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井謝了南烈相助之情,南烈謙虛幾句,眼角卻不斷向流川瞟去。
流川只是喝多了水,一時間閉住氣昏了過去,經三井一番推拿後,已然醒來。櫻木大喜,上前一拳打在他肩上,笑道:」你這狐狸恁的狡猾,也不告訴我一聲自己就跳進缸裡去了,害我擔心老半天。」
流川兀自不明所以,櫻木嘰嘰呱呱將經過說了,自不免將自己的臨危不亂吹噓了一番,眾人聽到後來竟似神隨雲是迫於他的氣勢才逃走的,他說的理直氣壯,自己也相信確實如此。眾人見他明明半點武功也不會,卻如此自信,都感啼笑皆非。
三井見流川低頭不語,想起適才神隨雲所說他母親之事,道他是在為母親難過,拍拍他肩頭道:」別傷心了,你跟我上山學好了武功,這仇還怕報不回來麼?」
流川隨口答應,抬頭見南烈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神色古怪,想起櫻木剛剛說了是他出手救的自己,當下站起身,向他躬了躬身:」謝謝。」
南烈一時不知說什麼好,怔在那裡。
三井怕夜長夢多,那神隨雲陰晴不定,要是突然又後悔了,再來追殺流川,他可保不住,便要引著南烈等連夜趕往童山。但南烈好歹是一派之掌,剛才不小心中了暗算,心中頗為不甘,想她若不來便罷,要敢再來,便要讓她嘗嘗豐玉的手段;再者,他受了內傷,不欲帶傷上童山;三來,他見流川俊美,對他另有打算,是以不肯兼程趕路。這麼一來,三井也不好強求,只是見他看向流川的眼色不正,心下暗暗戒備,想別前門驅虎,後門進狼,趕走了神隨雲,倒引來了豐玉狼。
當夜,眾人在棚屋內休息,三井和流、花二人一屋,豐玉派門人自佔一屋,凡飲食器具俱都分開,南烈特意給他們的酒他們也不喝。三井將他打死的黃羊剝皮洗淨後烤了,吃了一點後將餘下的切成數塊包好放在背囊內。
流川自也察覺到南烈不懷好意,雖不知他想幹麼,但總覺得這夥人甚是討厭,又恨自己居然平白欠下他們人情,一路上心情不佳,緘口不言。惟櫻木渾渾噩噩,既已逃脫了神隨雲追殺,又有吃有喝,多了那麼多人陪他說話解悶,心情大佳,活蹦亂跳地鬧了不少笑話。
童山漸近,南烈的內傷倒是好的差不多了,但見三井始終防備甚嚴,無從對流川下手,心中不免急噪。
一日,櫻木和流川拌了嘴,故意落後和豐玉眾人並肩而騎。
南烈心中一動,招呼他道:」小弟弟,你怎麼啦?」
櫻木氣道:」臭狐狸,死狐狸,我一路上保護他,他居然忘恩負義,讓他陪我玩玩也不肯。」岸本正在喝水,聽了這話一口水差點沒噴出來,嗆得直咳,用手肘頂了頂身旁的南烈道:」你還不如這小鬼有魄力啊。」
南烈一腳踹開他,笑著問櫻木:」你要他陪你玩什麼?」
「玩什麼,玩打架唄。我學了好多克制他的法子,讓他給我個表現的機會他也不肯,小氣。哼,定是他怕了我。」想到這又得意起來。
南烈搖頭道:」流川現在的武功已遠非昔比,我看你是打不贏他的。」
櫻木急問:」怎麼?」
南烈忽然伸出兩指,在他的脅下鳳尾、精促兩穴上一點,他出手何等快捷巧妙,一般武林中人也抵擋不住,何況櫻木一個不懂武功的小童?上半身登感酸麻,動彈不得。他正要說什麼,南烈已給他解了穴。
櫻木怔怔地看著他:」你剛才使什麼妖法?」
南烈道:」這不是妖法,這叫做點穴,是武功的一種。」
櫻木想起在大牯子嶺中流川也被紅帽護衛點中過,然後就暫時動不得了,原來這叫做點穴。忽然心念一動:」流川會點穴嗎?」
南烈道:」三井定會教他的,這功夫學起來不難,他若學會了,你貿然向他挑戰豈非危險得緊?他像我剛才那麼一點,你立刻動彈不得,他恨你處處以他的恩人自居,定要打你一頓出氣。」
櫻木搖搖頭道:」狐狸不是這種人。」
南烈本想激起他的怒氣,誘他向自己求教,再定計讓流川與自己獨處,哪知他竟不上當。正要另想對策,櫻木卻搶著道:」他雖不會為那種理由打我出氣,但這人脾氣劣得緊,又總喜歡找我的碴,若他學會了點穴而我不會,以後要大大的吃虧。這三井也奸猾,幹麼傳他不傳我?我這就找他理論去。」
南烈暗暗好笑,忙阻住他道:」他就是不欲你發現才偷偷地傳流川,你這麼一嚷豈不是讓他下不了台?好壞我們現在也是一路,這樣吧,我傳你就是。」
櫻木喜道:」此話當真?」
南烈道:」那是自然,不過有個難處。」
櫻木急道:」什麼難處?」
南烈故意愁眉苦臉地道:」每個人身上的穴道都不同,要教你如何點一個人的穴,必須在那人身上親自試驗不可,但流川知道你要學這法子對付他,恐怕不肯讓我在他身上試。」
櫻木也覺甚為苦惱,忽然南烈一拍手,道:」有了!」旋即又搖搖頭。櫻木急道:」有什麼法子?你快說啊。」
南烈在櫻木耳邊說了幾句,櫻木眼睛一亮,笑道:」這又何難?我一定把他騙出來,不過你可不許食言,到時又不教了。」
他興高采烈地策馬追上流川他們,渾沒在意身後的一片哄笑。
三井正和流川講師門的諸多規矩、師父和諸位師兄弟們的武功為人,也沒在意櫻木,於他的落後和重新趕上全然不知。櫻木見流川聽得專心,心中沒來由的一酸,想這狐狸不是好人,有了新朋友就忘了舊朋友,隨即又想:過了今晚,等自己也學會了點穴,便能放手打他一頓出氣。
這日白天似乎特別長,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櫻木見三井進帳篷睡了,流川也要跟進,忙拖住他道:」這附近有個好玩的地方,咱們去瞧瞧。」
流川早已睏倦不堪,白日勉強打疊精神聽了三井很多話,怕明日仍免不了遭這份罪,急於睡覺補足精神,哪有心情和他去玩,當即推開他道:」要玩自己去玩。」
「喂,別走。我知道了,你怕黑,對不對?」
流川聽他的聲音有些怪,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見他雖然說的很開心,眼神卻有點難過的意思,奇道:」你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櫻木一怔。
流川聳聳肩要走,櫻木大聲道:」真想不到你是這麼個膽小鬼,呸,早知道我和隻老鼠結拜也比和你結拜來得強。」
他三番四次出言挑釁,流川終於動怒,道:」走。」
櫻木詭計得逞,暗暗得意,依南烈告訴他的,將流川帶入一個事先做好標記的帳篷內,見裡面一燭高照,果真只有南烈一人。
流川見南烈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本能地覺得不妙,剛要轉身出帳,背心要穴一麻,頓感渾身癱軟,被南烈接住,抱在懷裡。
櫻木大叫:」喂,太快了,太快了,我還沒看清,你重來一次。」
南烈騰出一手道:」好,這次看清了。」迅速點了他的穴道,將他扔在一旁。櫻木這時也知上了當,後悔不迭,苦於全身無力,口舌麻痺,不知南烈要如何對付流川,心中怦怦亂跳。
流川雖早覺南烈不懷好意,但想這人既救過自己,幹麼又要害自己?難不成是想抓住自己要挾安西師父?還是想在自己身上試什麼紫龍砂類的毒?
南烈將他放在燈下,見他疑惑地看著自己,神情卻頗為鎮定,湊近他臉龐,問道:」你不怕我麼?」
流川瞪了他一眼,心道:」我會怕你?做夢。」
南烈自那天從神隨雲手中救了他後,這幾日中眼中都是他的一舉一動,早已心癢難搔,只是礙於三井在旁,一直不得下手。現在好不容易撇開了三井,將他抱在懷裡,哪裡還忍耐得住,被他一眼瞪得失了魂魄,兩手壓緊他身子,低頭就向他唇上吻去。
忽聽帳篷外有人輕咳了一聲,正是三井的聲音。
南烈知道不妙,但想到口的便宜先佔了再說,仍是向流川唇上吻去,但還未觸到,便聽背後岸本啊的一聲。他再情慾難忍,畢竟是豐玉掌門,如何能坐視自己的門人有危難而不救?只得歎了口氣,硬生生地抬起頭來,也不轉身,順手解了流川的穴道。
流川跳起來來到三井身邊。南烈又解了櫻木的穴,櫻木揮拳便向他打去,南烈側頭避過,順手拉住他手腕一帶,將他送到三井面前。
原來三井見流川沒跟自己進來就覺奇怪,出外一探,正好看到他和櫻木進入豐玉的帳篷。他心下一驚,知道多半沒好事,他怕南烈毒功厲害,先進了岸本所居帳篷,趁他不備點了他穴道來到此處,才解了流川的危急。
他將流、花二人拉到身後,將岸本送到南烈面前。岸本幾日來連遭暗算,怒不可遏,向三井戟指道:」暗箭傷人,算什麼好漢!」當下便要動手。
三井冷冷地道:」不知貴派掌門深夜欺侮小兒又算哪門子的好漢?」
岸本登時語塞。南烈也知己方理虧,嘿嘿乾笑幾聲,道:」三井兄武功高強,待拜見了尊師後,在下還要向你討教幾招。」
三井道:」在下隨時奉陪。」一手牽著流川,一手牽著櫻木,步出帳篷。
櫻木訕訕的很不好意思,但流川、三井也沒問他經過,他便樂得不說。過了會兒閒不住,又猜測南烈剛才想對流川做什麼,流川也莫名其妙,櫻木突然一拍手,道:」我明白了,他定是把你當成女孩子了。」
流川心頭火起,道:」那又如何?」
櫻木一楞,想即使流川是女孩也只是個十歲的小女孩,他於這方面也不大清楚,瞠目不知所對。
三井暗暗搖頭,想兩個孩子天真無邪,又怎知人心的險惡與骯髒?他向流川連望數眼,見他雖然年紀尚幼,但姿容端麗,舉手投足間風姿超凡,若是個女孩,再過幾年,恐怕連以美貌聞名湘北草原的攜月仙子彩子也遠不如他了,也難怪南烈動心。但隨即想到他手段卑劣,若不是自己機警,後果不堪設想。思來想去,儘是一夜輾轉,未能成眠。
此一事後,南烈知三井防備更嚴,自己再無機可趁,倒也一路無事。
此時他們已連遇好幾座大山,不久,舊山退列東西,西北一望平曠,五六百里外,隱約見到一寬長曲線,銀光燦爛,高浮空際。那便是莽古爾雪山。童山是莽古爾山脈中的一峰,因四周圍山,山下又有硫磺、煤炭等礦藏,地氣奇暖,山上四季如春,草木常綠,在一片終年不化的雪峰包圍下,尤見生機盎然,這也是」童山」這一名字的由來。
莽古爾雪山又是湘北的母親河——兀那河的發源地,此河穿過雄關進入陵南後改稱湘江。湘、陵兩國自炎王后關係便好,陵南國歷史悠久,文化豐厚,湘北人受陵南文化熏陶,也有越來越多的人管兀那河叫起湘江來。
此處湘江水域不寬,但水質極清,一望見底。眾人沿著湘江西去,不久到了雪峰腳下。三井帶著他們東穿西繞,也不知怎麼走的,突然見到四周雪山有如屏風般將一螺旋狀上升的碧綠險峰圍在中間,而他們已到了這座險峰的半山腰。
南烈見這裡地形詭異,悄悄叮囑岸本等各自戒備,以防暗算。
但三井並無心暗算,越走地勢越險,有的山道滑不溜足,有的棧橋中間缺了一大截,還有的地方根本無路可走,全仗輕功攀崖而上。三井初時還只牽著流、花二人,到後來不得不背著他們前進。他一人無法同時背兩人,總是先送流川過去,再負櫻木,然後才引南烈他們過來。
不久,一面山石鏡擋住去路。這塊圓石足有八張仙人桌拼起來大小,直立面前,光滑如鏡,無處可攀。南烈見三面皆是懸崖,正不知路在何方,卻見三井輕輕地在石上扣了幾下。大石中空,發出的聲音經四周群山反彈,悠悠不絕。
敲石聲尚未散去,山石鏡轟轟幾響,竟向內打開了,一個著天青色長袍,文質彬彬的青年人站在門口迎接。
三井見了此人便笑道:」二師兄,這次我可立了大功,不但請來了豐玉掌門,連炎王的兒子也帶回來了呢。」
那人正是安西的二弟子木暮公延。他一聽心中大喜,但素來沉靜穩重,面上只是淡淡一笑,把眾人請進歸省山莊。
南烈等見山石鏡後竟是一片平地,草木茂盛,鮮花似錦,飛鳥爭歡其中,走不多久,更有瀑布凌空飛下,地下卻是個冒著蒸汽的溫泉,不禁感歎造物神奇,誰能想到雪峰中還藏著這麼個人間靈秀地?南烈等過慣江湖上刀頭舔血的日子,走進這裡後只覺胸中煩俗頓消,恨不得就此定居下來。
歸省山莊錯錯落落的幾間石頭屋子隨勢分佈其間,木暮帶著他們進了最大的一間屋子。
他們尚未踏進大廳,便聽一個清亮的女子聲音道:」是三師兄回來了麼?還是宮城那小子?」人隨聲至,眾人只覺眼前一亮,一個穿著大紅衣衫的女子來到面前。
這人十七、八歲年紀,美艷絕倫。她頭髮天然微卷,用一支純金玫瑰花釵鬆鬆束就,體態婀娜,腰肢一握,紅衣襯得她皮膚似雪,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的,靈活無比,轉眼間便將來人掃了一遍,目光停在流川身上。
「你是誰?」她張口便問。
「流川楓。」流川也不囉嗦。
三井和木暮聽他二人對答都笑了起來,三井道:」你們倒像兩姐弟。」木暮忙把南烈等介紹了。
南烈想流川這等惹眼,也難怪這紅衣女子先注意到他;岸本卻頗不樂意,又見那女子問完流川後就拉著三井,自顧自地在一旁說話,分明不把他們瞧在眼內,不由得生氣,大聲道:」白髮魔好大的架子,要人接了我們來,卻又不見客,是什麼道理?」
他話音剛落,便聽內堂傳來一陣呵呵呵呵的笑聲,一個年約六旬的老者在兩個青衣小僮的扶持下走了出來。
南烈等見他滿頭白髮如銀,立即猜到他便是白髮魔,但又見他身材臃腫,一個肚子更是圓滾滾地向外鼓出老大,邁起步來也甚是困難,又聽他笑聲中不含絲毫內力,不免起疑。
三井等見了他卻立刻恭恭敬敬地迎上。那老者將流、花二人輪流看了一番,目光也是留在流川身上,連道幾聲」真像」,便將他們拉到身邊,抬頭對南烈道:」豐玉派掌門率人千里迢迢趕到此地,老朽有失遠迎,還望見諒。」
這人正是白髮魔安西。本來他年紀遠大於南烈,成名又久,但南烈與他同為一派之長,便以平輩之禮相待。豐玉諸人心頭頓和,只是見他這份仁慈可親的樣子,又不由得疑惑。
那紅裝少女便是攜月仙子彩子,她初見三井帶著流川他們上山,心情激動,不免疏了禮節,此時忙給客人讓座,一邊吩咐端茶點上來。
南烈坐下不多久,和安西客套了幾句,他怕三井將自己路上意欲對流川非禮的事說出來,當著眾人的面,這台可下不來,忙搶著道:」蔽派久居海外,與塞外湘北原本並無瓜葛,只是十幾年前,蔽派的聖女來此採摘異草配藥,因緣巧合,碰到了流川炎,這才釀出一場禍事。這中間的糾葛,想必老前輩已經知道了吧?」
安西思及往事,低低歎了口氣,道:」我聽流川兄弟說過,櫻谷姑娘現在可好?」
南烈道:」師姑她身為豐玉聖女,執掌本派三寶,卻假公濟私,將二寶給了流川炎,還違背祖訓,私助他殺敵,為我豐玉引來平白之禍。現今她正在豐玉島上的火焰洞中受罰,為己贖罪。」
安西不明他島上之事,料來那什麼火焰洞必非善處,但這也是人家派內之事,自己一個外人不便置喙,因此只是連連歎息。
南烈道:」老前輩不需可憐她,她所犯之罪原當處死,只因我師叔念在同門之情,這才網開一面。她若能在洞中熬滿三十年,自會放她離島。在下此次到來,只為了尋回當年師姑落在流川炎手中之物。」
此事安西的弟子均未聽說過,三井也只知師父要將一本什麼書還給豐玉而已,料來是武學秘笈,但想既是秘笈,落在他師父手上這麼久,憑他的武學底蘊,早該參詳透了;即便還未參透,不會再行抄錄一本麼?雖師父定然不會那麼做,但南烈疑心甚重,怎會不慮及於此?既然想到了,又來追討,豈非多此一舉?難不成這書和他豐玉有什麼大干係,非尋回不可?心中疑惑重重,只看師父示下。
安西早有準備,從身旁一名小僮手上接過一隻長方形紅木盒子,打開盒子,取出一本書來。這書橫裡較當時一般書籍窄了一半有餘,卻長出兩寸多,封皮草綠,畫著各種奇怪符號,書名用陵南大篆寫道:縱橫。
安西將書拿在手上,撫摩良久,道:」當日流川兄弟急於練功報仇,從貴派手中騙了這本書出來確實不該,他臨死之前心中也自懊悔,自覺有負櫻谷姑娘良多,知道貴派發現真相後定然饒她不得,是以將此書轉了給我,要我轉遞貴派,只盼對她從輕處罰。流川兄弟雖拿到此書,但自言一身武功實是別處習來,老朽亦可向南掌門保證:這書在我身邊十一年,我一眼也未看過書中內容。只因老朽不知貴派根基何處,多年來想著故人的遺願,心中常自不安。今日南掌門親自來取,真是再好不過,這便請取去吧。」
將書交於流川手上,道:」孩子啊,當年你父親做了錯事,因果相遞,便由你還了它吧。」
三井大急,想:」師父讓流川把書送回豐玉,好讓豐玉承流川一次情,以後便不能難為他,原是一片好意。但他不知南烈這小子對流川不懷好意,他這一去可危險得緊。」
他正要出言阻止,櫻木已先將那書搶到了手。他見別人淨是注意流川,心中早氣不過,道:」我也識字的,幹麼讓他送?」為了證明,翻看書頁,大聲念道:」人迎至泣承練法——「
南烈一楞,隨即想到他是將承泣穴念倒了,心下疑惑,道:」前輩,這——「
流川離櫻木最近,見他將字從右往左橫著念,罵道:」白癡,豎著念。」
櫻木臉一紅,三井已從他手中接過書,念道:」人生有崖,武道無崖,欲以有崖隨無崖,何為也?無他,緣督為經,效天為行,磅礡天地之氣以為己用,以此迎敵,可無敵於天下也。南掌門,是貴派所失之書麼?」
南烈哼了一聲,他聽師叔轉述過書的開頭幾句,知道不錯。
三井幾步來到南烈面前,將書平放胸前,道:」請。」
南烈怒視他一眼,伸手接書,一拿之下竟拿不動。三井恨他奸詐,有意要給他點顏色看看,暗運內力拿住書。南烈心道:」好啊,你這是顯功夫來著,難道我還會怕了你麼?」他為人陰沉,心裡這麼想著,表面仍是笑道:」多謝多謝。」暗中運勁於雙手,他怕硬拉之下會撕毀書本,只將勁通過書傳到三井手上。
三井敢與他硬拚內力,是對自己的波心九道頗具信心,想神隨雲如此武功受了他一掌後仍不好受,何況是南烈?哪知南烈的內勁極為古怪,竟能隔物傳勁,三井只覺兩股陰冷之勁通過書本爬到自己手上,又迅速至極地順著兩臂上竄,頃刻間奔繞全身經脈一周,又向他胸口大穴攻去。
他冷得一哆嗦,怕他勁中有毒,只想撤書後先收勁護住自身要穴。但他青年得志,極為好勝,是他自己先出手挑戰的,如何能先行認輸惹人恥笑?當下也不管自身,一股勁兒地運力衝擊南烈,要迅速擊敗他後再圖自救。
南烈被他連環層疊的內功逼得透不過氣來,但他也是一味要強,不肯罷手。
兩人四隻手各執書的兩端,運勁暗鬥,面色凝重,頭上漸漸冒出蒸汽,卻是誰也不敢動一動。
櫻木不知這中間的凶險,看的有趣,推流川道:」你瞧,他們在玩什麼把戲?怎的頭上也能冒出這麼多煙來?那人不成了香麼?」
流川也不理他,只看安西如何對付。
安西笑著搖了搖頭,道:」年輕人要強好勝,原也難免,只是今日豐玉諸位為取回寶書而來,若起了爭端,旁人還道我門中有私。三井,罷手吧。」
三井應了一聲,但南烈既不縮力,他豈能縮力讓他趁虛而入,雙方仍是僵住了不動。安西離開座位,緩步走到他倆跟前。岸本只道他要攻擊南烈,忙上前一步,待他出手便立刻攻擊三井。但安西只是伸手在三井肩頭拍了拍,道:」師父的話也不聽了麼?」
三井只覺一股渾厚無比的勁力傳來,流轉全身,登時化了南烈貯在自己體內的陰勁。不僅如此,那股力道在自己全身一撞之後,便與自己原有內力匯於一處,只此一番,自己的內力便又進了一層,心中不由得好生感激。南烈也覺安西一拍之後,書上遞來一股強勁,恰倒好處地在他與三井內力糾結處一撞,兩股力道登時消弭無形,那力又長驅直入,在他全身遊走一番,他登感舒暢無比,知他助己修煉,忙聚神斂氣,回元歸一。
岸本不知他在練功,見他閉眼,還道他已遭了暗算,一掌拍向安西,罵道:」老匹夫,暗箭傷人麼?」
安西嘻嘻一笑,自不去與他計較,也不見他怎樣挪動,岸本一掌擊空,被他一帶,把持不住,便向前跌去。
南烈適於此時睜眼,忙一把扶住了他,向安西抱拳道:」多謝老前輩相助之德。」
安西回歸原座,笑道:」好說,好說。」
岸本奇道:」什麼相助——阿唷!」他突然坐倒在地,兀自不明所以。南烈卻猜到這是安西適才留在他體內的內勁發揮作用所致。但安西明明未與他接觸,一帶之勁又被他化了,何以隔了這麼久,仍能摔他一交,且方向完全相反?
他越想越驚,知安西的內力神出鬼沒,深不可測,遠非自己可及;況且他剛才出手助自己練功,於己有恩,自己不便再對他出手。他這番上山根本是為取回《縱橫》,現在書已到手,想還是見好就收吧,免得惹火了他,後患無窮。
想到這,向安西抱拳道:」南烈能領回此書,深感大德,此後前輩若有差遣,自當效命,這便告辭了。」他原還想仗著一身的武功和毒術抓了流川楓回豐玉島,又掃了白髮魔面子,以此揚威江湖,現在見識了安西的本領,心情沮喪,再也不敢逗留,匆匆領人下山。只是臨去之前,仍依依不捨地望了流川幾眼,見他低頭凝思,對自己的離去渾不在意,心裡一冷,快步隨著岸本走了。
倒是安西怕他們不認得路,囑身邊小僮帶他們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