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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閒潭夢落花 第四章 作者:梨花煙雨
    折騰了數日,那個人終究也沒找到,軒轅持惱怒之極也是無用。軒轅桓見他如此,便對他道:「那幅兵力分佈圖不必找了,延緩我們年後攻打山月的計劃。」又說:「不關那兵力分佈圖的事,我們連年用兵,也該休養生息些時日,況原來這些準備事宜就不充分,如今正好加以整頓,待什麼都弄妥當後,再攻山月,定必事半功倍,想來,磨刀不誤砍柴工說的就是這個道理了。」

    軒轅持心中究竟不快,軒轅敬見他頹喪,心中也是不忍。正逢西南有一大片莊子,因為今年接連遭災,派人送信說路上難行,又拿不出進貢之物。這片莊子乃王府最大的一片莊子,雖說沒了貢對王府並沒甚麼影響,但軒轅持此時正在氣頭上,聞言不由大怒,便命人收拾行裝,冷冷道:「我親自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個遭災難行法。」

    因距離遙遠,軒轅敬本不欲讓他去,轉念一想,讓他去散散心也好,因又怕他盛怒之下,做出傷天害理之事,便命素寒煙跟著去。素寒煙哪裡肯,但聽軒轅敬說的有道理,又道:「你不為我也為那裡的百姓想一想,如何禁得住持兒糟蹋,我看他近來對你不似先前那般蠻橫,有你在,也可鉗制他一下。」因此只好答應下來。

    臨近出發之際,紅顏派人來請他,遂來到花園,彼時菊花業已凋零,北風陣陣,紅顏便在「玲瓏閣」的小廳裡備了水酒和幾個精緻小菜,無非是要素寒煙好好照顧軒轅持之類的囑咐之語。

    素寒煙見她如此謙遜,也便道:「你既托了我,我也少不得托你好好操勞一番,年關將近,各地帳目都要呈繳,多不勝數,王爺年邁,沒有精力再去操心,你雖是女流,我卻知道你心思機敏,才智過人,有你幫著,我方能放心。」

    紅顏一笑道:「你放心,我縱是不為了王府的人,我為了這一份富貴和自己的下半輩子,我也一定悉心打理就是,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你該回去歇著,等你回來,我再為你接風洗塵。」

    第二日,素寒煙便和軒轅持帶著十幾個高壯家丁出城,街上行人見到他們,紛紛躲避,軒轅持便氣道:「真是無理,我今日又沒策馬狂奔,怎麼還是像見了瘟神似的避我。」

    素寒煙看了一眼,淡淡道:「有因必有果,他們被你騎馬的樣子嚇怕了,如今又見你騎馬,誰知道今日會不會狂興大發呢?因此倒是早點躲開的好。」

    軒轅持哼了一聲道:「感情我爹派你來是專門氣我來著,一句好聽的話都不會說。」嘴上這樣說,卻不知為什麼,當著素寒煙的面,就是不敢任性飛奔。

    好容易到得城外,只見一條大路筆直通往天之盡頭,兩面丘陵連綿起伏,雖是十一月,早已沒了翠色,但衰草寒陽,卻陡地添了一絲淒美悲壯氣氛。

    「啊……」軒轅持仰天長嘯,頓覺心中陰霾一掃而空,素寒煙見他這個樣子,忍不住笑道:「你做死嗎?當心引了狼來。」

    軒轅持一回頭,看見他燦爛笑容,整個人便如雷擊一般,怔怔的道:「寒煙,你又對我笑了,這是第二次。你為何就是不愛笑呢?難道不知你的笑容美不勝收?」

    素寒煙立刻收起笑容,沉聲道:「快趕路吧,剛給了一點好臉色,就胡言亂語起來。」說完凌空虛揮一鞭,當先向前衝去。

    軒轅持不甘示弱,連忙追上道:「怎麼,難道我說錯了不成?你也問問他們,我說的可有錯沒錯?」

    當中一個家丁笑道:「少爺這雖是胡言亂語,卻真真再沒有錯的,素管家若笑起來,只怕連百花也沒臉開放了。」

    素寒煙氣道:「一個個爛了舌頭的,等歇下來,看我不剝了你們的皮。」

    他一端正了面容,登時就顯露出不怒自威的氣勢,眾家丁登時不敢再言語,唯軒轅持依舊笑道:「我本來打算出來好好找些樂子,偏你又跟了來,諸多限制,如今不在你身上找齊卻讓我找誰呢?不過這一路上,若讓我多看你笑幾次,也不虛此行了。」

    素寒煙故作沒聽見,心裡冷笑道:「你一心想看我笑,不知道我卻一心想讓你哭哩。」

    軒轅持策馬緊挨著他的旁邊狂奔,看著他溫潤如玉的側面,心裡忽然就癢癢起來,心道:行程中沒有什麼可玩之事,倒悶的很,只是若能將這樣一個美人弄上了手,卻也不愁寂寞了。

    越往西走,雪下的越重越頻,有時甚至會夾雜著丸子大小的冰雹。軒轅持顧念素寒煙身體瘦弱,便建議雇輛馬車。素寒煙卻執意不肯,說道:「何必坐馬車呢?就這樣騎馬走路也好,也知道知道百姓們的日子是怎麼過的。」

    軒轅持知他向來倔強,因此也只好陪著走,那雪路待被太陽一曬,俱都化作泥濘,夜裡北風一刮,復又凍上,因此難行的很。軒轅持從小到大哪吃過這種苦,就連家丁們也暗裡抱怨,直攛掇著讓素寒煙坐馬車。

    素寒煙冷笑道:「只走了這幾日,你們就這樣,可知百姓們是成年過著這樣生活呢,這還不算,每年裡風吹日曬,豁了性命種出來的糧食,除了交租,還債,買種子,剩下的也就是自己嘴裡的那點了。你們卻成日裡花天酒地,大吃大喝,可憐咱們這樣一個大國,誰都說是國富民強,其實富的是誰?強的又是誰?還不都是你們這些人。」

    軒轅持見他越說越氣,若是平時,他必提出許多理由來反駁,只是如今親眼見到百姓受苦,自己一路行來,也是苦不堪言,因此竟沒話可說。

    眾家丁被訓斥了一頓,再沒人敢說僱馬車之語,這日行至一個村落,只見村人紛紛背著行囊倉惶外出,軒轅持忙攔住細問端的。其中一人便說道:「你們是外鄉人吧?趁早兒回去,村西的那條河因山洪爆發,這幾日水量驟增,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決堤了呢。因此村裡老少都外出暫避,等水退了下去再回來。」

    素寒煙奇道:「此時已是冬季,怎還會有山洪?」

    那人急道:「公子是不知道我們這裡情況,今年這一年,雨雪何曾稍停過,那河水不斷的漲,本就湍急,上流的雪又厚,被太陽一曬,化了,就這樣以致山洪爆發。公子還是快些回轉吧。」

    軒轅持沉吟了一會兒,想著年關日近,路又難走,哪裡還禁得起耽擱,因此問清了,知道河水尚未決堤,便決定過河,說到底他們不是村子的人,過去了也就完了。只是素寒煙見百姓們流離失所,不免唏噓,拿出自己的銀袋,也沒有多少錢,便也將軒轅持的銀票拿出幾張交給村中長者,囑他們好好照顧村人。

    軒轅持本不是這樣善人,奈何素寒煙所命,又不太敢駁,知道這時候百姓艱難,若駁了必惹他怒氣,只好做出一副情願樣子。又聽他道:「你好歹也是個王爺,皇上又信任你,待回去了,派個得力的官員來,好好想想將這河治一治。」

    軒轅持心道:「看著我這幾天縱了他,越發上來了。」嘴裡卻諾諾的答應著。

    素寒煙冷笑一聲道:「你不用現在答應的好,等回去了不辦事,到時我可是要查的,我要記著的事,你也別指望著我事務繁忙就能忘了,若讓我知道你沒辦,定到老王爺面前告你一狀。怕你吃不了兜著走呢。」

    幾人一行說,已到了村西,只見果有一條大河,掀波翻浪,好不壯觀。只是河面甚窄,越發顯得流水湍急,河面上一座寬闊木橋,倒是穩穩立在那裡,只是上面並無行人。

    軒轅持看了看,說道:「我們過橋吧,諒也無事。」說完當先走上橋。接著素寒煙等人都隨他到了對岸。

    正要趕路,忽聽身後撲通一聲,回頭一看,原來是一個頑童,想是見他們無恙過河,也學他們,卻失腳滑了下去。此時一個小小的身子還在拚命掙扎,無奈水流太急,驚恐的尖叫聲還未落下,身子已被水流帶了幾尺遠。

    軒轅持等都吃了一驚,卻見素寒煙一個縱身,已投進了水裡。奮力向前游了幾下,方抓住了那個小孩。可身子已不由自主的被大水沖擊離了原地,看得出他想穩住身形,奈何手裡一個孩子,自己身上衣服又厚重,一吸了水,更如千斤墜般直往下使勁。

    軒轅持急得跺腳道:「你不要命了嗎?哪有這樣救人的。」一邊說已飛快的脫下身上斗篷外衣,也縱身跳進水裡,好在他身為元帥,曾苦練游泳,因此水性甚好,加上武功高強,力氣大又會使用巧勁,方勉強讓三人都不致沉沒。

    只是那水端的洶湧的很,軒轅持知道如此下去不是辦法,見素寒煙緊緊護住那個孩子,他一咬牙,對岸上家丁道:「你們先接著孩子,在村裡尋戶人家住下,稍後我們自會去尋你們。」說完用盡全身力氣,將那孩子高高舉起,拋上岸來。自己的身子卻再也維持不住原地不動,眾家丁眼睜睜看著主子和素寒煙隨水漂流而去。

    這裡就有人要救,只是那水連鵝毛都浮不起,卻到哪裡去救。慌亂了一陣,也沒個法子,其中一個家丁就道:「小王爺武功向來高強,又吉人天相,應不致就這樣送命,他既讓我們在這裡等他,左右現今也沒別的法子,倒是依他說的辦好。」

    眾家丁也無法,一個個跺腳歎氣道:「這是怎麼說著呢,好好的為了救個不相干的孩子,素管家向來心善,也就罷了,怎的少爺竟為了救個眼中釘落到這下場。」一邊說一邊尋了一戶人家住下,方知那小孩就是本村人,因到親戚家住,幾天後正遇上山洪爆發。別人都躲避,他只要回家,偷偷跟了軒轅持他們,這才落水。

    再說軒轅持和素寒煙被水沖了有五里地,所幸沒有遇到小瀑布之類的落差,只是身上已被尖石等劃出了無數道傷痕。不覺到了平地,那水流方漸漸平緩下來。

    素寒煙雖有力氣,身體卻瘦弱,被這刺骨冷水浸了這許久時間,不由得昏了過去。軒轅持仗著先天生的強壯,身子,倒無大礙,只是此時也沒多大力氣,好容易攀住一塊接近岸邊的凸巖,才拖著素寒煙一點點的爬了上來。

    他自出生起,雖然在戰場上也作戰無數,卻因天生睿智,武功又高,所向披靡,從未遇過這樣凶險時候。到了岸上,驚魂甫定,一屁股坐倒,大喘了幾口氣,這才覺一顆心漸漸的暖了過來。

    再看懷中的素寒煙,面白如紙,口唇青紫,北風一吹,身子便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哆嗦,知他凍的比自己厲害的多。四下望望,可巧看到一個巖洞,忙抱著他鑽了進去。

    此時自己身上衣衫盡濕,也是狼狽不堪,更無法給素寒煙取暖,軒轅持便搖醒素寒煙道:「你先在這將就躺一會兒,我去找些木柴生火。」說完出去,不一會兒,已抱了一大捆木柴回來。笑道:「好在這後面就是個小樹林,木柴倒多的很。」說完弄了一個柴堆,便拿起兩塊石頭取火。

    素寒煙冷眼看著,心中大為驚異,他本以為軒轅持乃紈褲子弟,照顧自己尚成難題,如何能在這野外獨自生活,可是卻見他弄柴生火,熟練之極。不由得對他另眼相看。

    軒轅持在靠近洞口的地方燃了一大堆火,烤著衣服,又在裡面燃了一小堆火,擁著素寒煙在旁邊取暖。

    素寒煙便將疑問問出。卻聽他笑道:「你只知我是紈褲子弟,富貴人家,卻不知我身為大元帥,行軍作戰,講究的是身先士卒,有多少苦沒吃過?有時候追擊敵將,與軍隊失散了,或是迷了路,都要靠自己過活。那時候哪有這樣好運氣,湊巧就能找到這樣一個山洞?比這苦的不知有多少。所以這實在也算不了什麼。」

    素寒煙看著他,半晌才幽幽歎道:「可笑我自以為瞭解你,誰知到今天才算真正認識了……」未等他說完,軒轅持便搶著笑道:「你莫要這樣就以為我是好人。我是天生的冷血,譬如說剛才那個孩子落水,若是我,就決不會去救他,別說這水又急又冷,就是尋常小溪,也休想讓我伸出援手。」

    素寒煙氣道:「你怎可以說出這樣話,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豈有見死不救之理。況你身為小王爺,這些人都是你的子民,你怎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淹死而不施援手?」

    軒轅持笑道:「寒煙,你是哪裡人?竟講這樣道理。我們大風國上至皇上,下至官員,從不這樣想的。百姓就是百姓,說什麼子民,那不過是說好聽的愚弄大眾罷了。如今我們努力擴張版圖,國勢強大,大風國就是一個妓女,若到別國也是被禮遇有加,這就是我們給的好處了。還真指望著皇上和我們能將他們當成子民啊。這個社會永遠都是弱肉強食,寒煙你的想法太天真,也太理想了。」

    素寒煙怔在那裡,這樣論調,他是從未曾聽說過的,他心中只覺得,凡是官員,都該愛民如子,可如今聽軒轅持一說,那不過是個不可能實現的美好願望而已。

    軒轅持見他神情悲淒,立時就覺得心裡不知被什麼東西咬了一下似的泛疼,忙安慰道:「哎呀,我只是說我自己是這麼副德行,天下這樣大,保不準也有很多愛民如子的好官呢。你別在這裡為這種事傷神了。」

    素寒煙勉強笑了一笑,忽抬眼望著他道:「我不是為這些傷心,我只奇怪,我不顧後果就跳河救人,死了也是活該,你正該偷笑竟毫不費力就把我給剪除了才是,因何竟不顧危險,跳下來救我這不識抬舉的眼中釘,肉中刺呢?」

    軒轅持一愣,自己竟從未想過這問題,若按他以前的脾氣,素寒煙所說的正合他心意,但那時也不知為何,眼看著這瘦弱倔強的人兒就要從眼前消失,他心裡就跟丟了魂魄似的,只想著無論如何要救他上來。如今素寒煙忽然問他,依他性子,哪可能說我是怕你死之類的話,想了一想,嘿嘿笑道:「這理由不能說,不能說,說了你又罵我。」

    素寒煙卻非要弄清楚不可,他向來不願欠下人情,尤其是這小王爺,日後若與他為敵,卻要有人情債在身,這是他所不能忍受的,因此一個勁兒的催道:「快說快說,我不罵你就是。」

    軒轅持被他逼得急了,無奈道:「好好好,我說就是了。你可說好了,不罵我,要罵我可不饒你。」言罷嘿嘿笑道:「其實我是有我一番心思,你想,我這一路上規規矩矩,既不拈花也不惹草,為的是什麼?還不是奔著得了你的歡心,好把你這樣的絕色美人弄到手裡嘗一嘗,如今忍耐了一場,眼看要得手之際,你被大水沖走了,我落的個竹籃打水一場空,像我這樣紈褲子弟如何能甘心……哎喲。」

    素寒煙起初還認真聽他說,越至後來聽他說的下流,只恨的咬牙切齒,拿起一根尚未燃著的木柴照著他的腦袋便是一下,邊罵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我和你認真說話,你卻說這些下作話來調戲我,今兒不讓你吃點苦頭你也不知道我的厲害。」說完就著軒轅持擁著自己的姿勢,舉棍亂打。

    軒轅持這邊還不敢放開他,只用一隻手亂擋,嘴裡不住「哎喲」道:「我說不說吧,偏要我說。說好不罵我才告訴你的,如今更是打起來了。真沒想到這樣一個美人兒,若急起來也宛如那河東獅吼的悍婦一般。我從今知道了,再不敢惹你總成了吧。」

    素寒煙聽他說自己是悍婦,又見自己拿著棍子張牙舞爪,也覺好笑,不由「噗哧」一聲,又趕緊扳起臉道:「不惹我還不夠,連想也不許想。」

    軒轅持見他高興,一顆心就如又饑又餓間吃了十來個人參果子般,通體舒坦起來,涎著臉笑道:「寒煙,這可有些兒強人所難,古人說『食色性也』,又說『秀色可餐』,如今你讓我對著你這樣一個絕色人兒,卻連想也不許想,這寂寞路上又沒個人和我做伴,你這……這不是太殘忍了嗎?」

    素寒煙忍著笑道:「你既然要想,去想那些家丁好了,我看他們對你一個個言聽計從,想來多許他們銀子,也沒個不願讓你開心的理……」一語未完,軒轅持已趴在旁邊乾嘔起來,一邊道:「寒煙,我知道你厲害,再別拿他們來嘔我。」

    兩人這一番說笑,先前的隔閡倒去了不少,軒轅持看那衣服已烤的半干,便笑道:「咱們等會兒就走吧,天黑之前或許還能找到那個村子,那些家丁雖然經事,看咱們落水,只怕也要嚇個半死。」

    素寒煙道:「說的有理。」說完試著動了動,已忍不住「哎喲」連聲,軒轅持忙問端的,他才道:「想是水裡碰到了腿,此時痛的厲害。」

    軒轅持忙擄起他貼身小衣查看,那小衣此時已是半干,當初素寒煙說什麼也不肯除下,軒轅持也未強求,如今看去,只見那膝蓋後竟有拳頭般大一塊新鮮血跡,待看了傷口,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只見關節之間,不知什麼時候劃了一道大口子,深可見骨,不由急道:「這傷口大的很,需要趕緊找郎中治療,否則不是兒戲的。」說完胡亂套上半干衣衫,便要背著素寒煙回到村裡。

    那知這傷觸及筋骨,輕輕一動便覺奇痛鑽心,哪裡還禁得住軒轅持背著。素寒煙不忍拂逆他一番好意,也知他說的有理,便咬牙死忍不肯作聲。那軒轅持走了幾十步,見他冷汗涔涔而落,嘴唇也咬的鮮血淋漓。心痛不已,卻知此時不是心軟時候,一狠心,在素寒煙白皙的脖頸上斬了一下,讓他昏迷了過去,自言自語道:「這樣就不會太痛了,寒煙,你再忍耐一下。」說完一路急行,終在天黑之前趕回了村子。

    那些家丁正像鍋上螞蟻般亂轉,都在村頭等著,忽然見他們來了,個個喜出望外,軒轅持隨他們來到下處,摸摸素寒煙額頭已有些熱了起來,忙吩咐一個家丁去請大夫過來。

    只大夫匆匆趕來的這當兒,素寒煙的額頭已是火熱的燒了起來,軒轅持忙將毛巾在冷水裡弄濕了放在他額頭上,又看那傷口,還不住滲著血,原本的紅肉翻捲著,已被水泡的發白,他心中憂慮,暗道:這樣傷口,化膿是最容易的。不一時大夫來到,看後也吃了一驚,便清洗了傷口,用一塊柔軟棉布包紮起來。又開了一張方子,讓人到自己藥鋪裡去拿藥。

    軒轅持看了那方子一眼,不由勃然大怒道:「你這庸醫,就這樣簡單處理傷口,我也會,況這方子幾味藥材,根本不全,若我開還比你強些。你在我眼前打這馬虎眼,你也不問問我是誰?」

    其中一個家丁便昂首挺胸的道:「不長眼的東西,這是京城裡的小王爺,天下兵馬大元帥,你認清楚了。」他話一說完,那大夫已嚇得坐在了地上。

    好在素寒煙已醒了過來,忙道:「他小地方人,你們別這樣嚇他。」又對軒轅持道:「你又犯了老毛病,時不時總愛拿名號嚇人,何苦做出這副惡霸嘴臉,這麼個小村子,有大夫就已是很不錯了,況且又到哪裡去找這樣全的藥材。左右我也不是身嬌肉貴的人,藥雖不全,許吃下去就好了也說不定。」

    那大夫這才敢道:「這位公子說的不錯,這裡原沒大夫,小的也是抵不住村人央求,到鎮上去粗學了幾手歧黃之術,不過為村人看個小病,也方便他們,真有大毛病,我們都是過河到鎮上去看的。這藥材不過就是本地有的採了幾種,就是置辦多了,也沒有用啊。還望小王爺體諒小民學藝不精,這……這實實是沒辦法。」

    軒轅持此時也沒了法子,忽聽村人奔跑呼喊道:「河決了堤了。決了堤了。」素寒煙奇怪,對那大夫道:「你們村人為何不躲避呢?」

    大夫道:「我們這邊的堤本就築的比那邊高出許多,再者離河也遠,因此不妨事,等看著水再漲上來,避也不遲。」

    素寒煙道:「你們這樣做忒不地道,這一來,那水盡數進了那村子,他們受害豈不更大?」

    大夫歎道:「公子有所不知,這也不關我們事,我們兩個村子雖只一河之隔,卻是兩個縣,當初洪水氾濫,上面撥下築堤的銀子本是一般多。好在我們這縣太爺清廉,分文未貪,真工實料的築了堤,他們那……唉,不說也罷。」說完又搖頭歎息不已。

    素寒煙已明白了,又看向軒轅持氣道:「這都是你們這些王室子弟帶出的好官。只顧著自己享樂,哪管百姓死活。」

    軒轅持咕噥道:「這怎麼又算到了我頭上。」一邊趕緊勸:「好了,身子還是這樣,你就為這些瞎事操心,那傷越發不得好了。你放心,那縣太爺昏庸不是嗎?我記著回京後把他革了烏紗也就完了。」又無奈命個家丁去跟大夫拿藥。

    餘下家丁不由都面面相覷,心道:乖乖,怎的幾天功夫,少爺是哪根兒筋不對了,竟對這素管家言聽計從起來。若說只為弄上手,卻也太溫柔體貼了,從未看少爺對誰這樣,當初紅顏姑娘是花魁時,別人都恨不得跪在她腳底下奉承,唯獨少爺不見怎樣就得手了。今日卻是怎麼了?看那奮不顧身跳下河的當兒,竟似動了真情似的。

    那兩人哪知到家丁們心中所想。素寒煙說了一會兒話,只覺頭重腳輕起來,滿眼金星亂冒,軒轅持忙扶著他躺下,看他一個身子抖的篩糠似的,又命多拿被來。

    鄉下地方,有錢也沒處買東西去,軒轅持沒法,只好讓主人家燒了一碗薑汁,又命他把院裡那隻老母雞殺了做湯。主人家哭訴道:「公子爺,這隻母雞是我們全家的指望,等著它下蛋換幾個錢呢。」

    軒轅持心煩,又怕被素寒煙聽到受數落,便道:「那好,你隨便弄點臘肉什麼的,我多多給你銀子就是。」

    主人家道:「臘肉什麼的原本也有,可因今年莊上欠收,給軒轅王府的貢比往年少了許多,莊頭兒便把雞鴨還有臘肉什麼的全征走了,此時卻讓我到哪裡尋這東西,慢說我,整個村子也未必尋的來。」原來這主人家在大夫來的時候迴避出去,並不知道這華服公子便是他的東家。

    軒轅持此時方親眼目睹這苛捐雜稅所帶給百姓們的苦難,想起素寒煙曾說過的話,也覺自己平日所為太奢華了。如今倒想一分不收這莊子上的,好有東西來給素寒煙進補,只是也已晚了。不由得悔不當初。

    想了一想,他忽然起身對眾家丁道:「你們在這裡好好看著,我去河下游那個小樹林子裡打幾樣野味。這額上的濕巾勤換著些,回來我若發現不輕反重,必定重重責罰。」說完一逕去了。

    到了傍晚,果打回幾隻野雞黃兔之類,軒轅持命主人家下廚做了,過來看視素寒煙,見他睡了,摸了一把身上,竟比先前又熱了。心道要遭,這一傷風再加上那傷口,只怕這熱不是那麼容易退的。見他睡夢中尤輾轉反側,心中不由得也隱隱泛疼起來。

    到掌燈時分,素寒煙面上就如火燒一般,軒轅持叫他起來喝湯,也只勉強進了幾口。後又把那藥喝了,方又睡下,軒轅持見他比先安穩些,自己也覺不似先前那般焦躁了。

    當下他就留在這屋裡照顧素寒煙,餘下家丁們到了下屋一個大通鋪上去睡。軒轅持便後悔沒帶兩個丫頭來,那些家丁粗手粗腳哪會服侍,自己少不得辛苦一些,服侍素寒煙喝水冷敷,色色都想得周到。素寒煙每每清醒,見他形容勞頓,卻不肯歇息。他本來厭極了軒轅持,只覺他所作所為實在為自己所不齒,只是如今看這光景,心中卻又不由得感激。

    好容易熬到半夜,素寒煙又發冷起來,蓋了三床被子也無濟於事,更壓的呼吸艱難,軒轅持急得沒法,耳邊聽著素寒煙不住呻吟,看著他一個瘦弱身子就如風中落葉般抖個不停。他又急又痛。忽然想起往年作戰時遇到大風雪天氣,士兵們都和馬兒依偎而睡用來保暖。此時雖沒有馬,但自己身強體壯,想來也不比那些馬兒差太多。

    他本來一心想著這一路上怎麼把素寒煙弄上手,只是此時卻猶豫起來,也不知自己心裡怎麼想的,衣服脫了半天,都快凍僵了方不得不爬進被窩裡捂了一捂,這才解了素寒煙衣服,還叫醒他道:「那個……寒煙……我……我可不是意圖不軌……只是你冷的……冷的厲害。寒煙……你讓……不讓我這樣幫你取暖?」

    素寒煙此時燒的昏昏沉沉,哪能聽得清他說的什麼,只覺像是一個大暖爐般的東西貼近了自己,當下立時湊了上去。

    那滑膩肌膚一經挨身,軒轅持只覺腦中「嗡」的一聲,所有感覺都失去了似的,待回過神來,素寒煙已攀著他再度入睡。兩人肌膚相貼,那軒轅持本就是風流公子,哪裡受的了這種刺激,胯下話兒早高高豎起。若依他平時的性子,此時早就雲雨一番了,哪管他人死活。可不知為什麼,這邊看著素寒煙那豔若桃李的臉龐,就是不敢輕舉妄動。只恨的一掌拍向那話兒,輕叱道:「沒用東西,還不快給我下去呢,在這裡丟人現眼。」只是那東西如何肯消。

    如此一夜無眠,軒轅持平生沒受過這種罪,實在煎熬的難受時,就想去沖冷水,又怕素寒湮沒了自己這暖爐,病情再加重。好在自己雖受折磨,那嚇人的熱度卻在自己的照料下漸漸退了下去。

    不覺已到五更,天邊已露出幾抹魚肚白,剛鬆了口氣,忽聞素寒煙滿足的呢喃了一聲,大腿無意識的在他腿上蹭了幾蹭。軒轅持只覺如久旱逢甘霖般,從下腹升起一大股讓人顫慄的快感。將他什麼意識都掏空了。等醒過來,那話兒已自洩了。只是仍抬頭挺胸,不肯稍歇。

    軒轅持這一驚非同小可,素寒煙向來愛潔,又原本就不屑自己,如今若讓他知曉,只怕自己當場就能被他殺了。忙忙下床尋找濕巾,胡亂穿上衣服。待回轉身來,只見素寒煙已睜開眼睛,看著他笑道:「是你昨晚照顧了我一夜嗎?多謝了。」

    軒轅持只覺心裡一涼,復又見素寒煙不像發現真相的樣子,方稍稍放了心,強自鎮定道:「你昨晚燒了一夜,現在可覺得強些了嗎?」

    素寒煙點頭道:「覺著好了很多,頭不像那麼昏。就是身上還難受,腿上也不知什麼東西粘在那裡,怪膩人的。」說完就要掀開被子查看。

    軒轅持嚇的連忙按住他,見素寒煙奇怪望向自己,他尷尬笑道:「你剛好,別起來,身上的想來是出了汗,粘膩的難受,我幫你擦了就好了。」

    素寒煙的臉騰的一下燒紅起來,薄面帶怒道:「你……你怎的除了我衣服?」

    軒轅持見他發怒,手腳都不知放哪兒了,急急解釋道:「那個……昨晚你……你發燒燒的厲害,又老出汗,我不得已才給你擦身的。並非有意為之。」他卻並不敢說自己抱著他過了一夜。

    素寒煙這才緩和了臉色,帶著歉意道:「原來如此,我錯怪你了。看你形容憔悴,昨夜想是一宿沒睡吧。」

    軒轅持一心只要湮滅證據,聞言只胡亂「唔唔」的答應著。掀開被子就拿濕巾去擦那白色污跡,忽聽素寒煙「咦」了一聲,疑惑道:「軒轅,這白色的是什麼東西?」

    軒轅持身子一下子僵在了那兒,腦子中彷彿有根弦「蹦」的一聲斷了,手舉在那裡也不知動作。好在他實乃花叢老手,呆了約有幾秒鐘,忙陪著笑道:「沒什麼,想是我昨晚不小心擦上去的乳酪,洗乾淨也就是了。」說完便使勁的擦拭起來。

    素寒煙卻不太信,疑惑道:「乳酪?鄉下地方怎會有乳酪這種東西?況還是濕的,再說我也沒聞著乳酪味兒啊?」

    軒轅持暗叫要命,這個時候偏這樣認真起來,少不得胡亂應道:「那乳酪是我帶過來的,昨晚在你腿上,那溫度又高,就溶了。鄉下屋子什麼味道沒有,你若能聞出乳酪味兒來,還成了狗鼻子呢。」他這番理由著實牽強已極,所幸素寒煙也沒有再追究。

    如此反覆燒了兩日,那燒總算漸漸的都退下去了。軒轅持倒瘦了一圈。素寒煙心裡感激他,卻又隱隱覺得除了感激,似乎還有點別的。其實那一晚軒轅赤裸抱著自己,他是有些印象的。只是腦袋昏昏沉沉,身上又冷的厲害,因此無力拒絕罷了。後來他見軒轅持不提起,自己也樂得把這件忘了。畢竟二十多年來,一向冷淡的自己從來沒被人這樣抱過。但是,那份火熱的觸感,那結實的胸膛所帶給他的安心感覺,卻不知為何,就像生了根似的在自己腦海裡,任他如何想忘也忘不了。

    從他知道自己的使命那一天起,他就知道,這一生只有自己和自己做伴,也因此養成了他冷淡自若的性子,不曾給別人溫柔的希望,也不接受別人給自己的溫柔,二十年的歲月,他就這樣一個人走過來,這已成了他的信念,忽然一夜間,這信念就被打破了,依賴,體貼,溫情,這種種美好的滋味,讓他再也不能心如止水,最讓他驚惶的是,這所有的一切,都是這個他向來不屑的紈!子弟──軒轅持所給他的。也因此就更加讓他害怕。

    傷口慢慢的癒合,心中的掙扎卻越來越大。他細細觀察,軒轅持這幾天似乎也有了改變,他不再油嘴滑舌的調戲自己,甚至有的時候,他在躲著自己,這令素寒煙趕到放心,卻不知心底的那一絲失落又所為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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