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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閒潭夢落花 第六章 作者:梨花煙雨
    一行人日夜兼程,這回卻不敢走小路了,總算在臘月二十趕了回來,閤府上下歡欣不已,更兼過年收拾打掃,只將個本來富麗堂皇的府邸弄的像那人間仙境似的。

    紅顏早率丫頭們迎出門來,素寒煙本對紅顏無甚厭惡,甚至有些欣賞這才貌雙絕的女子。誰知此時見了她,雖兩人面上仍和和氣氣,自己心裡卻總覺不舒坦,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曉得別有一股苦澀滋味縈繞心頭。只是他素日面上冷淡慣了,紅顏倒沒覺察出來。

    軒轅敬一見素寒煙,喜的什麼似的,復又聽說兒子這一路上的善舉,更是大為高興。只是納悶素寒煙怎麼這般有本事,自己說了兒子二十多年,也是我行我素的,為何他對素寒煙還懷恨在心呢,竟肯聽他的話到這個地步,此時他倒也沒多想,只以為是自己有眼光,選了個能幹管家,想必是把管那些頑童的手段都用上了,才能收服軒轅持這匹劣馬。

    那紅顏本是個聰明絕頂的女子,他一聽這些經過,又見軒轅持餐桌上再不似以往那般仇視昔日的這個對頭,便知這裡面定有故事,只是不知道到了什麼地步罷了。自己心道:左右不急,待回房去,我再問個仔細明白。

    因為高興,幾個人說笑了一陣,軒轅敬又多喝了幾杯,眼看著已交三更,素寒煙起身道:「王爺,時候不早了,明日連你也要進宮呢,這就歇了吧。」說完扶著他離去,軒轅持和紅顏恭送到門口,這才回轉房來。

    紅顏便笑道:「少爺這一路發生的故事倒多。車馬勞頓的,只是怎的竟連一分東西也未拿回,還倒賠了這許多銀子?」

    軒轅持臉一紅,裝作不在乎道:「那些農家一個個窮的要命,我看了他們就心煩,哪還指著跟他們要東西?一個個髒兮兮的,就要了來,也吃不下去。」

    紅顏妙目一轉道:「哦?如此說來,並非是素管家的原因了?」

    軒轅持哼了一聲道:「他?他哪左右得了我?我現是主子,他是管家。莫非你糊塗了不成?不過話說回來,他倒是挺高興的,只是我卻不是為他。」

    紅顏這才坐在他身邊,柔聲道:「既如此,奴家也放心了,這些天來,奴家又想了個趕走他的好辦法,還是個一石二鳥之技,管保萬無一失,只等你一聲令下了呢。」

    軒轅持心中一驚,面上卻不動色道:「哦?這樣說來,你倒費心了,只是年關將近,府裡正缺人手,等過了年再說罷。」

    紅顏聽到此處,已全然明白,過年正是揮霍玩樂的好時間,若在平時,軒轅持怎肯留個處處限制自己的眼中釘在府裡,況素寒煙雖能幹,但也並非缺他不可。如今竟拿過年做理由,軒轅持心中所想,哪還能逃得過她的眼睛。當下輕笑一聲道:「少爺說的倒也有理,只是奴家何曾說過要在年前做呢?無非是說出個法子和你商量,讓你聽聽這法子好不好呢,莫非太勞累了,竟提不起興趣不成?可也不該啊,以往聽到這個,就算天大的事也要放在一邊的。」說完只笑吟吟看著他。

    軒轅持只好道:「我確是乏了,你若定要說,就說罷。我聽著就是了。」

    紅顏見他索然無味的樣子,她倒是興致勃勃的道:「我想著咱們並沒有孩子,這慌遲早要戳穿,因一定要先下手為強的。既如此,我們就說他設計讓我小產,什麼送湯送藥之類盡可說。你是小王爺,買通幾個證人豈不是輕而易舉……?」她話未說完,軒轅持已面上變色,大吼道:「不許說了,想都不要想,你也算是知書達理之人,竟想這種卑鄙法子,我絕不允許。」說完站起身來就要出去。

    紅顏也不害怕,仍笑著道:「我本就卑鄙,你竟是如今才知道呢?若不為這卑鄙,你肯娶我進門?先前我們用的那法子,又是什麼光明正大了?還搭上一條人命,比這個更狠毒呢。那時候你還稱讚,如今卻說這種話來,軒轅小王爺莫非轉了性不成?你從前不就是以此為樂嗎?」

    軒轅持怒極,卻知她說的都對,無可反駁,只好悶聲道:「我怎樣不用你管,反正不許用這法子。」說完拂袖而去。

    看他去了半晌,紅顏方漸漸收了笑容,凝視著桌上一根紅燭,忽然一笑,自言自語道:「紅顏未老恩先斷,果然是女人逃不開的宿命。只是軒轅,這次你可是當真的嗎?」

    ***

    這日,軒轅敬和軒轅持被召進宮。軒轅敬陪著太后閒話家常,軒轅桓便和軒轅持到了書房。太監奉上茶來,軒轅桓道:「今日不過是家常小聚,我們雖是皇家,卻也有骨肉親情,就不必君臣相稱了。」軒轅持和軒轅桓是玩鬧慣了的,聞言欣然答應。

    軒轅桓看著桌上幾章奏折,忽笑道:「持弟,你們家那位美人管家如今怎麼樣了?你可有法子壓制沒有?」

    軒轅持慚愧道:「因年關將近,諸多事宜要忙,此事就暫且放下了。況小弟如今看來,這人著實有才學,如能善加利用,會是我的臂膀也說不定。」

    軒轅桓注目看了他一會兒,道:「哦?是嗎?這人上回朕也見過一面,果然不俗,聽王叔說才學也是極好的,只是不知道來歷是否清楚。」

    軒轅持道:「這個我倒沒想過,爹找來的人,想必是可靠的,我倒也沒調查。看他形容舉止,自然淡定,不似有所企圖之輩,況小弟雖與他不和,但相處日久,多少也瞭解一些,他雖有才幹,卻無機心。這樣人若說可疑,天下人都可疑了。皇兄怎突然想起問這個?莫非是有人說了什麼不成?」

    軒轅桓見他這樣說,分明是處處維護,因想了一想,方笑道:「我也是閒話至此,忽然想到了的,並無別意,持弟你不要多心了。」

    ***

    素寒煙回得王府,一刻也沒得閒兒,自己略微查詢了一下帳目,不由也佩服紅顏之才,竟理得滴水不漏,否則只怕忙到年後也不得完。查完帳後又放賞錢,置辦剩餘東西,每日裡東奔西走。軒轅持憐他身子瘦弱,倒送了好些補品來。更是讓他心亂如麻。

    這日午後倒有太陽,暖暖的照著,院子裡沒有一絲兒風。素寒煙在屋子裡查完帳目,被太陽一曬,只覺昏昏欲睡,不由到一張大躺椅上躺下,頭一挨枕便睡著了。

    也不知睡到什麼時候,忽覺似乎有人在屋裡,他一驚睜眼,只見紅顏正端坐在一邊笑看著自己,見他醒來,那笑容又深了幾分道:「人說燈下看美人,果然不錯,素管家平日雖也美,卻不及此時這份慵懶的豔媚。若我是男兒身,只怕也要為你神魂顛倒了。」

    素寒煙一皺眉,淡淡道:「夫人今兒有些奇怪,特地跑來,就是為說這些損我的話?況男女有別,也不避嫌疑。夫人快快請回吧,有什麼事情,讓人吩咐一聲也就是了。」

    紅顏也不生氣,淺笑道:「我是誇你呢,怎會損你。況就快成了自家人,什麼避嫌不避嫌的?少爺已和我說了,等年後就要迎娶你進門呢。還是正室,王妃的殊榮非你莫屬了。」

    素寒煙起身整了整衣裳,冷冷道:「你聽他胡說,正室王妃的與我有什麼關係?我不過是個管家,能做就做,不能做就揮揮袖子走人。夫人何必拿我來尋開心。」

    紅顏這才正色道:「素管家別動怒,先前我雖是說笑,卻也未必不是實情。你和少爺在路上,我雖不知具體發生了什麼,卻也可猜出一二。素管家是聰明人,想也知道瞞我不過的。既如此,我想著我們就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我跟了少爺這幾年,從沒見他為誰認真過,唯獨昨天卻為我詆毀你的幾句言語動了真火,可見是認真的。況你們回來後,我看你席間對他雖仍是淡淡的,卻不似以往那般厭惡,我想著你無論人品才貌,都配的上少爺了,咱們大風國又是開放之都,這事雖有些難辦,以少爺的地位智慧,也並非不可能,老王爺又這般喜歡你。所以我倒是真心想成全你們。但不知你意下如何,因此今天來探問。」

    素寒煙冷笑道:「這話說的有趣,真心為我,若果真像你說的這樣,就不怕我奪了你的寵去?」

    紅顏反笑了起來,站起來走到窗前,凝望著窗外盛開的一株寒梅,良久方道:「我自然是怕,像我這樣的女人,除了金錢地位,就一無所有,我怎能不怕。就因害怕才想讓你做那王妃呢。我早已想過,自己身份低微,怎麼努力也到不了那個位子。若將來少爺娶了別人,再為他生下一兒半女,女人善妒,古今皆是,到那時哪有不剪除我的道理。你卻不同,你是男人,不能為少爺生兒育女,這點我已有了優勢,最重要的是你宅心仁厚,必不會害我。因此若讓別人做王妃,不如你來做。雖說我是為自己打算,但我知道少爺也對你有情,你何不就允了呢?老王爺愛你如子,想必也不會很反對。」

    素寒煙心中被她說的一動,旋即又醒悟過來,心道:素寒煙,你怎可為這番話動心,難道你忘了自己的責任和使命不成?想到這裡,強壓下那份失落,淡淡道:「夫人才貌雙絕,少爺豈肯冷落了你,依我看倒是不必擔心的。至於我,夫人就更不必操這份心了。」

    紅顏笑歎道:「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縱我有如花美貌,也終有雞皮鶴髮的一天,那時又待怎麼樣呢?況且你難道不知,紅顏未老恩先斷,這是女人的宿命。只不過沒幾個人願意相信罷了。我既承你讚一句才貌雙絕,又怎能如同那些庸脂俗粉一樣參不透這句話呢?」

    素寒煙注目看著她,心道:夫人冰雪聰明,果然非一般女子可比。也走到窗前,只見陽光下的寒梅越發紅的豔麗無雙。他淡淡道:「我和小王爺……這一生都不可能。夫人不必再說。你也不用擔心,梅花是在風雪中開的,怎可能輕易就夭折於風刀霜劍之下呢?」說完舉步道:「我要去帳房一趟,夫人也請回吧。若……若少爺真對我動了什麼念頭,還望夫人為他開解。我……我也不想讓他太傷心。」說完自顧自步了出去。剩下紅顏獨自疑惑道:如此看來,他也不似對少爺無情,只為何卻不肯藉機成全自己呢?

    ***

    「枯籐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斜陽下,一抹落寞的身影輕輕倚在一棵老樹下。歎息般的緩慢吟著這首斷腸詞。

    「斷腸人在天涯。」隨著最後一聲輕歎,人影慢慢的抬起頭來,絕美的容顏上,是一抹無法掩飾的哀傷。

    一陣馬蹄聲起,漸漸的到了近前,馬上年輕人濃眉大眼,嘴角掛著一絲憨厚的笑容,看到他,欣喜大叫道:「寒煙,你來了?」

    素寒煙點點頭,嘴邊流露出一抹淡淡卻溫暖的笑意,道:「七郎,你這麼急的叫我過來,也不怕惹人疑竇,到底什麼事,快說吧,我還要趕回去呢,否則惹人疑心,就不好了。」

    那名叫七郎的青年憨憨的笑了一笑,下馬道:「好不容易見一面,劈頭就說往回趕,好不掃興,明天就是年三十,人都說每逢佳節倍思親,難道你不想見見山月國的人嗎?」

    素寒煙苦笑道:「怎麼不想?每天都要想上兩三遍呢。只是我們這樣人,想也是白想。若不謹慎,隨時都有性命之憂,我只願將來死時,能落得個葉落歸根,這一生也就再無奢望了。」

    七郎見他說的淒涼,心下不由一震,忙安慰道:「好好的說什麼喪氣話呢。我這次來就是告訴你,皇上讓你再忍耐幾天,待到年一過,立刻回國。皇上會另派人前來接替你。」

    素寒煙心頭劇震,抬目道:「這是為何?我從小兒就在這裡長大,如今又在王府,取得老王爺他們的信任,正是為國效力之時,貿然換了人來,哪有我這方便條件?」

    七郎正色道:「你說的有道理,譬如上次,若不是你將那兵力分佈圖偷了出來,我們山月頃刻間就有滅頂之災。只是因這一事,惹的軒轅桓和軒轅持大怒,秘密派人詳細追查,只怕已疑心到了你頭上,不過是因你深受老王爺寵愛,沒有證據,不能貿然冤枉你而已。皇上說,一月之內你當無危險,只是一月之後就難說了,因此務必讓你回去。你若不從,就按抗旨處理。」

    素寒煙搖頭道:「此事萬萬不可,我若一去,軒轅持必然大怒,一氣之下,或會強行攻打山月。若能以我一死解除山月危機,也是值得。七郎,你回去回復皇上,就說素寒煙大膽,這次不得不違旨行事了。」

    七郎見他神情凝重,且又說的有理,不由躊躇起來,半晌道:「也罷,反正還有幾天時間,我再用飛鴿傳書和皇上商議商議。」

    素寒煙道:「務必將我的意思轉達,望皇上一切當以大局為重。」兩人話別,雖依依不捨,無奈都有重命在身,只得去了。

    素寒煙剛一回府,便有丫頭道:「可回來了,老王爺和少爺找了半天呢,這就趕緊去吧。」說完引著他來到軒轅敬的房內。只見桌上滿滿一桌子菜,卻無人動筷,顯然是在等他。

    軒轅敬一見他來,忙拉著他坐下道:「寒煙,大冷天的你又瞎忙什麼?當心身子。」

    素寒煙道:「並沒有忙,不過心胸窒悶,出去走了一會兒方回來。」又道:「王爺今兒怎麼又等我了,這禮數是廢不得的……」話未說完,已被軒轅持笑著打斷道:「什麼禮數不禮數的,你平日伶俐倒好,就是太迂腐了。趁著過年,也該吃點好的將養將養。」一邊說早牽了一塊紅燒鹿脯到他碗裡。

    軒轅敬呵呵笑道:「持兒這次回來,倒變得穩重多了。好好好,我就盼著你能和寒煙融洽相處呢。」一邊說著,自己也牽了一塊肉,眾人方吃起來。

    素寒煙見這滿桌佳餚,卻無心下嚥,暗道:「異鄉的珍饈佳餚,又怎比得上故鄉的野菜湯。只是王爺和……和他這樣對我……我卻不得不作對不起他們之事……老天啊,倒不如不要他們對我這般好,還讓我心裡能安穩一些兒。」

    軒轅持見他神情淒切,忙關心問道:「寒煙,你怎麼了?可是遇到什麼傷心事了嗎?」

    素寒煙一驚,忙強笑道:「沒有,只是見王爺和少爺得聚天倫,想起自己形單影隻,不免有些悲淒而已。」

    軒轅敬安慰道:「傻孩子,盡可把這裡當作你自己家就是。你從小孤單慣了,究竟也沒和家人生活過多長時間,如今我們和你又投緣,可不就像是一家人一樣嗎?快別想那些傷心事了。明天過年,我們好好樂一樂是正經。」

    素寒煙點頭答應,待到飯畢,自己只覺身心俱疲,便告辭回房,軒轅敬也不攔他,紅顏便陪他下棋作戲。

    素寒煙回得房來,只見燈光微弱的照著四壁,越發顯出自己的孤單落寞,更增傷感。復又想起自己的兩難處境,只覺一顆心似是被夾在兩面牆裡一般,那牆越夾越緊,自己的心也越來越痛。忽聞門「吱呀」一聲開了,他回頭一看,原來是軒轅持,手裡拿著一包東西走了進來。

    素寒煙看見是他,剎那間心中百味流轉,強笑道:「天晚了,明兒就是年了,你怎麼還不歇著呢?當心起不來,惹人笑話。」

    軒轅持嘿嘿一笑,悄聲道:「不怕,你看我帶什麼給你了?」說完展開手上的帕子,原來裡面是兩個烤紅薯。

    素寒煙心頭一震,抬眼望向他,只見軒轅持呵呵笑道:「我看你今晚上吃的不多,想是想起了從前,不願吃那些富貴食物。今秋我曾見你有一日從苗媽媽那裡要了兩個烤紅薯,吃的有滋有味的,我因此到廚房烤了兩個。你趁熱吃吧。這樣半夜也就不會餓了。」

    素寒煙低頭,良久方淡淡道:「你真是胡鬧,竟到廚房裡給我烤紅薯,難道廚子就不問原因?若讓他們知道了,有個什麼意思?」

    軒轅持神色一黯,低聲道:「你放心,我怎會讓人疑心你和我有什麼?這紅薯是我偷偷自己烤了的。你就放心吧,我知你瞧不上我,我也沒那奢望,只是老也管不住自己罷了。」說完不由煩躁起來,站起身道:「我上輩子八成是欠了你什麼,否則何用如此低聲下氣,縱對皇上和老爹,也從未有這時候。」說完便要推門出去。

    「軒轅,其實我……」素寒煙一出口,方覺自己忘情之下竟險些說出真正心意。他知自己和軒轅持是兩個立場,不共戴天的敵人,若讓他就這樣離去,從此死心,無疑對他對己都好。但軒轅持竟如此體貼入微,饒是他性情清冷,此時也不覺感動,因一時情動,話剛出口便即驚醒,又生生的收了回來。

    那軒轅持卻早已聽真,又轉了回來,眼中無數點希望,笑問道:「寒煙,其實你什麼?你……你並非如原來那樣討厭我是麼?你說啊,你說了,我死也甘心了。」

    「沒有。」素寒煙慌亂否認,臉上表情又怎逃得過軒轅持雙眼,他雖屢屢敗於素寒煙之手,說到底也是只成了精的狐狸,一見素寒煙極少露出的羞窘,立時便知自己猜中了,不由得狂喜轉回,一把抱住那纖細身子,深情道:「寒煙,你這些日子可把我折磨死了,我雖知自己在你眼中十惡不赦,但只要有你,我肯為你全都改了。只要你……只要你也是和我同樣的心意,我……我便死而無憾了。」說完越發忘情,一隻手不住在素寒煙身上撫摸起來。

    素寒煙起先還掙扎不肯,奈何他實乃純潔男子,怎受得了軒轅持的撩撥,況近日軒轅持所作所為著實令他窩心,又本對他存了一股別樣情緒,數種情懷齊發,雖心裡仍拚命告誡自己不可和軒轅持走到這般地步,一個身子卻早已軟倒在那寬厚溫暖的懷裡。

    他還待掙扎,卻被軒轅持圈在懷裡,低頭深深吻了下去,彷彿用盡了力氣般的與他唇齒摩擦。素寒煙登時一點反抗力氣也無,只緊緊抱著他,任他予取予求。那兩隻香氣四溢的紅薯落下床頭,發出「咕咚」之聲,卻終究無法驚醒沉淪在慾望之中的兩個人。

    那燭火跳動了一宿,漸漸弱了光芒,終於滅了下去。此時,東方已泛起了魚肚白,只是冬天夜長,天色還未大亮。

    素寒煙向來淺眠,徐徐睜開眼睛,忽見軒轅持赤裸的強壯身體就在自己眼前,而自己竟圈在他懷裡睡了一夜,不由一驚而醒,待要坐起來,後庭卻有若刀割一般,自是昨晚兩人瘋狂了一宿的見證。

    軒轅持也醒了過來,看見他痛的眉眼都皺了起來,忙扶他又躺下道:「不必擔心,我昨夜已幫你清洗過了。今天已是年了,也沒甚麼忙的,你索性休息一天,有我呢。」又滿面春風道:「寒煙,我……我倒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個福氣……你放心,你如此待我,我也定不會辜負於你就是。」

    素寒煙心中歎了一聲,暗道:我卻必定要辜負於你的,將來也必定走到水火不容那一步,倒不如現在早早讓你我放下那妄想才好。因冷冷說道:「誰要你的什麼辜負不辜負,我昨夜不過喝了幾杯酒糊塗了而已,這事你不許對別人說起,日後也不許你記著。就當你……是做了一場夢罷了。」

    軒轅持只當他是害羞,知他這樣脫俗的人一時間怎能忍受這種事,只好等自己慢慢糾正他的想法罷,因此忙笑道:「是是是,我就當自己做了一場美夢,這可行了吧。」說完已穿好衣服,道:「我去給你端早膳來。你躺著不用動。你那小丫頭容兒我早遣出去了,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就讓我服侍你一把吧。」一邊說著,一邊早心滿意足的去了。

    素寒煙怔怔望著他快樂的背影直到消失,忽覺心頭酸澀無比,低下頭自言自語道:「軒轅,我們……我們的一切,本就是一場夢啊。」

    ***

    軒轅王府家大業大,過年自然也是熱鬧無比,每日裡歡聲笑語絡繹不絕,只有素寒煙表面上強作歡容,內心裡實煎熬不已。他看得出來,軒轅持近日對他著實迷戀不已,一日不跑個三五趟也不肯罷休,連極細微的小事都替他考慮周全。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若說不感動,連自己都騙不過去了。況捫心自問,他也知曉自己不知何時已對這往日裡瞧之不起的紈褲子弟動了真情。就因為此,才著實苦惱不已。

    他是山月國派在大風朝的奸細,既然軒轅桓已對自己起了疑心,身份被拆穿不過是早晚的事。他是不怕送命的,從擔負起這個特殊使命的那一天起,個人的生死就已不被放在心上。只是此時卻和整個國家民族的仇人產生了感情,實在殊為不智,這些道理他都懂,只是無法控制自己,有時候想一想,前途竟沒有一絲兒的光亮,心下也不由淒然,暗道:早知今日,還不如學那無心無知之輩,也不會受這些煎熬了。

    軒轅持卻哪裡知道他的苦惱,每日裡仍興致勃勃找他品酒觀梅,吟詩作賦,素寒煙哪有心情,漸漸的也就被軒轅持發現了心事,這一日又是家宴,素寒煙照例被強拉到桌上坐下,軒轅敬也是喜笑顏開,父子兩人開懷暢飲。素寒煙眼見他們喝的多了,便委婉阻止,卻哪裡能夠。軒轅持道:「寒煙,你不用攔,我和爹難得這樣高興一天,怎能不盡興而歸?」

    軒轅敬也道:「這話倒是真的,我素來不喜持兒為人,卻又無力教導,直到寒煙你來了,這小兔崽子倒還做了幾件我歡喜的事。如今回想起來,從他成人那天起,我便沒和他這麼痛快的暢飲過了。今兒我實在是太高興了,來,寒煙,你也喝一杯,權當是我敬你的,多謝你將這小兔崽子引上正途。」

    素寒煙連忙推辭,軒轅持嘻嘻笑道:「爹,我看你喜歡寒煙比喜歡我更甚,何不將他給了我,將來我就不會做那令你討厭的事了。到時候你再出頭,為寒煙爭個王妃的名分,太后皇上向來敬你,想來這也不是難事。」

    軒轅敬只當他是玩笑,笑叱道:「胡說,憑你也配的上寒煙這謫仙一般的人物嗎?倒生生糟蹋了人家。再說,寒煙終究是男孩,不過是長的柔弱俊俏一些。等將來手上沒事了,我定要為他選一個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這才不枉了我麻煩他教導你一場。」

    就見軒轅持上一刻還笑容可掬,此時卻突然沉下面孔,森冷問道:「爹,你當真要給寒煙找門婚事嗎?」

    軒轅敬也有了五六分醉意,笑道:「那是當然了,怎麼,不行嗎?」

    軒轅持忽「啪」的一聲放下筷子,陰狠道:「你最好別找,否則,你找一個,我殺一個。哪怕把天下的女人都殺盡了,也在所不惜。我發誓。」他眼中佈滿了凌厲殺氣,顯是動了真怒,軒轅敬的酒不由得也嚇醒了一半,半晌方怒斥道:「你這渾小子說的什麼話,剛好了兩天,如今倒變本加厲起來,在我面前就說殺人,你還把不把我放在眼裡?」

    軒轅持哼了一聲:「我自然一直尊敬你,唯獨這件事,我絕不相讓,不然我們就試試看。」說完轉身離去,素寒煙早說了半天的話,父子兩個哪能聽得進去。如今一看,更是左右為難,不知該先安撫誰好,忽見紅顏宛爾一笑道:「素管家,少爺正在氣頭上,別人想是勸不住的,你就去吧,老王爺這裡有我呢。」素寒煙這才趕緊追了出去。

    且說屋裡,軒轅敬氣的連酒杯都摔了,恨恨道:「本來吃的高興,那臭小子犯什麼邪風,好好的一場家宴,倒弄得不歡而散,真是讓人掃興。」

    紅顏命人來把殘席撤下,收拾了摔碎的杯盤,方扶著軒轅敬坐下,笑道:「王爺莫要動怒,你是個聰明的老人家,難道竟沒看出少爺因何動怒不成?」

    軒轅敬氣道:「誰知道他發什麼瘋呢?我說給寒煙找個好媳婦兒,有什麼錯的?還值得讓他對我橫眉豎眼的,哼,越來越不懂規矩,看明兒不好好罰他。」

    紅顏掩嘴一笑道:「王爺,你竟沒看出來嗎?少爺是對素管家動了真情呢,因此他聽你說要替素管家找人家,哪還隱忍得住,你若真找幾個大家閨秀來配素管家,我看少爺真會把那些女子殺了的,勸你息息怒,還是別造這個孽吧。」

    紅顏這席話說完,把軒轅敬的酒全嚇醒了,此時也不顧形象,就那麼張嘴瞪眼的問:「你……你說什麼?持兒喜歡……喜歡寒煙?這……可是真的?有什麼憑證嗎?」

    紅顏道:「還要什麼憑證?王爺難道看不出來的?再說了,這樣天大的事,憑我有天大膽子,也不敢胡謅啊。但不知老王爺是怎麼想的,我看著少爺的態度,已是鐵了心了。」

    軒轅敬坐在那裡,呆若木雞,他是打心眼裡喜歡素寒煙,否則此時就派人趕了他出去。只是再喜歡,要自己的兒子娶個男人,心中也是百般不願的。

    紅顏看出他的顧慮,自己給自己斟了杯酒,低下頭尋思道:「老王爺看來竟似不願意的,該怎生想個法子把這事兒做實了。前兒那宰相府的千金,說是來拜見世交伯父,不啻就是相親,我見老王爺九成九是屬意她做王妃。那女子雖然笑容可掬的,但面相中卻隱隱透出一絲惡勢來,況她對我毫無親熱之意,哪怕是裝上一裝呢。竟連裝一裝都不屑,若日後進了門,怕她不想著法兒調理我呢,無論才德,她比之素寒煙都相差甚遠,就為我自己想,也斷斷不能容她進門。」想到這裡,便將那酒飲盡,笑道:「王爺也不必過於憂心了,無論才貌,素管家都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只看少爺這樣的心高氣傲,尚對他傾心,便可知道了。立個男妃雖難,前朝卻不是沒有先例的,憑王爺和少爺在朝中權勢,辦起來也容易。」

    軒轅敬道:「胡說,正室王妃那是要給王府傳宗接代的,怎能容個男人來做。」

    紅顏道:「傳宗接代就一定要王妃生出的孩子?那少爺不也是側室所生麼?王爺怕斷了香火,讓少爺多納幾房妾也就是了,你滿足了他這個,怕有什麼要求他不答應呢?」

    軒轅敬搖頭道:「持兒之所以能世襲王位,那是因為我就這一根獨苗,若將來他兒子多了,爭執起來,連個尊卑都沒有,卻讓誰世襲這王位呢?」

    紅顏冷笑道:「世襲王位豈是看尊卑的,若沒那本事,就成了王爺,終歸也是個不中用的。少爺若沒有這樣聰明才智,就能坐上今天這個位子了?王爺是明白人,怎的卻在這事上糊塗呢?若你強逼少爺娶了個王妃,拆散了他和素管家的良緣,他恨你一輩子不說,若再對王妃心生厭惡,吵的家宅不寧待又怎樣,最可憐這一生幸福,就再也別想指望了。」

    那紅顏本就伶牙俐齒,經她一說,軒轅敬也不由有些動搖,猶豫道:「他若就喜歡寒煙,納個男妾又有何妨?」

    紅顏再冷笑道:「王爺這話說在我這裡,可敢說到素管家面前麼?那素管家是何等高傲的人兒,豈肯委屈自己做個男妾?我和他相處日短,都知道這個道理,王爺怎的卻不知了。」言畢又覺這話說的造次,知自己是情急了,忙不再說,只吩咐人上茶,低頭啜飲。

    軒轅敬倒沒怪她,一顆心全放在了這件為難的事上,黯然起身道:「這事兒,容我再想想。」說完上來兩個丫頭,攙著他慢慢步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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