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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閒潭夢落花 第七章 作者:梨花煙雨
    再說素寒煙,直追到賞晴亭,才看見軒轅持高大的身影立在那裡,他忙上前道:「你有話好好說,何苦和老王爺……」話未說完,忽被軒轅持回身一把抱住,只聽他一遍一遍重複道:「寒煙,我要娶你做王妃,我一定要娶你,我軒轅持在此立誓,這一生除了你,若對任何人再抱有綺念,定遭天打雷劈。」

    素寒煙身子一震,看向軒轅持眼裡,只見他滿眼絕烈之色,他知軒轅持平日雖油滑,這幾句話卻定是出自肺腑,眼中一熱,忙垂下頭去,強笑道:「好好的起什麼誓,又喝多了。」

    軒轅持忙抬起他的下巴,逼他正視著自己,語氣堅定道:「我是多喝了幾杯酒,我若不多喝,這話也不敢出口,寒煙,你那麼好,對我來說就如那白蓮一般,縱我有多真心,說出這種話來,也生怕褻瀆了你,也只有借這機會,才敢一口氣說出自己所願。寒煙,你……你幫幫我,別讓我空歡喜好麼?我願意用這一輩子的幸福,無論權勢也好,金錢也好,什麼都好,來換取你真心以對,只要你……你也如我這般心思,我軒轅持再也不敢有別想了。」說完竟把頭埋在素寒煙脖頸中,輕輕啜泣起來,顯是心中害怕已極。

    素寒煙豈不知他心意,只是命運早已注定兩人有緣無份,想到這裡,一顆心就如刀割一般,他見軒轅持摟的自己極緊,又從未看過他這脆弱模樣,不由心腸一軟,只好道:「軒轅,我知你的心意,我也是和你一般啊,只要老王爺答應了,我也沒有異議,一切就隨你辦吧。」他只想著拿軒轅敬來當托詞,卻不知就這一句話,讓他日後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

    軒轅持一聽此話,當即就樂得把自己姓甚名誰都忘記了,興沖沖的就要去找他老爹,素寒煙勉強笑道:「怎麼就忙得到這一時,這事來得突然,你也該讓他老人家琢磨琢磨,以後慢慢的去說也不遲啊。」如此這般苦口婆心,好容易才將興頭上的軒轅持勸了回去。

    軒轅持回轉房來,又聽紅顏說這事老王爺心中已作了計較,八成有門,不由得更加興奮,兩人直說了一夜的話,無非是什麼選個好日子,需要置辦些什麼東西,都要走什麼過場之類的。

    紅顏有一搭無一搭的陪軒轅持嘮著,心中卻道:「那日裡看素管家神情,分明是打定主意不嫁的,因何如今卻又這麼容易的便應允下來?況看他這些日子總是悶悶不樂,若說想念家人,似乎也不通。他家裡人在他小時候便已離去,這麼多年來也該淡了。如今少爺又如此對他,正是春風得意,蜜意濃情之時,本該喜笑顏開才對。縱他性子清冷,眉梢眼角也該看出少許春情,怎的卻反而比平日裡更加愁眉不展的,莫非這裡面有什麼原因不成?

    她雖如此想,卻不肯說出來掃軒轅持的興,深知若自己一時口快,軒轅持定會認為是自己嫉妒,有意阻攔,那日後對自己便會存了警戒之心,她再也休想做他的知心人了。

    ***

    再說軒轅敬,回到房裡也是一夜沒睡,左思右想,竟全是紅顏所說的話,自己雖滿心不情願,卻知這番話實在有道理,因第二天早起,便把軒轅持叫過來仔細盤問了一遍,發現他此時確是滿心滿腦子的素寒煙,自己說什麼也是無濟於事。便先歎了一聲道:「你既如此說,我便成全了你。只是婚後,哪怕你納再多的妾,只不許給寒煙氣受,他是個冰雪般的人兒,受不了委屈的。」說完頻頻搖頭歎息不已。

    這真是天上掉下來的意外之喜,軒轅持只樂得連嘴都合不攏了。一邊早已道了幾十聲謝,又道:「爹請放心,兒子活到現在,如今才知道情之一字是個什麼寫法。我對寒煙必定愛戀到老,哪怕他發脫齒落,也決不相棄。」又嘻嘻笑道:「爹既擔心寒煙受委屈,可見也是喜歡他的,何不索性成全我們到底,由你去要那王妃名分,定要比我容易的多了。」

    軒轅敬道:「寒煙不同一般俗子,未必就把這個虛名看在眼內,只是他卻斷斷不能容忍自己做個妾室吧,況若他真嫁了你,這個王妃的名也是該得的,想來他也擔的起,也罷,就豁上我這張老臉吧。」當下父子兩個計議已定。

    軒轅持等不得,立刻就到帳房裡找了素寒煙,滿面春風笑道:「寒煙,我們的事成了,我已讓人去找日子了。怎麼辦,我都等不及了,恨不得明天就了了這樁心願,免得夜長夢多,到時你又反悔。」

    素寒煙初時還不明白,待聽他把軒轅敬的話說了,只驚的一個踉蹌坐倒在椅子上,登時六神無主起來,那邊軒轅持還沉浸在興奮裡,未察覺到他表情,兀自滔滔不絕的說著些日後怎樣怎樣生活等語,更聽得素寒煙心如刀絞,心中只怨恨造化弄人,早知如此,當初說什麼也不該進這王府。

    正沒法處,有人來請軒轅持出去會客,他本待不去,只是這個客人非尋常可比,素寒煙忙收拾心情,勉強讓他去了,自己這才靜下心想辦法,奈何此時心亂如麻,卻如何想得出來,只坐立難安了半個時辰,方把心一橫,向軒轅敬這邊走來,只盼著能說服他取消這樁婚事。

    誰知到了門前,丫頭們都道:「老王爺起早便到宮裡去了,這時候還沒回來呢。」素寒煙心中一冷,暗道:「難道竟已來不及阻止了麼?復又想到軒轅桓既已起了疑心,如何肯讓軒轅持立自己為妃,這樣想來,心下又稍稍安慰了一些。他卻不知他這個算盤卻打錯了,究根追底,只怪他生性善良,雖然聰明絕頂,卻又如何能瞭解軒轅兄弟這樣將政治玩弄於股掌之中的人的想法。

    他剛離去,軒轅敬便回來了,聞說軒轅持正在會客,他也到了前廳來,笑著和那客人寒暄了一番,不一會兒,那人告辭離去,他才道:「行了,小兔崽子,費了我半天口舌,總算把這事辦成了。太后雖不願意,總算說通了。就是皇上有些奇怪,先不答應,後又說的爽快,對了,他還讓你即刻進宮一趟呢。」

    軒轅持此時正樂得忘形,也未深思,便進到宮裡,正逢軒轅桓正在批閱奏章,見他來了,笑道:「怎麼?夙願得償,心花怒放了是吧?」

    軒轅持嘻嘻笑道:「還要多謝皇兄成全。」

    軒轅桓冷笑一聲道:「你且別興頭,那素寒煙可答應了嗎?你就先忙忙的來討我們旨意。」

    軒轅持道:「你把我當作了什麼人,自是他答應了,我才敢讓老爹來討旨的。怎麼,看你這副不陰不陽的樣子,莫非是太羨慕我不成?」

    軒轅桓道:「胡說,什麼羨慕?」旋即又沉思道:「不過他竟肯答應下來,這也是奇事,我萬萬沒有想到的。但他答應下來,倒也不錯,日後平添了一個助力,至不濟也可將計就計。」

    軒轅持見他自言自語,儘是自己聽不懂的,不由奇怪道:「你在叨咕什麼呢?有什麼話就儘管說把,巴巴的叫了我來,又神神秘秘的。」

    軒轅桓展顏一笑道:「哦,沒什麼,你再回去問一下吧,看他是真的答應了還是假的,問清楚了信,朕這面就給你下旨成婚,只是持兒,我們兄弟一場,容朕提醒你一聲,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你且把這喜樂之心先收一收,誰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事呢?」

    軒轅持滿心歡喜,哪裡能聽得進這些話,但見軒轅桓說的鄭重,又不好說什麼,只支支吾吾的都答應下來,便告辭回去,軒轅桓看著他背影,歎了一聲,沉思良久方冷笑道:「素寒煙,你若真忠於感情背叛了自己的國家,成全你也無不可,還可為我們效力,若你仍是利用持弟,就別怪朕也利用你將計就計,然後再戳穿你讓你生不如死,只是到時卻苦了我那傻弟弟,他一生肆意縱橫,怎麼就折在了你的手裡?」一邊說著,一邊歎氣,畢竟事關至親,也是苦惱不已。

    ***

    再說素寒煙,心急如焚的盼到老王爺回來,忙進了去,還未說話,軒轅敬倒先向他道喜,拉拉雜雜的說了一大堆,及至見他面色越來越蒼白,這才住口,疑惑問道:「寒煙,你怎麼了?可是身體不舒服嗎?」

    素寒煙只覺腦中一片空白,身子搖搖欲墜,一個踉蹌,已身不由己的坐在了籐椅之上,聽見軒轅持問自己,才收回點心神,搖了搖頭,忽又急切問道:「王爺,這……這婚事可是做實了嗎?」

    軒轅敬奇怪道:「怎麼沒做實呢?皇上的旨意都快要下來了呢。」忽然面色一變,大驚道:「寒煙,可是我家那孽障撒謊,你其實對他並無情意是嗎?」說完恨的咬牙切齒的道:「這孽障越發大膽了,連這樣謊都敢說出來,」一邊就要命人將軒轅持捆來。

    素寒煙縱然是魂不守舍之機,卻不得不趕緊阻止,強笑道:「王爺這話冤枉少爺了,我確實是願意的,只是沒想到少爺如此性急,就逼著王爺這麼快的給辦了,這還沒過完年呢。」

    軒轅敬方轉怒為喜,笑道:「原來是為這個,那孽障確是心急了些,不過倒也說明他對你確是一片真心,我從未見過他對誰這麼上心的。我已經算過了,過完了年就有一個極好的日子,初步就定下那天吧,時間也緊,這又是娶正室,更不可簡辦了,所以寒煙,你雖為新娘子,肩上的擔子可一點也不能卸呢。」

    素寒煙渾渾噩噩的答應著,這邊失魂落魄的回來,饒是他平日裡聰明絕頂,此時也全無主意了。偏逢紅顏又來和他道喜,那紅顏是什麼樣人,一眼便看出不妥,遂笑道:「聽見這天大喜事,怎麼反而這個樣子?」

    素寒煙一驚起身,看見是她,欲說什麼,最終卻還是歎了口氣,幽幽道:「那日我讓你勸少爺打消對我的念頭,為何事情卻還是變成這個樣子?」

    紅顏道:「你還不知道少爺的脾性,在這方面有我說話的份兒嗎?還不趕我出去呢。只是一點奇怪,你若不願,直說就是了,為何又答應了,此時又這樣的為難,莫非你有什麼苦衷不成?」

    素寒煙搖搖頭,他怎能告訴紅顏,因自己和軒轅持其實是死對頭,根本不可能,也不應該在一起呢?

    紅顏見他神色大異於常,也就告辭離去,一邊心裡琢磨道:「看這光景,這樁婚事還會有波折不成?」

    因回來正見軒轅持和九兒商量著印喜貼,她便忍不住道:「左右還有幾天時間,再等等吧,萬一到時候事情有變,倒不好收拾。」

    軒轅持此時哪能聽得這種話,氣道:「你這是什麼話,成心咒我和寒煙是不是?先前還明理賢淑,怎知到今天才露出真面目,罷罷罷,算我看錯了你。」

    紅顏氣了個目瞪口呆,良久方恨恨道:「我若咒你,還等到今天,還在老王爺前替你說話?你也去看看素管家的樣子,罷了,也是我多管閒事,你愛信不信。我倒盼著你們順順利利的。」

    軒轅持仍是不疑有它,只當紅顏嫉妒,也不理會,自己道:「這事辦的急,寒煙一時間沒有準備也是有的,偏你就草木皆兵的。他親口應承了我,必不反悔。」

    紅顏冷笑道:「但願如此,我可不想有什麼事,把府裡弄得翻天覆地,有什麼意思?」說完嫋嫋去了。

    這裡軒轅持接連被皇上紅顏這些話一說,雖當時不在意,晚間卻越想越是氣悶,便想著去找素寒煙求證個明白,也好告訴他籌備婚事的事,雖知道老爹一定已經說過了,但這種事嘛,總覺得由自己來說,更有一份甜蜜欣喜的感覺在內。

    急匆匆到了素寒煙的屋子,發現雖點著燈,卻不見人影,他心中焦急,裡裡外外找了一遍,仍是遍尋不到,他本就因皇上和紅顏的話心生不安,此時更是六神無主,一邊還勸自己道:「別疑神疑鬼的,他定是有事出去了。他對我也非無心無情,我不會看錯的。縱有什麼隱情,斷不會連見都不見我一面就離開的。」雖是安慰,其實心裡卻不由自主的往壞處想,越想越是擔心害怕。只是見屋子裡東西一樣不少,方又稍稍放下點心來。

    ***

    且說素寒煙,自己悶坐了一天,半點法子也無,心中歎道:也只好這樣了,若果然將來東窗事發,要殺要刮由得他便是。命運如此,我也是沒辦法的,只盼著他將來能遇到更令他心儀的人,讓他少受些傷害,就是老天待我不薄了。這正是情深之人的共性了,無論言行,處處都為對方著想。他此時卻渾未想過自己的性命幸福。

    正沉思著,忽聽遠處響了幾聲貓頭鷹叫,聽那節奏,分明是七郎的暗號,他不知發生了何事,雖知這時候貿然出去十分不妥,卻按奈不住,心想只出去一會兒,縱有人來查出了,只說自己出去散會兒心,想也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因此便隻身悄悄來到府外。

    果不其然。七郎就在巷口等他,看看左右無人,兩人方來到一個僻靜的死巷裡,七郎劈頭便道:「寒煙,時間緊迫,皇上命你立刻回國。」

    素寒煙面色一變:「怎麼了?我這裡還有許多事情未完呢?何況上次我也說了,我是決不回去的,生死由命,就有什麼不測,也是我心甘情願得到這結局的。」

    七郎跺腳道:「這由不得你,軒轅桓派來的人是誰雖不知道,但據說他已經知曉你的身份了,因此皇上說,務必讓你安全回去,就算大風朝為此攻打山月,也在所不惜。」

    素寒煙歎了一聲,搖頭道:「這話若是早一個月說,我或會考慮考慮,如今我卻是說什麼也不能回去的了。七郎,望你轉告皇上,寒煙早從接下這項使命的那天起,便已做好了隨時赴死的準備,如今為家為國而死,也算死得其所,更是死而無憾。你讓皇上從此之後,再不必想起有素寒煙這個人的存在,只勵精圖治,富國強兵要緊。」

    七郎呆呆看著他道:「寒煙,可是發生了什麼事嗎?你說出來,我們一起想辦法。」

    素寒煙苦笑了一聲道:「說了你也不明白。我自己種下的因,也只有自己去嘗那苦果。算了,你走吧。如果一定要死,我也只盼著能夠死在他的懷裡。就算是他親自動手,也……也強過苟且偷生。」

    七郎看著他淚盈於睫,越發顯得楚楚動人,不由也歎道:「寒煙,你這樣人若死了,老天爺也不長眼睛了。」說完他忽然下了決心,堅定道:「寒煙,雖然你意已決,但皇上和我,卻絕不能眼睜睜看你在這裡送死,請恕七郎無禮了。」他說完,不待素寒煙反應阻止,便撒出一團粉末,

    素寒煙駭然睜大雙眼,卻哪裡來得及閉氣,只叫出一聲「不……」便身子一軟,倒在了七郎寬厚的懷裡。

    七郎抱住他,迅速上馬,轉眼間消逝在漆黑的夜色裡,可憐一對有情人,連個道別的機會都沒有。便就此天涯相隔。更因這個誤會,讓軒轅持和素寒煙在未來的日子裡都飽受了無法言愈的折磨與痛楚,更付出了難以想像的巨大代價。

    ***

    那軒轅持直坐在素寒煙的房裡等了一夜,直到天色大亮,仍未見心上人回轉,他此時心中實已害怕到極點,因此連門也不出,只覺得一出門,立刻便會有令人心碎的消息傳來。

    軒轅敬知道此事時,已是日上三竿,還是紅顏見軒轅持一夜未回房裡,問得丫頭才知往這邊來了,她當時也未在意,兩人就要成婚,想必正是恩愛無限之時,自己昨日已受了委屈,何苦還去討沒臉。直到太陽已照得老高,這才發覺不對,縱軒轅持貪戀春宵苦短,但素寒煙卻是個極要強明理的人,斷不會放著帳房裡的十幾個掌櫃不理就是。因此忙派人告訴了軒轅敬,自己也隨後前來。

    進得門來,只見軒轅持抱著素寒煙蓋著的一床錦被窩在那裡,嘴裡猶喃喃自語道:「寒煙,寒煙,你會回來的,我知道你會回來的。」

    兩人這一驚非同小可,正要詢問,忽見軒轅持抬起一雙滿佈血絲的眼睛,看見他們,忽然激動的站起,直問著:「是寒煙回來了嗎?是不是他回來了?」說完就要衝出去。

    軒轅敬忙喝住他,一邊叫過伺候素寒煙的小丫頭容兒,才知他一宿未歸。不由得也急了起來,命紅顏在這裡安慰軒轅持,他親自去安排家丁尋找,至下午仍未有消息,軒轅敬唯恐素寒煙遭到不測,急急換了朝服,進宮求軒轅桓調派御林軍。

    紅顏從一開始,已發覺這事並不尋常,若說遭劫,屋裡一絲打鬥痕跡也無,況這樣情況從未發生過的。自己想起素寒煙連日來的表現,心中疑竇叢生,只是理不出頭緒,但也隱隱覺得,一場暴風雨怕就要來臨了。

    饒是她聰明伶俐,此時也不知該如何勸慰軒轅持,兩人正呆呆坐著,忽聞一個嘹亮聲音報到:「皇上駕到。」不由都是一驚,紅顏便自思道:「不過走失了個人,雖說是未來王妃,但縱有不測,皇上調派軍隊尋找也就是了,何必還親自前來?」想到這裡,越發不安起來。

    軒轅持也忙打起精神,正要去迎接,軒轅桓已沉著臉走了進來,先是看了一圈,那神情就越發的凝重,恨恨道:「果然被他逃走了,可恨朕實在輕估了他。」

    軒轅持茫然不解,卻見軒轅桓轉過身來,盯著自己沉聲道:「持弟,你不必再想著這個人了,今天朕來,就是要告訴你他真正的身份。」

    軒轅持下意識的退了一步,直覺就不想再聽,卻哪裡能夠,只聽軒轅桓一字一字道:「這個素寒煙,你的意中人,大風王朝未來的王妃,其實便是一直潛伏在我們身邊的山月奸細。你聽清楚了嗎?」

    軒轅持募然睜大眼睛,這答案實在是匪夷所思,他拚命搖著頭道:「不不不……皇兄你是說笑……不,寒煙不是……」

    軒轅桓大喝一聲,止住他的言語,吼道:「他是,朕派去山月的人已經回明瞭。你若不信,朕現在就帶你到皇宮聽他說個明白,那幅山月兵力分佈圖,便是他偷去的。」

    這話不啻一個霹靂一般,轟的軒轅持目瞪口呆,良久方醒悟過來。「不對。」他聲嘶力竭的叫道:「那一晚他房裡亮著燈,他明明在房裡的。他根本不會武功,在對湘水妖姬一戰之時,情況那樣危急,他險些喪命都無力自救,他怎麼可能是偷圖的人?」

    軒轅桓冷冷道:「那一夜你可親眼見他在房裡嗎?還有對那妖姬之時,你敢確定已到了最後關頭?絲毫沒有迴旋的餘地了嗎?」幾句話問得軒轅持啞口無言,只是仍不肯相信素寒煙就是奸細。

    軒轅桓一氣之下,索性拉著他進宮。紅顏方從這晴天霹靂般的消息中清醒過來。理了理思緒,忙急急過來軒轅敬這裡,果見老王爺癱坐在椅子上,雙目無神,像是驟然間老了十幾歲。她知老王爺待素寒煙向來有若親子,如今遭此大變,也難怪如此消沉。她為人雖然重利,此時有感於心,也不由覺得酸澀不已,一張口,眼淚不由便掉了下來。

    午後,果見軒轅持失魂落魄的回來,她心中一凜,便知皇上所言句句是實了。自己也知道此時什麼勸慰也是徒勞,只好眼睜睜他到了書房,從此便將自己關在那裡。

    如此又過了數天,軒轅持不肯吃飯喝水,將自己折磨的不成人形,紅顏眼見這父子兩個一天天的消沉下去,心中不忍,算著軒轅持該能聽進人語了,這天便端了清淡飯菜過來書房,強笑道:「這是我親自下廚熬的梗米粥,你好歹也吃一點,就不為自己想,也為老王爺想,發生了這樣事,他心中豈會好過?況素管家是他帶進府裡來的,他比你更多了一層愧疚,心中只怕比你還難過。你如今又這樣子,只怕他越發的愧悔了,上了年紀的人,哪經得住這煎熬呢?」

    軒轅持目中淌下兩行清淚,淡淡道:「我知你好意,只是吃不下去,端給爹吧,好好的勸勸他老人家……」一語未完,忽然又聽人報道:「皇太后,皇上駕到。」

    軒轅桓一進門,看到軒轅持蓬頭垢面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紅顏慌忙起身拜見,他只淡淡應了一聲,看見桌子上的飯菜,伸手拿起便潑了軒轅持一臉,罵道:「你看看你現在什麼樣子?你還知道你是誰嗎?」

    紅顏嚇了一跳,卻不敢作聲,倒是身後的太后連忙要勸。卻被軒轅桓阻止道:「母后去看看王叔吧,這裡有我。」說完就命人將皇太后與紅顏都送了出去。

    屋裡沒人了,軒轅持才搖搖晃晃的站起,軒轅桓盯著他的眼睛,歷聲道:「你告訴朕,你現在是誰?」

    軒轅持苦笑了一下,喃喃道:「我是誰?皇上怎麼糊塗了?我除了是軒轅持,是那個倒霉透頂,丟臉到家的軒轅持,我還會是誰?」

    「啪」的一聲,軒轅桓反手就給了他一個耳光,斥道:「你是軒轅持?你也不照照鏡子?朕的持弟貴為天下兵馬大元帥,皇親國戚,縱橫朝野,馳騁沙場,怎麼可能是你這個遭受了一點挫折便一蹶不振的孬種可比?更何況還是為了一個不值得的奸細。」

    軒轅持猛然抬頭,目中射出萬縷神采,嘴唇翕動,卻最終沒有說話,軒轅桓見他如此,心中方覺鬆了口氣,嘴上卻繼續道:「若是我的持弟,發生這種事,早就向朕討旨,去將那山月夷為平地,再抓回那奸細好好的報復一通出氣,讓他知道背叛自己的下場。又怎會每日裡躲在這小小的狗屋裡暗自神傷,這是女子才有的行徑,朕的持弟可是堂堂七尺男兒。」

    軒轅持沉默不語,軒轅桓見他背脊已挺了起來,這才轉了語氣輕聲道:「朕知道你現在還是不捨,可你也不想想,那素寒煙,他可曾替你考慮過沒有?他眼看著你險些喪命於湘水妖姬手下卻不肯暴露身份救你,對你何曾有一點情意。」

    軒轅持心中劇烈掙扎著,仍忍不住道:「可是……可是他卻為了救我失了清白啊?」

    軒轅桓不屑道:「男子豈同於女子呢?把清白看成性命一般,恕朕直言,他也不過是為了取得你的信任罷了。否則你看,他一知道朕派人查他,便每日裡魂不守舍的,甚至為安你心答應了婚事。結果呢,還不是自己逃走了?最可恨的是,竟和你連一句道別的話都沒有,這豈是一個性情中人該有的行徑?」他一說完,便看到軒轅持的眼神變了,雙目當中射出強烈的怨恨之意。他便知道軒轅持雖然仍是喜歡素寒煙,,但所謂愛之深,恨之切,其實心裡早已被他的所作所為傷透了心,以至於怨恨不已。只是自己還不知道罷了。

    且說紅顏陪著太后來到老王爺這裡,不過是些勸慰之語。至午飯時,她便出去張羅,太后皇上在此,膳食自然不同往日。好一會兒方齊備了,這裡卻看軒轅持陰著臉色和軒轅桓並肩走了過來。她心中一凜,這哪還是那個為情所傷的軒轅持,只是也不同於以往那個紈褲子弟。在這一刻,她知道軒轅持已經被素寒煙徹底的改變了。只是這改變卻讓她從心底膽寒起來。

    太后便和軒轅桓在王府用了飯,紅顏明白,這舉動不僅是親戚間的走動或是安慰那般簡單,同時也是昭示天下,即便王府出了奸細,且偷走山月的兵力分佈圖,這人又是准王妃。但皇室對軒轅敬一家仍無半點嫌隙。也是警告其他有心人做出落井下石之舉。想到這裡,不由暗想道:這軒轅桓果然有聖君之風,難為他年紀雖輕卻如此明事理,對軒轅持也是關愛備至,這在帝王之中,就尤為難得了,親兄弟互相還殘殺呢。只是……唉,只是野心太大,否則素管家和少爺的姻緣……想到這裡,微歎一聲,方又笑臉如花的敬起酒來。

    ***

    一個月後,賞晴亭裡。

    幾十株紅梅業已凋零,只還剩下幾瓣殘花仍攀在枝頭,卻最終也逃不過風吹花落的命運。

    「零落成泥碾作塵,任它如何高潔,也不過只落得這麼個不堪的結局。」軒轅敬蒼老的聲音響起,一邊用顫巍巍的手拾起一枚花瓣,摩挲歎息不已。

    紅顏輕笑道:「王爺何必傷懷,難道忘了底下那句『只有香如故』麼?縱然它結局不堪,那香氣卻是久久不散,讓人想忘也忘不了的,何況等到來年冬天,它又是花開似錦,想來也不用傷心呢。」

    軒轅敬點點頭:「是啊,就怕它連樹都枯死了,再沒有開花的機會。」說完抬起頭望向皇宮的方向,良久方問道:「持兒有幾日沒回來了?」

    紅顏忙道:「半月有餘了。」

    軒轅敬歎了一聲道:「是嗎?那想必起兵的日子也就在這一兩天了。」說完不覺心痛如絞,自言自語道:「寒煙啊,為何你竟是那麼個身份,我縱是憐惜,這回可也保不住你了。」

    至傍晚時分,家人忽報軒轅持回府了。紅顏忙迎了出去,只見他一聲戎裝,越發顯得英姿颯爽,她心中明白,仍是忍不住問道:「明天就要起兵了嗎?」

    軒轅持點點頭,神色冷冽,不發一語。忽聽紅顏幽幽歎了一聲道:「你……你真的要狠下心報復他嗎?」

    軒轅持冷笑一聲道:「戰爭總是殘酷的,關我狠不狠心什麼事?他那麼聰明的一個人,既敢逃走,便該知道以我的脾性,這場戰爭遲早免不了的。我現在只想知道,他是否也做好了承受後果的準備。」

    紅顏點點頭道:「論理,我也不該勸你,你這樣做也沒錯,只是你可有想過,或許……或許他也是有苦衷的。」

    軒轅持「哼」了一聲道:「我自然想過,在我傻的為他掉淚傷心的那些天裡,我沒有一時一刻不在想著他可能有的苦衷,可是到最後我也沒想出來。我沒想出來他在那個黑店裡眼睜睜見我不敵湘水妖姬時為何不肯救我?就像皇兄所說的,如果他將身子給了我就是對我有情,那他為何肯看著我死。」說完看向紅顏道:「你也不必想太多了,如今看來,我們都是看錯人了,竟連最後一面都不肯見我,哪怕是句暗示道別的話呢。從今之後,也要勸爹別想著這個人才好。我的恨只有他能平復,我可不希望將來你們礙手礙腳的。」說完到軒轅敬那裡請過安,閤家吃過餞行飯。紅顏見軒轅敬絕口不提素寒煙,顯是不再打算插手他們兩人的事。自己也只得放了下來,連夜為軒轅持打點好行裝,不提。

    至第二日,連軒轅敬也換上朝服,去為大軍餞行,廣場上旌旗招展,數萬精兵就如一大朵黑雲般將訓武場籠罩的密密實實,個個鎧甲鮮明,神情肅穆。

    軒轅桓與軒轅持並肩走過,滿意笑道:「持弟訓兵之術更勝當年。為兄就在這裡,等你凱旋而歸。也讓山月看看,即便沒有那兵力分佈圖,我們大風朝消滅他們也是不費吹灰之力。哼哼,竟妄想和我們作對,還敢派奸細潛伏,不啻螳臂當車一般。」說完命人拿上美酒,敬過三軍將士。

    軒轅持豪氣干雲的上馬,大軍在一片喝彩聲中緩緩出發,他再望了自己父親一眼,只見他嘴唇翕動,卻最終什麼也沒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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