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是公堂上的武陽侯和趕來插手的笑青天剛剛熱烈地爭奪起主審的位子,堂外一位面冷如霜的青衣男子昂首闊步的走了進來,視滿堂官宦為無物,隨手丟了一枚冰玉耳釘給跪在堂下的季凱:「你的東西,自己看好了。」
「語冰?!你怎麼會——」驚喜地一躍而起,接過耳釘攥在手中,季凱二話沒說,飛身堵在門口,回頭質問不知所措的汪子林:「哼!大膽汪子林,本御史奉皇命稽查宣敬營,你卻代表余渡飛告本御史與游副將早有預謀,通敵賣國,亂我朝邊陲?欲加之罪,是何用心?!」
至於三天兩頭不見人影神秘莫測的青龍御史是怎麼拿到自己的「白虎令」的,經驗告訴季凱問也是白問。反正夏語冰的神通廣大也不是第一次見識到,有時侯他真懷疑對方到底是不是和自己一樣的肉體凡胎?明明是人力難及的事情,夏語冰偏偏總能輕而易舉地隨手做到。讓他們這些用常理艱難行事的人,非常地不甘心……
就比如說眼睜睜看著鳳舞陽領進活生生的阿龍和高垣的汪子林吧,很顯然,對方作夢也不能相信:「不可能!他們是我親手綁著石頭沉進深潭裡的——我足足守了一個時辰也沒見他們浮上來!絕不可能……那深潭是死水,不可能再有活路的!這、這是假冒的——沒錯!這兩個人絕對是易容的,那個什麼白虎令也肯定是偽造的——」發瘋一樣的撕向高垣的臉,後者猝不及防被抓出了三道血痕,呼痛地躲在了義憤填膺的阿龍背後。
「吵死了,叫喚什麼!」不耐地甩了甩衣袖,沒見夏語冰吐力,便看歇斯底里的汪子林猙獰的笑著倒在了一邊:「假的,這不過是你們無計可施時慣用的手段!我不信!再高的武功也無法在水中閉氣那麼久!一定是假的,你們也想騙我是不是——」
「騙?誰像你那麼無聊!」漠然地瞇起眼,夏語冰似乎很不喜歡與人交談下去,深不見底的眸中隱隱泛過金紅色的怒火:「哼,好好的睡個覺卻被這兩個東西砸到。要不是看到他們身上的白虎令,我早替你再補他們一刀了。反正人是活的,連令牌一起給你們帶過來了,其它的事你們自己看著辦吧!」連句告辭的客套都省略了,夏語冰走得比來時還快,彷彿只一個眨眼,那青色的身影便消失無蹤。
「……睡覺……」呆呆地面面相覷,看來記得汪子林是把人拋進深潭裡的不只季凱而已。聽這個意思,夏語冰該不會是在潭子底下睡覺吧?!好像還睡不只一個時辰的樣子……
寒了一下,聰明的選擇不再深想青龍御史究竟是不是人的問題。眾人回頭瞪向陷入混亂的汪子林。
汪子林稍稍冷靜了一點,本著玉石俱焚的險惡用心,死活不承認自己胡人的身份,反而把冒充拜月族聖子的陰謀推到了余將軍的指使上。
「哼,余將軍不滿朝中幼主無知,奸臣當道,是以命我利用拜月族剷除營中異己……」
「即便如此,我晏朝的事,余將軍也不會假胡人之手吧,呵呵。」胸有成竹的笑了笑,游尚銘見季凱已經站起來了,自己也懶得繼續跪下去:「人證俱在,你還要狡辯?也罷,我便添個物證好叫你心服口服吧。小凱,你去剃了他天霞蓋附近的頭髮,胡人男丁出生有個習俗,剃去胎毛後會在天靈蓋上刺一個禽紋,你說你不是胡人?那就讓我們見識一下吧。」
「你——」萬念俱灰的搖晃了一下,汪子林膝蓋一軟跌在了堂下,敗局已定,可悲的是他卻不知自己輸在了哪裡:「不可能……這兩個人明明應該死了……還有,你為什麼會知道那個習俗?!那明明是我們一宗的秘密啊!」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聳了聳肩,游尚銘雲淡風輕的笑瞇雙眼:「和玄敬將軍私生下我的乃是你們胡王的寵姬,這件事我娘自然有與我提過。」
「什麼——」瞪大虎目,季凱吼得比汪子林還要大聲。轉身一把扯起游尚銘的前襟,少年沉下一臉怒容,裂出兩顆嗜血的虎牙:「你娘?你娘不是拜月族的聖女嗎?!怎麼又蹦出來一個胡王寵姬?!一個人還能從兩個女人肚子裡生出來嗎?你背上不是還有拜月族聖子的刺青嗎?!」
「哦∼那個啊……」避開季凱氣勢洶洶的瞪視,游尚銘氣定神閒地挑了挑眉,抬頭左顧右盼時恰好看到石德站在堂外與官兵們一起看熱鬧,於是,他輕描淡寫地擺了擺手,把倒霉的孩子叫了過來:「阿德,你還記不記得,七歲之前我們都是用一個浴盆洗澡的?」
「那麼早的事情提它做什麼?」不解的湊過來,石德尷尬地對聞言虎目一凜的季凱陪了個笑臉。
「那你還記不記得,十歲的時候我拿一串糖葫蘆向你換了你身上的那塊玉珮?」
「……說到這個……少爺,念在我年少無知,您就高抬貴手把玉珮還我吧!玄敬將軍說了,那是我娘唯一留給我的東西啊!」唉……當初我求了你那麼久你都不肯通融,現在又提它做什麼。
「還給你。」隨手一揚,代表拜月族少主的另一件物證被輕易拋到了另一個年輕人手中。
「啊?」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石德欣喜若狂地剛要歡呼,就被游尚銘伴隨而來的解說凍結在原地:「總之,事實就是:背後的刺青是我爹在我年幼時照著阿德背上的圖案描的;玉珮則是我十歲時高瞻遠矚拿一串糖葫蘆換的。就這些了。阿龍,你嘴巴可以合起來了,順便不要再那麼熱情的看著我了,那邊叫石德的小子才是你們的聖子啦!呵呵。」
「……」顫抖地聳動了一下,季凱深吸了一口氣,垂下腦袋:「游尚銘……」
「什麼事,小凱?」
「你究竟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其實一開始你就篤定自己死不了的對不對?!從開始到現在你一直是在耍我的是不是——看我為你忙前忙後絞盡腦汁很好玩是不是——」
「小、小凱……」
「凱你個頭!我確實是凱子,才會被你這麼玩弄還樂在其中——」
「唉……你怎麼就不明白。」吻了吻盛怒的情人,游尚銘坦蕩地笑著,眼神清澈得好像從沒有騙過任何人的赤子:「我是誰那是別人該煩惱的事,我愛誰才是你需要弄清楚的問題。何況……呵呵,你不是已經證明得……很好了嗎………」
「……」好個×!繞了一整圈,還不是從頭到尾都掌握在對方手裡!可惡啊啊啊∼∼
「姓游的,你這一局棋可算贏了個痛快了吧!哼——」本朝御史,胡人奸細,拜月族上上下下,每一個都被狠狠地擺了一道,白忙一場!
「誰說我贏了?」高深地綻開一抹苦笑,游尚銘拍了拍還處在石化中的童年玩伴,唉聲歎氣地搖了搖頭,靜靜抬眼默默地看了氣急敗壞的少年半晌,悠悠地揚聲:
「我才是這一局中真正輸了的那個人哎!而且……還輸得血本無歸,輸得可謂是非常的慘……」呵呵,只不過有的時候,輸一局反而是贏一生……穩賺不賠。「唉,小凱,你就別生氣了∼∼想想看,我連人都輸給你了,還不夠慘嗎?」
「我……我呸——姓游的,你給我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堂裡堂外,二八少年遇人不淑的悲憤怒吼響徹雲霄,久久迴盪,繞樑不去……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