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在他劃到第三條溝時便隱約猜到他用意,見他似是毫不在意,隨手而劃,地上青草便一一向旁讓道,且每一道溝都中規中矩,便用尺規比照而劃,也劃不到這般工整,心想此人內力深厚,遠在阿捨羅之上。他若單同自己比試下棋,他自不懼他,就怕他另有詭計。
迦羅劃完棋盤後沖仙道道:」貧僧的題目便是想與你在這草坪上下一盤棋,你若能贏我,這關便算過。」仙道道:」不知大師想用何物作棋子?」迦羅微微一笑,道:」你我。」
仙道一愣,旁觀眾人也均不解他是何用意。
迦羅拍手叫來幾名小僮,都是他帶上山來的弟子,早已照他吩咐準備好了紙墨筆硯。蔭綠堂前唯一一張石桌已被安西擊碎,此刻一張竹籬編成的長几放在原石桌位上,一名小僮將一張白紙鋪在几上,提筆沾墨,在紙上迅速畫了張棋盤,然後停筆等待迦羅示意。
迦羅道:」公子聰明多識,機變無雙,若似常人般比試下棋,貧僧一來怕棋藝拙劣,貽笑大方,二來也怕有辱公子才能,是以苦思一宿,想出了個妙法,既考公子棋藝,又考公子記性。」仙道道:」願聞其詳。」迦羅道:」這法子說難也不難,你我二人各充當一方棋子,貧僧虛長幾歲,便任黑方,公子任白方。到時我先躍到棋盤上一處,算落了一枚黑子,公子也躍上,算落一枚白子,然後我再躍開下第二枚黑子,如此繼續。條件是:你我二人於曾落子之處均不能留下任何腳印或標記以供識別。」他未說完,櫻木已忍不住跳了起來,道:」二師伯,你這不成,不留下標記,你們怎知先前曾下過哪幾處?萬一重複怎麼辦?這——這不是亂來麼?」
仙道看了看對紙執筆的小僮,卻已明他用意,道:」我們走過的棋子這位小兄弟都會一一畫於紙上,以便到最後定輸贏;如若我二人中有一人重複踩在自己或對方曾下過的棋位上,也算是輸,對吧?」迦羅點頭笑道:」不錯。」心道:」這種下法我在十年前便想了出來,與人練了無數遍,到現在雖仍不能記全全部三百六十一招,但總比你這小娃娃強吧,你再聰明,也頂多記到一半,一百八十招後,你定會混淆方位。」見眾人聽了自己的話後均目露詫異之色,雖然出家人要擯棄七情六慾,臉上仍忍不住露出得意之色,似已勝券在握。
仙道見了卻暗暗冷笑,心道:」你若要比武,我功力不若,要勝你大是不易,偏偏附庸風雅,要和我下什麼棋,便是盲棋又怎樣?左右不過三百六十一子,三百六十一招,就算棋盤再大個兩、三倍,我又怎會記不住?老和尚坐井觀天,今日便讓你見識見識你家公子的手段。」
仙道平日雜務頗多,琴棋書畫均有涉獵,旁的也罷了,畢竟他忙於武學與政務,年紀又輕,再怎樣聰明,所學也不過皮毛。惟下棋一道,最講究悟性,有的人十歲便成國手,有的從小學起,到了七老八十棋藝仍不過平平。仙道學會圍棋基本法則後,不三四日功夫,已把教他的師父拋到了九霄雲外。此後他雖殊少練習,但興至時偶爾找高手下一局,棋藝非但沒退步,反而大有長進。他知棋場便如戰場,他近年來屢次參於軍務,又讀了大量兵書,因此棋藝自然而然跟著進步了。
迦羅自以為這種不在棋盤上落子、全憑記性下盲棋的法子是他獨創,怎知仙道與牧紳一十二三歲時便常以此比試記性。兩人背對棋盤,各自叫出落棋方位,由宮人執子代下,初時二人各有勝負,到後來牧便漸漸不是仙道對手。仙道離海南去投無極門前,棋藝在當時國內已無對手。迦羅昨日與安西對奕時他曾於旁瞄了幾眼,也不見有甚妙處,是以迦羅要與他以此法比下棋,他是求之不得。
櫻木跑到流川身邊推了推他,輕聲道:」他行麼?要不我們想個法子幫幫他?」流川搖搖頭,他雖從未學過下棋,但瞧迦羅神色也知他出的題目不好解,然他對仙道極具信心,嘴上不承認,心中卻一直把他作為自己的目標,想這和尚再厲害,仙道也一定有辦法對付他,何必作弊?萬一被發現,仙道定要大大不快,是以拒絕。櫻木原已想到了個作弊的好法子,盼在流川面前一展身手,好讓他對自己感戴之下也明白一件事:他的本事總比不過自己,誰知他竟不要,不禁有些失望,道:」你不怕他輸麼?二師伯可能有鬼。」流川道:」他不會輸。」櫻木嗤了一聲,心中說不出的難過,輕輕罵了聲」臭仙道」,流川專心於仙道的一舉一動,也未聽見。
這時迦羅已在棋盤上跳了兩下,佔住先手,仙道在右上角的星位上站住後,輕輕一躍,又落到左下角的星位。木暮在旁噫了一聲,道:」對角星。」
安西點頭道:」不錯。這是海南華光道長先創的圍棋佈局法,專門用以對付堅實的小目佈局。」木暮道:」弟子久聞對角星佈局的大名,卻從未見過,師父,你看它真比小目厲害麼?」安西道:」對角星的星位可以不守角,能不受限制地向兩邊展開,大大加快了佈局速度,仙道將先手讓於二師兄,便布了對角星以求快速奪回先機,你看,你二師伯也在占星位了,他也是想加快佈局速度,保住先機。」木暮是安西所有弟子中最喜文厭武的,平日經常陪師父下棋,對此道也頗為著迷。只是平日與安西對奕,步步穩妥,總要到二三十招後,才展開劇烈一點的地盤爭奪戰,但仙道與迦羅對奕,一開始便短兵交接,廝殺的異常激烈,他看得興奮之餘又覺不解,忍不住問:」師父,依你看,哪種佈局更厲害些?」安西道:」對角星易於將戰局導向激烈,但不易形成大的勢力,不過也不能一概而論,圍棋之道,佈局雖重要,勝負還得看個人的決策應變能力。」
流川一邊聽安西與木暮的對話,一邊觀看戰局。迦羅在邊角連續幾招妙著後一個大意,被仙道從兩邊連續打吃,鬧了個手忙腳亂。眾人這時已看不明白二人在鬧什麼,紛紛圍到竹几邊,看小僮畫的棋譜:實心黑圓代表迦羅,空心黑圓代表仙道,被提的子便用紅墨在上打個大叉。
眾人見迦羅在邊境逐漸失勢,而仙道不慌不忙,以堅持取地的定式著法,逐步侵消迦羅之勢,步調平穩有序。迦羅額上開始滲出冷汗,落子越來越慢,但他一跳之後,仙道卻想也不想地跟著跳躍落地,神態閑雅,還不忘時常向一邊的流川露個笑臉,高低之勢簡直一目瞭然。
仙道在第二十九招上一補,迦羅一咬牙,連續九招,以下邊實地作代價,形成對中間仙道所下白子的圍攻之勢,顯是寄希望於中盤攻白取利,以補邊境失利。眾人見二人在空空的草地棋盤上你來我往,縱橫跳躍,便如一般人下棋時無異,心中都暗暗欽佩。
仙道見迦羅主動放棄下邊邊界,想這人倒不是毫無決斷,一味逞勇之徒,微微一笑,往元位邊一跳,形成虎口。迦羅一驚,原先推算好的十七八步棋被他這麼一攪,全不管用了,自己反而面臨抉擇:若繼續攻擊仙道中盤,恐難奏效,一旦落後讓仙道在下邊再補一手,則他實地落後;若就此放棄,則自己剛才放棄的下邊地界等於白送了人,又不甘心,悄立半晌,狠心拋下自己一方棋子不管,搶去阻攔仙道,要和他胡亂糾纏一番,不讓他輕易連通上邊的白棋。
仙道心道:」下不贏就混賴麼?可是你佔的方位又怎能阻我連通?」正向預定方位一躍,忽覺一陣勁風撲面而來,心中一凜,半空中無可借力,眼見下落之處是對方黑子所佔方位,連忙身子半傾,往旁一撲,這下雖雙手著地,頗為狼狽,下的子也完全莫名其妙,正所謂」廢招」,但總算避免了踩上對方棋子,全盤皆輸的厄運。
他手一撐地,立即借力翻了過來,拍拍雙手,向迦羅笑道:」大師嫌這樣下棋不過癮,還要考較考較在下的內功麼?妙極。也不怕大師見怪,大師剛才指責在下以巧計贏了阿捨羅大師後,在下還奇怪:這樣的人真懂得下棋麼?看來大師也是良馬,故意深藏不露,出其不意地給了在下這麼一擊,在下險些舉手投降,果真高明之極。比賽就是要這樣才有意思。」
迦羅臉上一紅,心中卻暗暗警惕:」這人年紀雖輕,棋藝卻比我高明多了,記性也好,為人不驕不躁,大是勁敵。也是我剛才過於托大,現在看來,不用武不行。」
仙道雖下了一招廢著,但他棋藝比之迦羅高明太多,不久就搶得先機。迦羅甩開長袖,以內力阻擋他,他便以牙還牙,用內力抵擋。他的內力比之迦羅自是大大不及,好在並非當真比武過招,迦羅發力不是要傷他,而是要阻擋他落到想落的方位,仙道運起玄微神功,還不難阻擋。擋得幾下後,他看出機妙,明明要在右上方九三路落一子的,偏偏向左側躍去,引來迦羅掌力時只需用四五成功力消他來勢,防他傷己便成,迦羅卻被他虛虛實實弄得頭暈目眩,加上一心二用,漸漸連棋路也看不清了。
到一百二十三招上,仙道故意賣個破綻,不補成打劫活,讓迦羅用三手棋打劫吃掉他幾枚白子,再突然反撲,連著三招佔盡便宜,第一百四十五招起,連續五子,連通了上界白棋。至此為止,全局盡在仙道掌握之中,迦羅便再有能耐,也難以扳回劣勢。
安西、木暮等看著棋譜上驚心動魄的廝殺搶奪,目眩神馳之餘,暗暗搖頭,安西已把目光投向大師兄那迦葉。
場上迦羅也知敗局已定,他雖癡迷於棋,到底不是心中只有勝負之人,起初對仙道略微不滿,待見到他棋藝如此高明後,這點不滿早就散去,反而對他頗為佩服,暗暗存了個向他請教的念頭。
這時他已記不清棋盤上到底哪些下過子,哪些沒下過,又有哪些是自己下的,哪些是仙道下的,正想一笑認輸,卻見仙道正得意洋洋地看著流川,滿眼溫柔之色,心下一凜,暗道:」勝負又算什麼?如此一個大好青年,我須得讓他迷途知返才行。」想到這,突然厲聲道:」我這局反正輸了,你也別想贏!」說著擺動雙掌,縱身向仙道撲去。
仙道本見他焦頭爛額,已有服輸之意,怎知他會突然爆起攻擊自己,眼見他從空撲落,如飛天將軍一般,勢道猛惡無比,自己前後左右皆已有子佔位,退到別路卻又不及,當下狠一狠心,凝氣於掌,硬接下迦羅這凌空一撲。以他內力,攻擊迦羅尚自不足,但如全力防守,即便受傷,也不會太重,但他昨日受了安西用盡全力的一掌,傷勢只是暫時隱藏起來,尚未治癒,適才與阿捨羅一番比試,雖耗力不多,卻也牽動了內息,在抵引迦羅內力時體內便感隱隱不適,這時又受他凌厲無倫的正面一擊,有如雪上加霜,內息突然決口,山洪爆發般在體內亂竄,他眼前一黑,險些昏去。迦羅也覺不妙,忙撤力落地,急問道:」你沒事吧?唉,你幹麼不躲?貧僧又不是真心要傷你。」說著來到他身邊,要為他治療。
仙道試著運了運內力,覺得自己雖受重傷,卻還可堅持一會兒,當下推開迦羅伸過來的手道:」不礙事。」見流川在一邊臉色蒼白地看著他,向他微微一笑讓他放心,又衝迦羅道,」大師,你踩到我的棋了,這關在下算是過了,對不對?」迦羅連連點頭,道:」公子棋藝勝我百倍,貧僧甘拜下風,只是你的傷——」仙道卻已遙向那迦葉道:」如此,便請那迦葉大師賜教吧。」
他此言一出,眾人俱是大驚,眼見他受了迦羅一掌後已自臉色恍白,站也站不穩,如何還能與那迦葉動手?但見他一臉堅毅,又似並非玩笑。赤木等心中原對他很是厭惡,這時見了也不禁暗暗折服,木暮心軟,已是眼眶含淚,暗盼師父就此饒了仙道,允他帶流川離開。
流川知仙道外表隨便,內裡卻極為傲氣,他既已決心如此,自己若攔阻他,那是當眾懷疑他能力,傷他自尊了,是以極力忍住不去拉回他,卻已四肢發冷,不斷打顫,心中暗暗懊悔:」早知如此,我也不必上山來確認師父病情了,帶著他遠走高飛,豈不乾淨?省得他又為我受這許多苦。」懊悔雖懊悔,仍是堅信仙道不會輸。
那迦葉本來一直閉目盤腿坐在地上,仙道過來後,他睜開眼睛向他點點頭,道:」公子請坐。」仙道不知他鬧什麼玄虛,心中煩惡,極盼他快些出下題目,再過片刻自己怕要支撐不住,但外表上仍是一派鎮定,微笑在他對面盤膝而坐。
那迦葉忽然開口道:」從前有一個人,一天晚上對他的兒子說,明天你和我一塊去一個地方,我要去索取一些東西。兒子聽後,第二天一早,也不過問父親,獨自前往那個地方,走得身體疲軟,卻什麼也沒得到,飢渴欲死,最後只能回來見他父親。他父親責備他道:』汝大愚癡,無有智慧。何不待我?』世間之人,亦復如是:年紀輕輕,自以為不需通過長輩指點,不需遵循前人留下的禮儀法則,憑一己之力,便能到達幸福之地,結果徒勞往返,空耗青春,豈不可笑?」
仙道聽他引用這段佛教宣講大乘經時常用的《百喻經》中故事,知道他是暗指自己和流川,所作所為離經背道,卻不以為非,不知悔改,將來必定後悔。心道:」這和尚定是聽安西師父轉述了我昨日之言,才故意講這段故事來點化我。N,他是和尚,自然相信和尚經上的話,我若只直白地同他講道理,他必然不服,不如也引用幾段和尚經上的話。」
當下也引用了一段《百喻經》的故事,道:」從前有一個人,遠離故土,寄住在異鄉,娶了當地的一個女人為妻。他妻子每次為他做好飯,讓他吃時,他都迫不及待地把飯菜吞下口去,也不顧燙。一次,他妻子實在忍不住了,問他:』此中無賊劫奪人者,有何急事,匆匆乃爾?不安徐食?』這人答,』我祖父以來,法常速食。我今效之,是故疾耳!』自己不思索人生的是非善惡,而雲我祖父以來作如是法,藉以壓人,這樣的人,就不可笑了麼?」
那迦葉含笑點頭,道:」公子慧人,可惜過於執著眼前之美色快樂。從前有一群伎兒,王答應給他們許多錢,讓他們在自己面前奏樂作樂。他們奏完了樂,問王要錢,王卻不給他們。王說,』汝向作樂,空樂我耳!我與汝錢,亦樂汝耳!』人中天上,雖受少樂,亦無有實。無常敗滅,不得久住,如彼空樂。」
三井長久以來一直為流川美色所擾,這時忽聽那迦葉說」無常敗滅,不得久住,如彼空樂」,便如五雷轟頂一般,登時呆住了,暗道:」無常敗滅,無常敗滅,是啊,世間又有什麼事物能永保不變的?今日的流川雖是顏色如花,讓人一見之下便難以自持,但過不了多久,還不是一樣要褪色凋落,歸於塵土?那麼,我這般癡戀他這即將敗滅的美色,不是個大大的蠢人麼?」但偷眼向流川看去,如此一個人物,玉枝作骨、秋月煉神,他又怎能視他如」敗滅」?
仙道道:」依大師之見,世上所有快樂無不是過眼雲煙,今日過於執著,只會導致他日失去時的痛苦,是麼?」那迦葉道:」不錯。」仙道道:」從前有個女子,看到另一個女子患了眼痛,問她痛得厲害麼,那女子點點頭。她便想,有眼必痛,我現在雖未痛,恐怕將來不可避免,不如把眼挖了,以絕後患。想七情六慾,與身俱來,便如一個人的眼睛一般。眼睛若在,或痛不痛;眼睛若無,終身長痛。在下和流川一起,將來或有苦楚;但若聽大師之言,就此擯棄對流川的愛戀,無異於自掘眼目,勢必終身長痛。」
那迦葉知他癡念甚深,難以化解,歎了口氣道:」老衲再問公子一件事,公子便算過關了。」仙道精神一振,道:」大師請問。」那迦葉道:」有兩個人,一起到陶師的家去看他作瓦瓶,看得入了迷。一人中途克制了自己的慾念,離去趕至一個大會,得到了很多美膳和珍寶;另一人卻因控制不住自己,仍舊留著觀瓶,看到天黑,失於衣食。公子不是佛門中人,自不必強行擯棄七情六慾,但若公子今日一意孤行,此後勢必難容於世俗。以公子之才,原可建功立業,流芳百世,如此一來,卻只能遭人輕賤,落魄江湖。公子今日不忍揮慧劍斬情絲,便真不怕他日後悔麼?」
仙道微微一笑,道:」一切諸天眾,業盡故還退;譬之焦敗種,種之不復生。觀心性相續,唸唸如燈焰;心因唸唸滅,諸業亦如是。無常業因故,終必有敗壞;謂樂有常者,是則不可得。諸天尚且逃不過輪迴,在下又何必念念不忘於追名逐利?何況大師覺得受人尊重可樂,受人輕賤可悲,但對在下來說,得能與心上人相伴天涯,便是天下至樂之事,又何必有珠求珠,騎驢覓驢?」
那迦葉合十道:」阿彌陀佛,老衲問完了,公子請便。」閉上眼睛,不再開口。
仙道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與流川四目交投,又一齊望向安西。
安西見仙道一一通過三關,再也無話可說,將二人召至面前,道:」仙道,我既已答允你,只要你闖過三關,便把流川交給你,自也不會失言。不過流川是我弟子,做師父的寵愛弟子,總是不能不顧及許多。我希望你能再答應我一件事:你和他成婚後,如要離開童山,便須找個地方隱居,從此不得再涉足江湖。你能答允麼?」仙道聽到安西終於答應,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顆心歡喜得怦怦亂跳,道:」這是自然,我們本就是這個打算。」
安西點了點頭,又環顧眾弟子道:」仙道與流川之事,為師已親口應允,從此,仙道也算是我門中之人,你們不得再無端找他們麻煩,明白了麼?」
眾人雖仍不情願,但師尊有命,不敢違抗,只得一一答應。
仙道受了內傷,一直在苦苦支撐,這時安西親口允婚,好事得偕,一口氣緩了下來,突然站不住,一跤跌倒在地,流川忙上前扶起他,他剛能開口說話,便忙道:」流川,我沒事。」流川罵道:」白癡,閉嘴。」暗暗將內力傳送到他體內。
安西道:」你受傷不輕,先在這兒好好養傷吧。」看看流川,又看看他,歎了口氣,負手離去,似是意興蕭索之極。眾弟子也均覺情形尷尬,默默無語地一一散開。惟櫻木留了下來,看著他們背影,怒道:」這些人,怎麼一個個這麼薄情寡義?以前不幫狐狸也就算了,現在也不來祝賀一聲,不過這都是狐狸你以往不會做人,換成我就大大不同了。」
流川白了他一眼,要將仙道背起,櫻木搶上來道:」我來背他吧,你先回去收拾你的狐狸窩。」流川不覺自己房間有什麼可收拾的,但想了想,也沒拒絕,當先回去。
櫻木等他走遠後,才對仙道道:」喂,臭仙道,你本事不錯麼?不過狐狸這人最喜歡鬧彆扭,你可不能仗著本事欺負他。他怎麼說也是我師弟,你欺負他就是欺負我,我這個武學天才到時定不饒你,知道了麼?」仙道心道:」這人好古怪,明明和我一般喜歡流川,聲音裡都快掉出眼淚來了,但他說這話又似乎確實出自真心,難道他不明白自己心情麼?真怪。」他心頭一塊大石落地,趴在櫻木背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耳邊隱隱傳來櫻木的大吼大叫:」你竟敢在我說話時睡著?你瞧不起我,是不是?快給我起來——喂——」
等他醒來時,發現自己已躺在床上,錦衾微溫,銀鉤掛簾,滿室融融燭火中帶著一陣陣熏人欲醉的酒香。他輕輕哼了一聲,一張清俊臉龐立刻出現在自己上方,面無表情,一如往日,眼中卻含淡淡喜色,讓仙道看了一呆。
一聲」流川」尚未出口,已被他拽住領子半坐起來,流川一手扣住他下巴,一手將一杯酒送到他唇邊,命令道:」喝。」他不敢違令,只好喝了一口,心道:」陳年女兒紅,加過枸杞子,溫度適中,口感溫醇,很不錯。」正想再喝,流川已接過酒杯,一口飲畢,似乎鬆了口氣,道:」好了,這是交杯酒,我們總算成婚了。」
仙道驚道:」什麼?」流川瞪眼道:」現在反悔已經遲了。」仙道又好氣又好笑,道:」原來你剛才騙我喝的酒大有深意,乃是我們的成婚酒。不過流川,你不覺得這——太草率了些麼?旁人不知道,還以為你迫不及待——」
流川沒瞧見他不懷好意的笑容,心道:」也對,多少也該有點特別的儀式,不然怎麼區分這是我們的婚禮還是旁人的呢?」但他苦思半天也想不到什麼儀式只適合他們,又不甘心去問仙道,只好歎了口氣,道:」仙道,你將就些吧。」
仙道正看他發呆看得發呆,不明他用意,他已伸掌在他頭頂拍了三下,力道還不輕。仙道叫道:」你要謀殺親夫麼?拍我幹麼?」流川道:」白癡,你不是要儀式麼?這就是儀式,表示』定許三生』。」說著拿起仙道無力的右掌,趁他還沒反應過來,在自己頭上輕拍三下,道:」禮成。」仙道便在糊里糊塗中失去了唯一的報復良機。
禮成後,流川又飽飽地餵了仙道一頓飯,助他運了會兒功。仙道仍是手腳無力,頗為抱歉地看著流川,見流川一臉不明所以的樣子,又在心中暗歎。
流川吹熄蠟燭,在他身旁躺好,突然輕附在他耳邊道:」白癡,急什麼?來日方長。」仙道心中激盪,緊緊握住流川一手。不久,身邊人便鼻息均勻,睡了過去,他卻良久未能入眠,心中充塞了幸福之感,恨不得跳起來大喊幾聲,讓人人都知道:現在流川楓正式屬於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