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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橫天下 (十七)先期零落今日淚(1) 作者:Ivia
    從響泉鎮到章台,最近之路是橫穿撒拉爾罕大沙漠。流川掛心赤木等人安危,不願先往東南,經青銅峽、星星關後到章台,直接往東,取道沙漠。

    他手下木暮、櫻木二人從小長於湘北,南烈所率豐玉人眾因經常東走西顧,奔波採藥的關係,對大沙漠惡劣環境也算適應。水戶在出發前已為他們準備了充分的水和糧食,一行人一路行來,也沒遇到甚大難題。只是一次大風沙來的毫無預兆,損失了十幾頭駱駝和不少水。幸而立即便遇上一隊沙漠商人,但那些人不肯給他們水,卻要高價賣給他們一批酒。酒倒是好酒,但人人在口乾舌燥之際,哪還能再喝酒,引得內火上升,更加焦渴?依流川往日的性子,立刻便要動手搶奪,但想現在正值外寇入境之際,這伙商人聽口音也是湘北民眾,自己身為湘王,可不便貿然行事。又想酒雖不如水,解解暫時之渴也有些用處,反正章台不日即到,當下命南烈等出錢買下了幾百壺酒,負於駱駝背上行進。

    流川帶著仙道下童山時尚是八月中旬,此時已進入十月,有道是」白狼河北秋偏早」,又道是」一河分東西,寒燠兩不同」。沙漠中白日固仍是炙熱難當,眾人一越過白狼河重回草原,卻覺冷氣砭膚,內力差些的不禁發起抖來。

    眾人從響泉鎮出發到章台,日以繼夜兼程趕路,總共不過花了八日。

    流川騎著黑馬剛渡過白狼河,遠遠的便見一隊名鵬士兵跑來迎接。為首的一個看了看流川,流川路上炎熱,早不耐將王服等累贅衣物一併脫去,仍穿著普通牧民的裝束,但他履歷危難,臉上稚氣已褪,秀美之中透出一股凜冽的剽悍之氣,令人望而生畏。那人也不多問,立刻命手下吹起號角,接著一處又一處狼煙燒起,將他們到來的訊息傳去章台。

    那人帶著流川他們騎馬前往章台,在草原上住了一宿,次日上午抵達。

    章台原稱玄武城,是名鵬發起之地的一座小城,後來名鵬勢大,逐漸南移,與赤木鐵樹爭奪湘北中腹林豐草茂的肥沃之地,但奪來的財物仍送回玄武城。名鵬上一代領頭人花費巨資在玄武城中造了一座高達十幾丈,美輪美奐的樓台,號曰」章台」,因章台佔地廣闊,為了造它,竟不得不拆了玄武城,遣散原住居民,是以玄武城乾脆改名為章台。

    新任不久的名鵬王森重寬有意向流川等炫耀名鵬的財富,讓一批從陵南採購來的童男童女分列左右,一路吹吹唱唱,迎流川等人入了章台。

    但流川除非是仙道親自在旁指點風物,評說古今,他才會偶有感慨,其餘時候對周邊的自然風光也好,人文風景也好,一律視而不見,章台雖然修築得巧奪天工,在他眼中也與朽木泥雕無甚不同。只可憐森重寬事先一番佈置,全都付於流水。

    引儐的一男一女將流川等人迎上章台之頂,那裡已有一群人在一側坐好,每人面前一張矮几,幾上茶具陳設,不可謂不奇。另一邊同樣佈置著一長溜矮几,後有金絲織就的軟塌和琅桿制的半弧形雕花靠背以供坐臥。每張座位旁各立一名童女服侍。天台的佈置也是挖空心思,奇的是明明坐在天台之上,卻有處身室內的錯覺,但真以為處身室內了,一陣清風吹過,回神之際,又可清楚地感受到草原濕潤遼闊的氣息。將陵南京都小橋流水的韻味與湘北草原一望無際的雄渾融合在一處,卻又渾然天成,難怪後人有詩稱讚章台:」異域東風濕,仁京上象寬。」

    流川在空著的一溜矮几左首第一張處坐了,略一掃,已將天台上的人馬佈置收入眼底,端詳自己對面那人:年紀比自己大不了幾歲,也就二十出頭,坐著已比常人高出一個頭,滿臉白肉,外鬆內緊,皮膚和草原上其他慣於征戰的將領比起來倒也光滑水靈,一臉憨相,惟有一雙三角眼似開非開,似閉非閉,目中神色透露出此人的凶殘。

    流川也不廢話,衝他一抬下巴,道:」森重寬?」

    名鵬諸人聽他直呼己方大王姓名,微微騷動起來,森重寬卻也不介意,道:」不錯,你是流川楓?」流川點點頭。森重寬心中好奇:」怎的炎王之子是這麼個年輕貌美的後生?看他這副樣子,炎王舊部難道還會當真服他指揮?別是冒名頂替的吧。」

    他看流川看的入神,冷不防從流川身邊射來四道凌厲的目光,他微一轉眼,見是流川身邊兩個青年正瞪著自己,一個年紀大些的神色傲狠不遜,另一個紅髮小子看來精力充沛,公然朝自己怒目而視,似乎在說:」想打架麼?我奉陪。」

    森重寬一樂,問流川道:」那紅髮小子是誰?」流川略感奇怪,還未答話,櫻木已跳了起來,道:」我是櫻木花道,你想怎的?」

    木暮忙拉下櫻木,森重寬身邊一個鬍子拉碴,縮成一團的精瘦老者道:」難得流川公子不辭辛苦,遠辱敝邦,些些茶水點心,不成敬意。呆會兒我們湘王還另備了歌舞節目以供觀賞。請,請。」

    木暮聽那老者公開稱森重寬為」湘王」,不由得來氣,道:」在下木暮公延,請問這位先生尊姓大名?」那老者一手撫著下巴,道:」老夫名叫中山鷹,是湘王手下的軍師。」木暮忍氣道:」原來是軍師大人,失敬失敬。在下有一事不明,可否請教?」中山道:」請講。」

    木暮道:」』湘王』是湘北草原之王,當年炎王統一了幾乎整個湘北,尚不敢自稱』湘王』;名鵬現今不過在湘北略微得勢,尚不足比擬炎王舊部,名鵬首領何敢自稱』湘王』呢?」

    中山笑笑地又摸了摸下巴,道:」我們也是為勢所迫,不得已而稱之。」他話是對著木暮說,眼睛卻瞟向流川,」想我們名鵬和炎王舊部十幾年來不斷互相殘殺,以至引狼入室,弄到了如今這種不堪的局面。海南、陵南、大榮,名為助我們打你們,實則無非是想渾水摸魚,大家心知肚明。我王之所以在這個時候自稱』湘王』,無非是想作個領頭人,團結湘北大小部落,一致對外而已。雖然風摧秀林之木,但為了湘北民眾不受異族奴役,名鵬也只得作此犧牲。」

    流川聽他長篇大論,十分不耐,道:」既是勉強,就不必做了,不就要個頭麼?我們實力強,義不容辭。」中山不料他這麼直接,一愣之下,一時語塞。流川冷冷地看著他道:」赤木剛憲他們人呢?要談條件,先放人。」

    中山嘿嘿乾笑了兩聲,看了看森重寬,見他點頭,便吩咐了手下幾句,一人跑下天台。中山看著流川,心道:」莫看這人年輕,一張嘴倒著實厲害,幾句話便直搗中心,我可得小心應付,別讓他掌握了主控權,到時候即便抓住了他,也要留下笑柄。」

    中山派去的人下去不久,便有十幾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舞女上來表演歌舞。雙方各自打著算盤,一言不發。

    忽聽一陣鐐銬聲響,接著赤木、三井、宮城、彩子與晴子五人被人押著來到天台。

    中山假意斥左右道:」怎麼關照了你們好好照顧赤木將軍和三井大俠他們的,你們都不生耳朵的麼?」左右連忙拿出鑰匙為赤木等人開鎖。

    流川在童山上,一怒之下曾自斬一臂,以示與師門再無瓜葛,但一來仙道四肢經脈及八會穴處的經絡均已修復如初,他們因禍得福,反而練成了舉世無雙的《縱橫》,他同門原先的過錯看來也不算是過錯了;二來他念著赤木鐵樹一生對己忠誠,師父也一向對己慈愛有加,不能令他們無後;三來,也是看著赤木等人被關幾日,滿面風塵,一身憔悴,樣子甚為可憐,憶起昔日同門之誼,心一軟,登時拋下了不久前對他們的徹骨怨恨。

    他見幾個為赤木等開鎖的人故意動作緩慢,好讓他們在人前多受屈辱,心頭火起,在面前矮几上抓了一把花生,手指運勁,將花生一粒粒彈向赤木等手腳被鎖鏈鎖住之處。

    只聽幾聲悶響,鋼鐵所鑄鐐銬在這幾十粒花生下竟是不堪一擊。花生到,鎖鏈斷。赤木等手腳一得自由,又聽幾聲悶哼,剛才為他們開鎖之人舉著兩隻變形的手掌,面孔扭曲,若不是顧及名鵬顏面,又怕森重寬以後責罰,當即便要大叫出聲。

    眾賓客見流川隨手幾粒花生竟有如斯威力,都驚得目瞪口呆,有的已在想:」這人武功這般邪門,我們就算有大軍環繞在側又怎樣?他一個不高興,隨手抓點東西向我射來,我還有命在麼?」森重寬本見櫻木是敵人中最有精神,脾氣最火暴的一個,正在逗著他玩,想惹得他性子上來,不顧一切地向自己挑戰,那麼自己正好收拾了他,過過武癮,又掃了流川他們面子。此時突然見到流川這副身手,吃驚之餘,又感有趣,轉而注視起流川來。

    赤木等垂著頭,一步步向流川他們走來,南烈沖後一揮手,豐玉弟子忙上前扶他們過來。赤木見到流川,虎目含淚,道:」流川,你來了,我爹他——」流川眼眶一紅,點點頭,示意他們在自己身邊的空位上坐下,心道:」看來大師兄他們沒有搶到赤木伯伯的屍首,我無論如何得幫他搶回。」

    中山等赤木等人在位子上坐好了,這才又喚來歌舞。

    流川不知他們幹麼這麼輕易便放回赤木他們,想來是有恃無恐。他鼻子輕輕哼了一聲,也不去看什麼歌舞,暗自尋思搶回赤木鐵樹屍首之法。

    忽覺耳邊一熱,南烈的頭靠了過來,流川本能地往邊上一閃,卻聽他道:」赤木他們好像中了點兒毒,你先別急著跟他們撕破臉。」流川心下一凜,想難怪名鵬有恃無恐呢,嘴唇微微動了幾動,輕聲道:」能解麼?」南烈見他居然主動湊過來對己說話,心如擂鼓,一時忘了身在何處,說不出話來。流川不耐,伸手推了推他,道:」喂。」南烈一驚,忙收斂心神,道:」我先試試。」

    櫻木見流川與南烈二人竊竊私語,南烈一副得著乖兒後的陶醉神情,心中頓時升起一股無名之火,向南烈狠狠瞪了一眼。南烈先是一陣惶恐,接著又忍不住得意:」看來當初決定跟在流川身旁,為他辦事是對的,現在離他最近的人可不是我?既不是櫻木,也不是仙道。」

    他不動聲色地向身後豐玉弟子做了幾個手勢,那些人假意上前為赤木、三井推拿包裹傷處,實則是在試毒。赤木、三井雖覺豐玉人眾和流川他們在一起頗不可思議,但瞧情形,也知他們是友非敵,因此也不做聲,配合他們驗毒。

    這時名鵬又有十幾名壯丁跑到天台之上,在歌舞地之旁數尺空地上堆了幾堆木柴,每堆間隔一丈左右,又在木柴堆兩旁架起銅桿,當場鑿地將桿打下去幾尺深,搖之不晃才罷手,每兩根銅桿間各連一根鐵鏈。

    櫻木奇道:」喂,你們在幹麼?好好的地幹麼把它砸壞了豎這些勞什子?」中山捋鬚笑道:」這是我們特意為流川公子和諸位準備的名鵬特產,呆會兒還請各位評點則個。」

    說話間,場邊架勢已經擺好,一名壯丁一聲呼哨,只聽腳步重濁,幾個人抬了一隻大鐵籠子走了上來,籠中睡著的卻是一頭不大不小的黑熊。

    流川心道:」他們抬熊來幹麼?這算什麼名鵬特產?這種熊莽古兒雪山中到處都是。還是說這熊有什麼不同?」櫻木卻想:」好哇,怕呆會兒打起架來自己贏不了,居然連畜生也派了出來,以為我會怕麼?我殺了大熊,烤了吃,看你們能奈我何?」

    十幾名壯丁手腳麻利,不多久便將關著熊的大鐵籠掛在了一根鐵鏈上。黑熊似乎略覺不安,想站起來,但鐵籠雖大,卻仍不足以供它站起行走,它不安更甚,動著身子搖撼鐵籠。

    不多久,又有四頭黑熊被抬了上來,掛在銅桿間的鐵鏈上。流川見每隻鐵籠都正對著一堆木柴,心中疑惑。

    壯丁們掛完熊籠,也不耽擱,立刻引火點燃了地上的木柴堆,木柴堆本不甚高,但竄出的火焰卻有一丈多高,熊籠底與木柴堆相距僅咫尺,這麼一來,等於小半個熊籠全被大火圍了起來。熊們受火燒之痛,」嗷嗷」大吼起來,拚命動著身子要逃出鐵籠,卻又如何能夠?

    這時場上歌舞更加歡鬧,已從陵南宮廷舞轉成蠻荒地的野舞,一個歌女聲音嘹亮,響徹雲霄,鼓如急雨,密密點點,震人耳鼓,夾雜著黑熊們臨死前的慘叫,格外血腥,卻也意外的刺激。

    筵席上氣氛本來一直頗為僵持,黑熊上來後名鵬貴族們卻活躍起來,互相乾杯歡鬧,笑聲不斷。

    森重寬也是咧著張大嘴哈哈而笑,沖流川道:」你們那兒也有這種美味麼?」流川搖搖頭,心中頗為好奇。森重寬道:」我最喜歡生烤熊掌了,這味道只要嘗過一次,包你一輩子也忘不掉。」

    他一邊說著,一邊已有一股香味撲鼻而來,這股香味與世間任何一種香味俱不相同,光是聞一聞,便能令人聯想起滿桌的山珍,口水不禁流下。

    壯丁們又等了會兒,才逐一開籠,戴著厚厚的手套,抓著木棒,將半熟的熊拖出一半。熊們下身被烤,一時還未死,但已無力反抗,只能躺著任人宰割,一熊的眼中竟然流下淚水。

    一名壯丁拿來一把大刀,手起刀落,將一熊的雙腿砍了下來,早有人托著大號特製鍋在下守著,一得熊腿,另生爐灶,當場加工烹飪。血濺了壯丁們一身,黑熊一聲慘叫,昏死過去,卻引來森重寬為首的名鵬諸人哈哈大笑。

    木暮實在忍不住,道:」你們若要吃熊掌,盡可殺了它們後再行宰煮,幹麼要這般折磨它們?這不——這不太殘忍了麼?」櫻木也道:」呸,欺軟怕硬,算什麼英雄好漢?」

    森重寬一愣,道:」不過是幾頭畜生,幹麼這麼認真?熊掌非得這麼做,吃起來才有味道。」說著命人將裝盤的熊掌先端去流川他們面前。

    流川看了看赤木他們,又看看南烈,南烈道:」先吃,我已有解毒之法。」不等流川吩咐,親自離席去端送過來的一盤盤熊掌,旁人只道他客氣,哪料到他已在剛才烤熊之時獲悉了赤木等人所中之毒,此時一邊端盤,一邊將臨時調製的解藥撒上熊掌。他撒藥手法巧妙,旁人只見他袖子微顫,解藥已經撒畢。

    等他回歸座位,名鵬等人的面前也上好了熊掌。流川舉起銀刀,割了一塊放入嘴中,一咬之下肉汁四溢,甘美滑腴,說不出的美味。他想:」以後倒要讓仙道也嘗嘗這味道。」見森重寬吃的唾液四濺,咀嚼有聲,不由得噁心,轉過了頭不去瞧他,沖赤木等人道:」大師兄,你們身體不好,多吃點熊掌補補身。」

    赤木等一愣,隨即會意,只有櫻木還未領悟,氣呼呼地道:」什麼熊掌?我才不吃。」強忍著口水,和木暮一起坐瞪熊掌不動。

    赤木等吃了熊掌後,果覺力氣恢復。南烈算著時候差不多了,向流川擠擠眼,流川放下手中刀肉,對森重寬道:」我赤木伯伯在哪兒?」

    森重寬一愣,隨即笑道:」你急什麼?熊掌還沒吃完呢。也罷。那個人麼?你要全屍可不行了,他身體已被我下令燒了,只有頭顱還在。」流川冷冷地道:」那麼給我頭顱。」森重寬憨笑道:」你要頭顱麼?好,」沖左右道,」你們下去,把頭顱給流川公子送來。」左邊一人問道:」請問陛下,要誰的?」森重寬一腳將他踢了個筋頭,從身邊拿起大刀,手起刀落,將他砍翻在地,罵道:」蠢材,我讓你去拿頭顱你便去拿頭顱,哪有那麼多廢話?」

    另一人嚇得雙股顫慄,不敢再多說一句,抖抖索索地下去了。

    森重寬隨手在身後一侍女裙子上拉下一片布,拭乾淨了大刀,重入刀鞘後放在身旁,道:」小的們無禮,讓流川公子笑話了。」他斜眼看流川,心道:」他見我如此行事,不知會不會氣憤害怕,若會的話,此人便不足以為患。」流川這時卻在想:」他適才拔刀出鞘後,刀鋒側對那人砍去,刀未至,那人衣角已被帶起,看來這大個子刀法既怪,內力又高,不可小覷。」

    不一會兒功夫,適才下去那人已帶著一幫子僕人奔了上來,顯是他怕自己也受牽累,故意多帶了些人上來,森重寬一旦發火,也好多幾個人擔當。

    流川見這些人每人手上捧著一個漆黑的容器,似缸非缸,似罐非罐,正納悶,忽聽赤木大吼一聲,便要撲上。流川怕他中毒剛好,體力不濟,又被對方擒住,上前一步,拉了他回來。

    赤木雙目中如要噴出火來,流川順著他目光一看,那些人手上捧的容器有幾個被轉了個身,陽光下看得清清楚楚,赫然是一張張被油漆過的人臉。

    森重寬笑道:」我有個愛好,凡死在我刀下的名人,我都會割了他的頭,挖空腦髓,彩漆防腐製成容器,放置身邊充當用物。」拿起身邊一顆人頭套在食指上轉著圈,道,」像這人,不過是個小部族的首領,因僥倖和我射下了同一隻大雕,我便開恩,親手殺了他。但像這種人的腦袋,也只配剩剩我的洗腳水罷了。赤木將軍是一代名將,不知殺了我名鵬多少人,他的頭麼,可尊貴得很了。」

    赤木」噌」的拔出木暮身佩長劍,低吼道:」你把我父親的頭怎樣了?你若敢——你若敢——」說到一半,竟說不下去。彩子想這森重寬如此殘忍,又怎會對他父親手下留情?怕他見到真相後發瘋,不是傷人便要傷己,向三井、宮城使了個眼色,二人從兩邊夾緊赤木的一條手臂,赤木渾身打顫,三井道:」你不顧自己,也得顧著小師妹。」赤木一驚,回頭看了看晴子,她臉色慘白地站在一旁,便似傻了一般,彩子正半抱著她,不斷安慰。赤木心下難過,定了定神,道:」家父首級究竟怎樣了,還請示下。」

    森重寬道:」你急什麼?我不正在找麼?」一個僕人大著膽子挨上前道:」那——那個,一直在那邊。」森重寬瞅了瞅腳邊一隻痰盂,一拍腦袋,笑道:」我可糊塗了。這樣吧,這痰盂髒了,我讓人先去洗洗,再給你們送去。」他手下一人將痰盂捧了起來,轉了個個兒,瞧面目不是赤木鐵樹是誰?

    赤木剛憲」哇」的一口鮮血噴出,昏了過去。晴子只呆了片刻,立即歇斯底里地大叫起來,彩子抓不住她,只得一個手刀劈在她後頸之中,讓她身子軟軟地靠在自己身上。她自己也忍不住,一滴眼淚落在她青白的面孔上。

    流川等人無不憤怒欲狂,有些人已忍不住吐了起來。名鵬諸人似也覺森重寬太過分,一個個低了頭不做聲,有的也以袖掩口。

    流川踏上一步,手一伸,其意不言自明。森重寬一手托著赤木鐵樹人頭,一手托著自己下巴,不懷好意地看著他道:」你要他的頭麼?你知道,每次只要我看到這些頭,就會覺得刺激無比,你也可以收藏這些試試看的。可惜,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了。你放心,你長得這麼漂亮,我不會拿你的頭來剩髒東西的,我已經想好了,我就用你的頭來剩酒,邊喝邊舔,哈哈哈——」

    流川本來還在疑惑:」天台上不過一百多個名鵬兵,森重寬和中山鷹卻在這兒放心飲食,不知是否另行安排下詭計,我可不便貿然行事。」聽了他這番話後再也忍不住,腳尖點地,頃刻間到了森重寬面前,左手食、中二指彎曲,指尖取他雙目。森重寬不料他說到便到,失措之下一個矮身,但流川動作太快,二指仍在他額頭留下兩行血印,森重寬驚慌之下,忽覺手中一空,人頭已被流川取去。

    櫻木與流川同時發難,但他輕功不如流川遠甚,動作慢了幾拍,剛踏到森重寬前一尺,忽的腳下一空,身子往下墜去。便在此時,機關引動發出的大聲給了埋伏著的名鵬士兵一個訊號,天台上的地板突然被掀,一個個全副武裝的士兵將流川等人分成幾股圍住廝鬥。

    流川抓到頭顱時便覺不好,森重寬不知在赤木頭顱上塗了什麼,觸手如炙,他一個沒留神,頭顱又被森重寬奪回。

    耳聽身後櫻木一聲大叫,他不及搶頭顱,先返身去看櫻木。森重寬見他把背脊賣給了自己,這個便宜如何不佔?雙掌一前一後,後發者先至,啪啪兩聲打在流川身上,但流川內力強他十倍不止,他受流川內力反彈,自己反而倒飛出幾丈,心下大駭:」難不成這人是妖?否則年紀輕輕,怎能有如此功力?」

    流川不去理他,將面前一人踢開,伸手去接正往上躍的櫻木。櫻木在他手上一搭,跳了上來。

    流川見己方上來天台的三四十人已被分作幾處,敵人東一簇西一簇,足有千餘之眾,當下朗聲道:」今日先別戀戰,以後再來找他們算帳。」南烈當先答應,率身邊的豐玉弟子朝來處衝下。

    流川手持長劍,一見己方有人遇難,便上前相助,砍殺一番。名鵬人數雖多,但流川此次帶來的人眾均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高手,以寡敵眾,一時之間竟也絲毫不落於下風,漸漸的又並作一股,如龍旋風般一路摧枯拉朽,衝到章台下。

    南烈長嘯一聲,留在下面看守馬匹行李的豐玉弟子忙趕馬上來迎接。

    中山本來料想赤木等中了毒後片刻即死,流川等人少勢微,加之親見同門身死後心情不免激動,亂了章法,章台上又事先做了周密佈置,到時準能一舉殲滅他們,也未再做其它佈置。哪知流川身邊跟著個江湖第一毒派的掌門,竟在席上揮袖間解了赤木等人身上的毒;流川的武功之高,又遠出他預料,眼見他們衝到章台下,只得臨時再派人去吹號招軍追擊。

    流川來時已看清了章台週遭地勢,知他們大軍駐在東北方,兩翼處一是一目瞭然的草原,一是他們來時的沙漠,只有沿著白狼河往西南,跑到山地中才有機會脫身。當下令木暮、三井帶著赤木兄妹及大部分豐玉弟子先行趕往西南,自己和櫻木、南烈留下先阻名鵬追軍一阻。

    南烈身邊尚有十幾名豐玉弟子,一干人布成小毒龍陣,不斷向名鵬大軍噴出毒霧。流、花二人直面攻擊,所到之處人仰馬翻,血流成河。不到半個時辰,名鵬先鋒部隊五百人已被殺傷大半,一時無人敢攖其鋒。

    流川見章台邊塵煙忽起,知道名鵬已糾集大部隊追了過來,手一揮,道:」走!」

    櫻木殺得性起,待要不聽,流川已率眾馳了開去,他氣得不輕,一邊咒罵流川不顧義氣,一邊趕緊催馬趕了上去。

    流川馬快,先趕到山腳,見這裡地勢崎嶇,己方諸人騎馬上去還不成問題,要隨行駱駝負著行李一起上去卻甚為困難,便道:」各人貼身帶上水和吃的,別管駱駝。」

    眾人搶了水和糧食攜帶身邊,催馬上行。

    流川的黑馬真乃神物,踏山川險路有如平地,一馬當先開路,不到一盞茶功夫,已登上了山頂。他勒住馬的韁繩,凝目遠眺:這山的西南方尚有一座座山頭,不知通向何處,除此之外,三面皆是平地,估摸著不久便會被名鵬大軍圍住。

    忽聽身後一聲馬嘶,櫻木已催馬趕了上來,遠遠的喊道:」臭狐狸,又一個人偷跑。你怎的把咱們的駱駝也扔下不管了,還給那淫——那姓南的傢伙趁機立了一功。你這麼糊塗,怎麼好意思來當』湘王』?」

    流川奇道:」南烈把駱駝帶上來了?」櫻木道:」可不是,那傢伙肯定是捨不得駱駝背上那些好酒。」說著咂了咂舌頭。

    流川不明南烈用意,卻見底下烏雲般一片湧來了大隊名鵬士兵。他所處之地看不到東北狀況,但左右兩邊已被名鵬軍圍住,一些名鵬士兵從西南方爬山上來。

    流川已不是第一次為名鵬所圍,加上赤木鐵樹慘死於名鵬之手,對名鵬可謂恨之入骨,對櫻木道:」我先下去殺一陣。」櫻木道:」我也去。」

    這時赤木已醒,聽三井簡單講了經過情形後,一言不發,揮長槍衝下去殺敵,三井、宮城、彩子和晴子也一齊下去助他。

    這一番好殺,名鵬士兵人人心驚膽戰,再也不敢強攻,只是仗著己方人多,三面合圍。有一千多名鵬士兵在雙方相鬥之時從小路登上了西南諸山,阻遏流川他們往這個方向遁逃。

    流川不敢殺到精疲力竭,見名鵬士兵只圍不攻,便率同眾人一齊回上了山頂。

    木暮帶著一群豐玉弟子留守山頂,見他們返上,忙迎了上去,除了赤木殺脫力,宮城手臂上受了點輕傷外,餘下諸人均完好無缺。木暮欣慰之下拿出食水供他們吃喝歇息。

    櫻木忽然叫道:」噫,酒呢?我們的酒怎麼不見了?」

    一名豐玉弟子道:」南掌門帶著幾個兄弟向敵人邀戰去時把酒也帶過去了。」櫻木」呸」道:」當我三歲娃娃麼?他去邀戰,又不是去結盟,帶上酒幹麼?定是趁著我們在下邊殺敵,他躲在一邊把酒全喝光了。」他酒癮甚大,這時突然想酒喝,本來沒有也就算了,偏偏本來有,卻被那個他左看右看都不順眼的傢伙偷著喝了,叫他如何不惱?有心抓住南烈理論,又知此舉不妥。想來想去都怪流川不好,誰叫他敵友不分,害得他現在連找人打架也要顧忌三分。

    他怪叫一聲,正要向流川撲去扭打,卻被赤木攔住:」不得對湘王無禮。」櫻木一怔,想:」對了,他現在是湘王了,我不能再隨便和他打架了。」心頭一悶,卻見南烈正帶著幾人回來,手上空空,臉上神色卻極為得意。

    櫻木怒吼道:」你把酒全喝光了麼?你這臭賊,吃我一拳——」南烈滿不在乎地繞開櫻木,向流川走去。

    流川道:」你在酒中放了什麼?」南烈正要說,心念一動,改而道:」此事機密,屬下只能和湘王一個人說。」流川心中好奇,走到一邊,向他招招手。南烈見計得售,欣喜非常,竭力裝得一本正經,湊到流川耳邊極輕極輕地道:」跗血陰娃。」他故意說的極輕,暗盼流川沒聽清,再問他一次,他便可趁此機會在他近處多呆一會兒。但流川內功深厚,南烈細如蚊蟻的聲音他一聽便聽清了,眉毛一軒,嘉許地點點頭。

    不遠處宮城奇道:」豐玉掌門怎麼會投到湘王麾下?他們倆什麼時候變的這麼要好了?」櫻木臉漲得通紅,三井卻是面色慘白,二人均是一言不發。

    流川又和南烈說了幾句什麼,南烈連連點頭。櫻木實在看不下去,大聲道:」有什麼話,非得背著大家鬼鬼祟祟地說?」

    流川看了他一眼,向這邊走來,開口道:」今晚大家在這兒消停一宿,明兒個一早向西南翻山出去。」櫻木道:」是南烈那傢伙的主意麼?我就知道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西南面有一千多人守著,我們這兒又非個個武功好得如我這般,一旦打起來,一時三刻我們脫不了身,不是給圍在下面的名鵬狗賊有機可趁麼?」

    流川瞪了他一眼,道:」這是我的主意,不必多言。」說著不發一言坐倒在地,頭靠著一石,轉眼便進入夢鄉。

    櫻木兀自不服,赤木、三井等人卻已想到:」必是南烈在酒中做了什麼手腳,他把酒給了守在西南方的名鵬士兵,流川這才下令明天朝西南方突圍。

    當晚眾人草草一飽,各擇山上略微舒適之地或躺或坐,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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