰肢一擺,也是一個大轉身,右手在黃羊尾上一拉,身子疾撲,袍袖帶風,竟搶在黃羊之前攔住它去路。

    眾人齊聲喝彩。那羊一驚,還想逃走,被那人一掌斬在頸上,委頓在地,那人又在它頭上補了一掌了結了它性命,將其夾在脅下,笑嘻嘻地朝眾人走來。

    流川見他不過二十一、二歲年紀,一身黃衫,身材頎長,面目英俊,卻練就了這麼副身手,心中暗暗羨慕。他與櫻木對望一眼,櫻木道:」有什麼了不起,我以後學了武肯定會超過他,你恐怕不行。」

    流川不屑地哼了一聲,想這話我說還差不多。

    這時那青年將羊扔在地下,和南烈寒暄了一陣,互通姓名,自稱是三井壽。

    南烈等和眾喇嘛都一驚。近年來白髮魔隱居童山,江湖上的事都由他手下弟子出面辦理。赤木剛憲按年紀排在首徒,實則入門不久,又忙於軍務,名頭還不怎樣;二弟子木暮公延性子溫順,不喜與人動手,幾乎不在江湖走動;餘下三人卻是年紀輕輕,便已名震江湖,不過電光火石行蹤詭秘,連真名也少有人知,攜月仙子則是女流之輩,安西怕她吃虧,不大讓她一人出去辦事;惟有三弟子三井壽,卻是少年成名,他十七歲那年,單槍匹馬,一夜之間挑了湘江上十四家黑寨,此後便名動江湖,人稱」十四連環殺」。想不到竟是如此英氣勃勃的一個青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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